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高峰期车辆堵得不可开交，乔横却美滋滋一路畅通无阻，行驶在那些排着队的轿车旁边。
“抱歉委屈你了，我着急过来启动车子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盲区，只能把车也留在修车师傅那儿。”
乔横睁眼就说瞎话。
其实他嘱咐了修车师傅帮忙洗车，让等明天再联系这个号码的主人，还贴心地在钱助理的备忘录里做了标记。
因为乔横知道他搞出了一堆烂摊子，而系统随时有可能让他离开这幅身体。
“嗯。”
骆应辞轻声掩饰着自己的局促。
“你说什么？”
周围有的出租司机等急了忙按喇叭，乔横隔着头盔没听清楚。
就像听力考试生怕错过关键词似的，乔横特意放慢了车速。
本来就缓慢的车子，这下更是龟速前进，后面的摩托车看不下去骂骂咧咧直接一溜烟超车，留下难闻的尾气。
“咳咳咳！”乔横两眼一黑。
这要是让对方感到不满意了，这个助理的位置还能做到明天吗？
乔横尽量扣题劝道：“拉风敞篷说走就走。你不是急着回学校吗？我们要是开轿车说不定真就耽搁了。”
末了还要加一句名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别问他为什么不换个交通工具或者其他的办法，只有他才清楚自己已经对封闭的车内环境产生了幽闭恐惧症。
“你再慢一点。”
耳畔微风习习，乔横这下听清了，忙道：“不能再慢了少爷，再慢后面的自行车就要……”
等等，他没理解错吧？！
“……”乔横果断自动噤声。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身后的人动作有些僵硬。
显然骆应辞第一次坐在这样局限的座椅位置上，不得不与人贴得如此近，连手脚都无处安放。
上车时对方对他再三嘱咐，要戴好头盔，不能东张西望，最好把前面的人抱紧。
环境嘈杂尘土飞扬，骆应辞不禁皱着眉表情越来越难看，眼前视线被对方支棱的脑袋挡住。
直到一束刺眼的光线毫无征兆地打在他的脸上。
不知何时电动车速度慢到已经停在了路边，前面的驾驶位一片空荡荡。
高楼大厦挡住了天际的落日，黄昏之中人行横道多出一道窜动的背影，走在陌生人旁边积极引路。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小伙子，是前面的路吗？”
杵着盲杖的老奶奶褶皱的脸上笑容慈祥，浑浊的眼球微光闪烁。
乔横愣道：“注意一下这边有障碍。”
路口红绿灯等待的时间走了一波又一波行人，乔横看着老奶奶顺着前面的盲道蹒跚前行才离开。
哪怕是微薄的力所能及的小事，出发点是好的就不算耽搁，这点乔横相信被他丢下的对方也会理解。
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教BOSS做好人第一步，先从我做起！
等乔横干劲十足，回头张望却惊觉原先停靠的地方不见对方踪迹。
他急匆匆跑回原地，心里飘过无数可能，最终一脸懵逼。
“我靠！人呢？卷车跑路了？”
*
离交叉路口不远的街头，执勤的两位交警拦下可疑车辆，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
“姓名年龄，成年了吗？报一下身份证号。”
骆应辞身形板正推着车，车上还兜着未开封的奶茶。
见状，交警语重心长道：“这是电动摩托车需要驾驶证的，你就敢一个人上路，父母电话多少？”
原来不是因为不能载人，骆应辞表情一变，发现自己被路过的“同行”干扰闹了个乌龙。
他掏出手机打给钱助理，车头落下的手机随即响起动静，屏幕上面的导航还亮着。
行驶的方向确实是去往大学城。
骆应辞正准备开口解释时，身后钱助理的声音骤然响起：
“住手！不要害怕，我来了！”
语调慷慨激昂甚至透着莫名其妙的担忧，不是以前每次公事公办的客套。
比周围时不时催促的车喇叭还要有存在感得多，甚至吸引了不少旁人打量的目光。
神色匆匆赶过来的乔横看见对方被两个警察围着盘查，心都凉了半截。
“警察叔叔，他现在还是读书的年纪，迷茫不懂事很正常，就算做了什么坏事也没有酿成大祸。”
“只要及时止损好好劝导，没有人生来就是完整的健全的个体。”
乔横冲上来将对方护在身后，一口气说完不带含糊，胸口剧烈起伏。
明明他连证据都还没揪出来，怎么就先被警察找上门了？
被头盔罩着热晕了头的乔横紧张得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行吧，长个教训也是好事，要……要拘留几天？”
