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曼迪笑了一下,她抚摸着若拉的脑袋,自顾自地说。
“我不聪明,所以在遇到问题时喜欢求助于我随身携带的塔罗牌,得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结论。”
若拉抬眼,她坐起身子,而曼迪顺势坐在她身边,微笑着抚摸了一下若拉的手:“我问纸牌是把你杀了还是留你一命,纸牌告诉我要立刻杀死你。”
“可我没有。”
安静躺在曼迪手心里的手被快速抽回,女人猛地坐起来,背后爆出几道红色的蠕动着的异能对准曼迪的脸,只要她再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就会立刻被强大的能量杀死。
“你是异能者。”若拉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她看着曼迪身后那层宛若霉菌的青绿色的雾气,不舒服的威胁感爬上她的心。
但是有一点存疑──曼迪是如何获得异能的?
若拉不知道,她暂且认定是曼迪在进行一场目的尚不明确的伪装:“为什么?你有异能,有了向这个世界夺取权利的筹码,却还要缩在混乱的好莱坞,把自己嫁给一个废物?”
女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缓慢而僵硬地摇了摇头。仿佛是电影的长镜头,取景框里人物的一切动作都被放得很慢很慢,若拉可以清楚地看到女人的表情。
怀疑、不确定。
“异能?”
她的语气犹豫,仿佛一个只能翻垃圾桶的穷人下一秒被百万支票砸中了一样,突如其来的权利赋予并没有给她急剧膨胀的自信,而是一种认知之外的怀疑。
“我?异能者?”
茫然过后,她垂下眼睛看着面前宛若玫瑰花瓣的天鹅绒裙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看来纸牌是对的……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作为交换,我应该告诉你一些东西。”
她的喃喃自语在若拉看来简直像是精神失常的病人,只见曼迪突然紧紧攥住若拉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里。
女人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被下了降头一样诡异的狂热在她心底腾升,背后那片霉菌似的青绿色雾气变得浓郁起来。
“斯嘉丽,我送你一个预测吧。”
她的嘴角猛地被撕裂开来,喉咙深处冒出一种岩浆在地层深处汩汩流动冒泡的声音,她的眼底霎时间冒出深红色的光芒,眼角沁出两条蚯蚓一般蜿蜒曲折的血泪。
“风的孩子会坠落,诞生于雪国的理想会在雪中消融。眼见未必是真,仇人未必是仇人,盟友未必是盟友。最后一个敌人是你心血喂养的怪物。”
若拉震惊到连异能都忘了使出去,她猛地甩开曼迪的手,狠狠给了女人一巴掌:“疯子。”
她的头就保持着歪向一边的姿势,她露出渗出一条条血丝的牙齿,嘴角的弧度越裂越大,甚至于撕开了脸颊的皮肤。
曼迪轻轻笑了一下:“疯子吗?也许我早就是疯子,只是我到今天才知道。”
她伸出双手用力按住自己脸颊撕开的伤口,指缝间渗出浓稠黏腻的血液。
“总之,我已经告诉你我看到的命运,作为你在警局保下我的回报。”
她施施然起身,身后仿佛有一对白天鹅的翅膀收拢,曼迪保持着自己优雅的姿态屈膝行了一礼,面对一脸警惕又困惑的若拉·陆斯恩。
“对了,斯特拉德林先生来电要求你去摄影棚接他,这个消息来自于两小时前。”
女人的身影融入那片青绿色的雾气,“啪”的一声炸成碎雾,消失了。
徒留若拉一人站在满地狼藉里。
汗水,呕吐物,黏重的空气里弥漫着酸腐味让人作呕,伊兹躺倒在摄影棚的地板上,任由汗水打湿头发、流进眼睛。
满地狼藉。
时间是可怕的,在漫长的等待里,他像一个年轻的新手驾驭着最桀骜不驯的山地车在日落大道全速奔驰,跨过一道道陡坡时车身腾空,产生失重的凝滞感,再重重落地,连轮胎都形变了一瞬。
面前产生了许多可怕的幻觉,有隐隐约约的深红色鬼影扭曲着露出一张张可怖的脸,有宛若电视机雪花屏一般灰白色的噪点,也有心底潜藏的最深处的噩梦。
失去自由。
那是在印第安纳州的拉斐特小镇上,只有池塘、铁路和一望无际的旷野,唯一与外界新鲜事物接触的渠道是小卖部的朋克杂志。
那时候伊兹还不叫伊兹,而艾克索也不叫艾克索,他们凭借年轻的身体和狂热的激情逃离家乡来到洛杉矶追寻遥不可及的摇滚梦,他们建立好莱坞玫瑰(Hollywood Rose),又在圣城之枪(L.A. Guns)辗转,即使穷困潦倒睡大街也有一种自在的洒脱感。
因为他们自由,他们彼此相伴。
现在艾克索离开了,而他和Slash也快要被可恶的成瘾性给打倒了,也许枪花就要解散了?
