谢宁一开始没打算跟过来,毕竟沈清走之前给他上了第二轮供品,里头还有他馋了一天的冰淇淋。
但沈清换了一身黑衣人的打扮从阳台上跳下去的时候,谢宁本能地一个弹射,钻进了他的兜帽。
第一,他对沈清凌晨出门的目的有那么点儿好奇,而且沈清没拿手机,《奶奶的现代生活指南》告诉他,现代人都离不开这个叫手机的东西,沈清没拿,这很奇怪。
第二,沈清居然没想带他!谢宁很不高兴,平时去哪儿都带上木偶娃娃,今天搞一堆好吃的就打发他了?
那不可能,东西回来他也能吃,不跟着去玩儿的就没有了,这点儿账他还是会算。
谢宁一门心思跟着沈清见识现代社会夜生活,没想到沈清离城市里五彩斑斓的灯光越来越远。
他一个搭顺风车的,不太好对“车”提什么要求,再说出来得太急,壳子忘套了,他干什么沈清也看不见,没办法发表意见。
算了,就当作吃饱了出来消消食。
谢宁化成半凝固状的液体,随着沈清的动作在他的兜帽里荡来荡去。偶尔有泼出去的部分,谢宁不慌不忙地抽出长丝把身体拉回来。
大多数情况下,车还是稳的,谢宁在这种摇篮似的晃动下昏昏欲睡,眼皮都有点撑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荡着一种非常浅淡的熟悉妖气,跟花鸟市场那老头卖给沈清的符纸上的一模一样。
这妖气新鲜活跃,并且在逐渐变浓。
重要的是,其中也掺杂了一丝丝微弱的、他自己的气息。
且不说谢宁没有把自己的妖气到处乱扔的习惯,按他了解到的时间来说,他可是被埋了一千多年,一出土到处都是他这个大妖王的气息,这算怎么回事?
谢氏史莱姆从沈清的兜帽里冒了个头,这才看清自己跟着沈清来了个什么地方。
下方是四排方方正正的房子,灰扑扑的,很老旧,此时正持续不断地发生爆炸,漫天的烟尘里无数条杂乱的妖气痕迹穿插其中。
至于那些妖气的来源……看着有点儿眼熟。
趁沈清落在屋顶,谢宁悄然无息地从他的兜帽里流了出来,从“人”字型的坡屋顶下滑到了屋檐上。
他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顺着厂房之间拉的铁线四处溜达,搞清了底下那三个术师在干什么。
谢宁不着急,悠闲地挂在铁丝上看着他们在爆炸中一顿乱窜,最后退到一间火势较小的屋子里,在地上画了瞬行阵。
像是要跑。
他刚想跟过去,火场里突然闯进来一群人。谢宁看了眼那群银白色的人,从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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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穿着避火服的那人明明是轻松愉快的语气,话里却仿佛淬了毒,每一个字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巨大的诡异气场压在三人头顶。
大胡子强忍心内莫名产生的恐惧,大着胆子往避火服透明的面罩里头看,却只看到了如深渊一般幽暗漆黑的双眸。
只一眼,就好像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具衣服下面的……不是人。
后面两个人情况比他更不好,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两只脚被死死地钉在地面上挪动不得,想逃都逃不了。
“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唔,问得好。”谢宁的声音被面罩兜着,听起来闷闷的,“你们几个人偷了我的东西,还问我是谁?”
“我们、没……没有……”王姐撑着一口气,“我、们只是……几个小小的……驭虫师……”
她和大胡子,还有新爬上来的新人小徐都是驭虫师里的佼佼者,在驭虫师的圈子也算响当当的角色,在组织里努努力也能混个中层。
但她心里清楚,面前此人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任何试图反抗或者攻击都是极端愚蠢的行为。
“前、辈是不是误、会了?”
“啧,”谢宁举起他银白色的大臂指了指大胡子胸口的白瓷瓶,“这就是我养的。”
“我养了一山谷的青蚨,活下来的就这么一点儿,你们还捉去一瓶子,”谢宁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要是伤到碰到它们……这怎么算?”
