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有隐藏的路痴属性。
——他从思虑中回过神来,再抬眼,发现自己竟走到了一处不见人影的宫室附近。
可这也并非完全是他的问题。
东宫本就不小,但有些奇怪的是,宫人却并不是很多,故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人,再有便是,他方才一直在忧心国师之事,一时也就没有想起他并不知如何回去。
当然,最该怪的,便是那个难伺候的又阴晴不定的萧照临!
谢不为现在想起来都有些牙痒痒,故意吊着他为难他也就罢了,怎么让他过来的时候还知道安排人为他引路,让他回去的时候就不知道安排了呢!
初春的风本就透着凉意,掠宫道而过的风便更是料峭,加之他方才本就出了一身冷汗,现在便更是觉得浑身发凉发腻。
谢不为忍不住掩唇咳了几下——看来得找个人引路了。
他决定就去眼前的这座宫室里看看。
靠近这座宫室后,谢不为便发现了个奇怪之处,一般来说,宫室前的空地上都会摆放什么花草装饰,或是储水防火用的铜缸陶瓮。
但这座宫室前,竟是有许多箭靶、石锁、木桩,甚至还有个插满了各式刀剑长枪的兵器架。
这难道是萧照临练武的地方吗?
谢不为眉头微动,但还是步入了宫室。
他对着有些空旷的宫殿喊了几句“有人吗”,可并未有人应答,便只好往后室去。
后室有几间连排的屋子,看起来像是给宫人居住的地方。
谢不为眼中一亮,应当是找对地方了。
他沿着这几间屋子一一走过,终于在最尽头的屋子前听到了动静。
“有人吗?我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但不小心迷了路,可否麻烦引路?”谢不为敲了敲门。
但还是无人应答。
不对啊,适才他明明听见了动静的,像是——水声。
他略微推了推门,此门并未上栓,因此轻易地开了一条缝,屋内温热的水汽便钻了出来。
——果然是有人的。
“那我进来了?”谢不为谨慎开口,又等了几息,后直接推开了门。
水汽遇冷成雾,铺天缭绕,一时遮住了谢不为的视线,但透过这层如白纱的雾气,还是能隐约看到一个——坐在浴桶中的身影!
谢不为连忙转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要迈步而出。
“谁?!”一道男声像是才从睡梦中惊醒,清清朗朗却不难听出几分朦胧之意。
谢不为哪里敢应声,他现在只想赶紧远离这里。
但——
背后忽有什么东西成凌厉之势破风而来,瞬息之间竟紧紧绑缚住了他的双手又缠绕住了他的身体,并拉着他连退数步。
“嘭”的一下,他的后背重重撞在了浴桶的木板上,巨大的冲击力甚至激荡出了桶中的热水,浇了他半身。
谢不为闷哼一声,痛到双眼紧闭双眉紧缩。
“谢不为?!”浴桶中的人又惊又怒。
此人竟认得他!
但还不等他开口,一阵天旋地转,他的正面再一次重重撞在了桶壁上。
“嘶——”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紧接着,他的衣领就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扯着他靠向了浴桶中的人。
一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也不知是桶中热水还是此人身上的体温。
“我知道你们世家子弟都好男风,但你竟敢打主意打到我头上!”
声如怒雷,这句话几乎是对着他的耳朵吼出来的,攥着他衣领的手也越来越紧。
“咳咳咳——”谢不为满脸涨红,他快要不能呼吸,但此刻他就连手都抽不出来,只能尽力晃动上身挣扎。
可此人的手就如同铜浇铁铸般纹丝不动,甚至越挣扎,窒息之感便越重,就连意识都开始涣散。
就在谢不为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此人终于松了手。
他浑身失力,重重坠在了桶沿边,但他根本顾不上疼,就如同一尾失水的鱼,只知道大口大口呼吸。
他狼狈的模样唤不起此人丝毫的同情,反而是引来了一阵嘲讽,“先是偷窥太子沐浴,后又来偷窥我,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谢不为的意识终于随着一口一口的呼吸逐渐回归,他抵着桶沿,勉强睁开了眼——竟是一副白皙的胸膛!
但不等他细看,“啪”一声,那人重重拍了一下水面,热水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你还敢睁眼看!”
这下谢不为的意识也完全恢复过来了,怒气直冲脑门,紧紧闭上了眼,嘶哑着嗓子,狠狠切着牙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我方才在门外喊了那么多声,你都没反应,怎么就成我偷窥你了!”
那人显然一愣,但很快回嘴道:“那你为何要进来!”
谢不为奋力侧身以肩膀抵着桶沿,慢慢靠着桶壁站了起来,垂着头睁眼,看见绑缚缠绕他的是一件扭绞成绳状的白色中衣。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平静:“我迷路了,来这里找人给我引路,听见这间屋子里有动静,但在外面喊没人应,才想着进来看看。”
那人又是一怔,但仍是不信,反而更加生气,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感觉。
“迷路?来这里找人引路?这样荒唐的理由你都找得到,谢不为,我看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一样糊弄!”