脑海中最可怕的噩梦莫过于此,伊兹突然间清醒过来,摄影棚里有一面高大的镜子,也正是这面镜子让他看到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
他的眼睛里有暗红色的血光。
而Slash胳膊上的血管爆起,宛若某种活物一般一跳一跳地蠕动着,看起来分外恶心。
“天……是我的幻觉吗?”
伊兹声音沙哑到难以让声带振动发声,吐出的不过是带着浑浊口气的气音,他甚至连爬起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而Slash只是在冒冷汗,不住地发抖,在他看来和死了也没啥区别。
就在他以为今天就是他们这两个放纵自己的小混混的末日时,门猛地被撞开,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光芒闯进浑浊恶臭的摄影棚里,眼前是一朵盛开的、野性十足的红玫瑰,她深红色的裙摆宛若盛开的花瓣,金色的长卷发在空中荡漾着温柔的弧度,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他眼里散发着柔柔的神性光辉。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那股极淡的清香,这让他仿佛在轮船的船长室里随着海浪的节奏摇摆,好像有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靠近他,他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给她点火……
不,这不是幻觉了。
伊兹看着女人蹲在自己面前,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觉,他舌头抵着牙齿,品尝着嘴里属于烂人的血腥味。
可是,她身上的香气真的很好闻。
抱着这样一种混乱的想法,他居然来了力气,抬手握住了女人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
说是吻其实并不准确,干涩的嘴唇与手部柔软皮肤的接触并不带有男人对女人的生理上的原始欲望,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以下犯上的渴求,渴求面前的女人给他解脱,带他脱离苦海。
希望的手被她抽回,第二个巴掌来得更加猛烈而干脆,毫不留情的清脆响声仿佛在空气中甩出一阵阵声波的涟漪。
“伊兹·斯特拉德林,清醒了没?还是说枪花乐队终于要毁在你们几个狂妄不可一世的小混混手里了?”
若拉冷笑,她站起身子,高跟鞋狠狠地抵在男人上下起伏的胸膛上,衬衫早就被汗水打湿,纽扣随着他在幻觉中的挣扎而崩裂,露出糜烂的皮肤,上头此刻留下一道深红色的高跟鞋印。
“你现在要我怎么样呢?是给你个痛快还是要跪在我的脚边祈求我给你一点黑色气球里的能让你感到快乐的小东西呢?可我没有,而你们以后也不会有了。”
“比尔·桑德斯,对你们慷慨大方的违禁品贩子已经确认死亡,因为过量使用你们知道的那种东西。”
若拉眉眼间尽是轻佻和讽刺,单手提着男人的衬衫领口,把他像拖一袋垃圾一样提起来摁在墙上,另一只手再次甩在男人的脸上。
他意乱情迷的眼神,嘴里含糊的血沫,还有心底不可言说的伤口。
伊兹的瞳孔一瞬间缩小,他背后冷汗直冒,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攀住若拉的胳膊,捂着自己的喉咙。他的眼神是一种夹杂着恐惧与渴望的情绪,若拉想,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那代表着,最害怕失去自由和乐队解散的伊兹·斯特拉德林终于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把自己的自由从可恶的违禁品中夺回来。
他要为了自由向瘾病宣战。
这说法虽然有些幼稚和愚蠢,但对于这些摇滚青年来说再合适不过了。毕竟他们的人生就是由犯错、改正、再次犯错构成的。
“能站起来吗?”若拉叹了口气,声音微微软了一点,她试图用温柔的口吻来缓和剑拔弩张又暧昧的氛围。
伊兹的眼神上下晃动,若拉姑且认为他肯定了,于是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
男人的身体顺着镜面缓缓滑落在地,他重重咳了两声,让声带能够暂时发出嘶哑的声音,顺便喘息着交换掉肺里浑浊不堪的气体。
“我……很好。”他这般说。
若拉不置可否,只是走到另一边把陷入昏迷的Slash半抱起来,他个子比斯嘉丽高了不少,因此尽管若拉力气不小,但要扛起一位体型高大、肌肉健壮的成年男人还是有些费劲。
但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越野车带着两个尝到堕落恶果的小混混离开了摄影棚这个是非之地。
堕落的轨迹已经来到抛物线的拐点,若拉相信,再往前走一定是带着弧度的上升,然后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