“青、青蚨?!”
三人脸上的恐惧中同时增添十分的震惊。
做驭虫师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在几乎全员【D-】的纲目下,有那么几种超越高智兽类的妖虫,它们全都是极度危险残暴的存在,青蚨就是其中之一。
青蚨通常为群居,攻击力极强,生性原始嗜血,任何东西都可以是它们的猎杀对象,唯一不同的是,相较于其他几种,青蚨可驯化饲养且认主。
三人看着对面男人周身盘旋着的数只闪着莹白光晕的青蚨,对资料最后一句深信不疑。
这些青蚨,的确是这个人饲养的。
可是这种妖虫最后一次记载是在两千多年前,早就已经绝迹了,连画像都没有,怎么、怎么可能这里还有数百只!
王姐牙齿上下开始打颤,她声嘶力竭地冲大胡子骂道:“姓、姓胡的!你你他妈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这些妖虫,分明不该是他们这样级别的人能接触到的,就算不等青蚨苏醒,这种妖物不上交,上头那些人知道了也会灭了他们的口!
“他们挖出来的那、那批货,我悄悄昧了个陶罐……”大胡子忽然感觉双膝上像灌了铅,重重地朝地面上磕去,“前辈!前辈!求您饶命!求您饶命啊!”
能饲养这种顶级妖物的人,要么是祖师爷那样的顶级术师,要么是更强悍更可怕的怪物!
面前这个……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人物。
如此情景之下,三人根本没有多余的脑子去细想一千多年前的陶罐里出来的青蚨,怎么会认这个穿着避火服的人为主。
大胡子哆哆嗦嗦地从胸口解下绑带上的瓷瓶,万分小心地往前递:“前辈!我还给您!您高抬贵手……”
“天杀的!我们两个要被你害死了!”王姐此时逃跑的想法一丝也不剩了,她瘫坐在地面,脸上一片死灰。
“你还求什么?就算他放过我们,组织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徐或这时才清醒过来:“这不是上面交给我们的任务?”他呆呆地拿出另一只小布袋,发现里边空空如也,抓到的十几只青蚨早就冲破了他的符咒。
谢宁感到很好奇,相比于被他弄死在这里,这几个人好像更怕被所谓的组织知道他们悄悄动了组织上的东西。
他慢慢地走过去:“什么货?”
“一、一个月前……”大胡子不敢抬头看他,“组织上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批东西,为了躲避官方追捕,把这些货分散运输……”
“我胆大包天、留了一只全是泥巴的小陶罐……”
谢宁难得动了动眉心。
打扰他清静的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批人。
可是……那地方按说没人找得到、也没人进得去啊。
难道他睡下的这一千多年,当今玄学界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妖王大人沉吟片刻,决定先拯救一下他那为数不多的家底。
“罐子在哪?”
“炸炸炸了……”
谢宁:“……其他东西呢?”
大胡子吞了吞口水:“一部分叫异事局的人拦截了,另一部分……我们几个在组织里级别不高,这种机密——”
他还没说完,谢宁忽地勾了勾手指,三个人只感到后脖颈被轻轻地扎了一下,全都倒地失去了意识。
谢宁飞快地拿起地面上的小瓷瓶,数百只青蚨瞬间飞了进去。
他把瓷瓶往大胡子袖子里边一扔,也两眼一闭呈大字型躺倒在地上,然后从程延的躯壳里脱身出来,悠哉悠哉地飘在空中。
火势蔓延,这间厂房的铁皮屋顶也燃烧掉落,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屋顶的孔洞处探身向下看了看,身手利落地翻下屋顶,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沈清装作没有看见那只粉红色的漂浮抱枕,他扫了眼被破坏掉的瞬行阵,半蹲下来一个个地检查地面上昏迷过去的三人。
他检查那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时,余光看见那只妖灵长出了两根手指,自以为动作隐蔽地把大胡子袖子撑开来,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瓷瓶。
沈清:“……”
“来几个人!这间还没搜查过!”厂房外忽然传来了无线电内发出的呼叫声。
沈清飞快地拾起那只瓷瓶,原路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