谢不为狠狠咬了下唇,双拳也攥紧,猛然抬头,直视此人,“行行行!你这人好赖话不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还得想尽办法到东宫里来,再在里面绕一大圈,还要算准你白日沐浴的时间,只为了专门看你沐浴?!”
“你是觉得东宫是我随意可进的地方,还是觉得你这个白日沐浴的时间是有多寻常?!”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谢不为终于看清了此人的样貌——整张脸十分俊朗,轮廓凌厉,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眉宇之间还有股特殊的少年朝气,仿佛沾染着春日的昭昭晨光。
他认出了这人便是如今镇北将军季铎的幼子季慕青,人称季小将军。
当然,看清的不仅是样貌,还有季慕青露在水面上的半身,该说不说,确实有料。
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顺着滚动的水珠略略往下看,腹肌也十分明显,沟壑分明......
“谢——不——为——你还看!”季慕青已然有些气急败坏了,抬手就想再拽谢不为的衣领,却被谢不为侧身灵活躲开。
“都是男人,看一眼怎么了?”谢不为下意识反驳。
季慕青见谢不为还敢躲,气急之下干脆直接站了起来,双手按住了谢不为的肩,刚要使力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问询。
“小将军,方才的动静是您在唤奴吗?”
季慕青扬唇一笑,有些得意洋洋,“有人来了,我看你怎么抵赖!”说着就要应声。
谢不为方才与季慕青斗嘴之时已积蓄了一些力量,并挣松了一点束缚,见季慕青要喊人,赶忙抽出一手,整个人猛地扑向了季慕青,单手死死捂住了季慕青的嘴,对着他的耳恶狠狠道:
“你要是敢叫人进来,这辈子我们都要纠缠不清了。”
季慕青显然不信,刚想掰开谢不为的手,就听到谢不为一声冷哼,“你也不看看现在我们俩是什么样子,纵使你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季慕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他与谢不为上身已然紧紧贴在了一起,谢不为还穿着衣服,但他上身赤/裸,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谢不为身上衣料的光滑触感和胸膛的呼吸起伏。
再往下看,两个人的身体之间,只挡了块薄薄的桶壁,但若是隔着屋内雾气,旁人进来时定要误会他与谢不为已有了首尾。
他的双脸突然涨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谢不为感受着掌心下皮肤突然的滚烫,也顺着季慕青的目光往浴桶中瞥了一眼,挑了挑眉,“发育不错嘛小伙子。”
季慕青其实并不知“发育”是何意,但看着谢不为戏谑的眼神,他突然明白了谢不为的意思,面颊都快要烧起来了。
刚巧外间的仆从又问了声,他便又想挣脱喊人。
不过,谢不为竟在此时松了手。
他的脸被浴桶中的热气蒸了个通红,而头上的发带也在方才的冲突中松散,长发半落不落,就连衣领也被季慕青攥了个半开,露出了凝玉般的脖颈,上面还留有属于季慕青的红色印记。
汗水或是蒸腾的水汽使得凌乱的青丝贴合在了鬓边面颊还有脖上,泛红的肌肤与青丝纠缠着,红、白、黑三色在此刻显得暧昧异常。
谢不为仰起脖子抬手扯了扯衣领,露出了边缘的泛红锁骨,笑得张扬甚至还有一丝魅惑之气,“好啊,你让他进来啊。”
季慕青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堪称活色生香的一幕,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咚咚”地急速加快,还有些口干舌燥。
莫名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门外的仆从又是一声催促,“小将军,可要奴进来?”
谢不为看着季慕青眼睛都发直了的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支起一根如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季慕青的肩,“快回他!”
季慕青这才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却又顺着谢不为的意思,对着外面结结巴巴道:“不用进来,我没事。”
门外的仆从应了一声,果然退下了。
谢不为终于解开了束缚身体的白色中衣,抖展开来,往季慕青脸上一丢,趁着季慕青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奔至门口拉开门跑了出去。
但在关门那一下,谢不为打了个响指,对着仍呆呆地被中衣盖了满头的季慕青,“身材不错嘛。”
说完,再头也不回地走了。
......
等脚步声都消失的时候,季慕青后知后觉扯下了中衣,看着手中皱巴巴的衣料,竟想起了它紧紧缠缚在谢不为身体上的样子。
脑中突然响起一阵轰鸣,也许是在热水中待得太久了,此刻,他的神思都开始混沌。
等他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在低头闻中衣上的味道——是一股独特的香味,比他闻过的任何一种花香都好闻。
但下一刻,他连忙将中衣像丢烫手山芋一样丢开,又狠狠砸了一下水面。
水面应声摇摆激荡。
“谢不为!”
但也不知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此刻,他的语调中竟没有了任何怒气,反而多了几分如才醒般的朦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