两位交警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这位西装革履领带凌乱，精神面貌堪忧的上班族。
“当然要吸取教训，是你在开车吧？”
“是是是……”乔横连忙点头哈腰，“啊不对，什么！”
乔横不可置信回头望向骆应辞，只见对方一脸无辜完全是在看戏的模样。
等他反应过来处理完交警排查，手里多出了罚单。
“被处罚人钱昊，不按规定车道行驶，罚款一百元，今后务必规范行驶。”
一番安全教育之后，乔横擦着额角莫须有的汗水，心里默默向痛失本名的钱助理道歉。
“没想到钱助理样样精通，什么车的驾驶证都有，果然是我父亲口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以防万一，方便董事长出行嘛。”
乔横装作坦然拍了拍车垫子。
还不是为了载你这个小白眼狼！
两人重新踏上正路，乔横却无法平复心情，本来租车子的时候他还特意做了功课。
哪怕最先现场只翻出了一个头盔也想着要留给对方，恨不得把师傅那儿的护膝也给顺走。
乔横秋后算账道：“交警来了你就不能在原地等我吗？一个人开到前面的路口又想做什么？”
“你知道高峰期的路况有多危险吗！”
难不成还想着死吗！
可乔横有多么不想死，他头上的安全头盔结结实实戴着，车子都不敢开快，还得警惕不可抗力的飞来横祸。
“我听见他们说交警罚人。”
“嗯？”
乔横气出到一半，脑子突然有些掉线。
要不是他时刻在意背后的动静，对方那一句似有若无的话早就淹没在了喧嚣之中。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乔横凶了对方，听上去怎么小心翼翼还委屈巴巴的？
乔横没等到下文，只好平静观察着路况正准备越过前面一辆的电动车，款式看上去都大差不差。
“亲爱的，快上来，辛苦走这一段，这里已经看不到啦。”
坐在前方驾驶的女方自觉往后挪了挪，男方从路边的茶水铺走过来憨笑道：“正好给你买喝的。”
乔横跟着后面缓缓刹车，轻微的惯性让他感受到后背的存在。
“看车牌，颜色都不一样。我们的可以载人，钱助理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不仅如此，乔横连钱助理考过D照的老底都翻了出来。
骆应辞视线瞥到别的地方，闷闷不语。
“其实不是每次都能碰上的，这事情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也就是倒霉。”
当意识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竟然是想帮他逃罚单，乔横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他缓和气氛开玩笑道：“别人倒是随机立省一百，我嘴皮子都冒火了也喝不到一口水。”
“钱助理不是要厉行节俭吗？”
“我从不喝这种东西。”骆应辞适时出声。
“我喝我喝！”
乔横顺着台阶应下，等他忘乎所以猛吸了几口香甜可口的奶茶。
对方幽幽道：“如果他的公司亏待了你，以你的能力不如跳槽到下一家。”
“不不不，你别误会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别人的饭碗可不能砸他乔横手里！
良久，骆应辞还是提出了藏在心里的疑问，“那现在你是在工作还是生活？”
乔横对上直勾勾的眼神，很快掩饰自己的心虚。明明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却给人有一种莫名紧张的压迫感。
“好像快要迟到了。”乔横装傻充愣继续开车。
骆应辞抽空查看了手机里学校发来的消息，这堂课他不是必须要去，但在不久之前他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的谬论其实很好反驳。人在死亡来临之前都还活着，浑浑噩噩的活，半死不活的活，垂死挣扎的活。
没道理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站出来说，此时此刻你还有呼吸，一息尚存的病人就能奇迹般枯木逢春。
把无法预知死亡的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那么对于末日而言，这无异于愚蠢又天真的残忍。
黄昏转瞬即逝，夜幕降临，冗长的街道路灯如约亮起。
一辆白色的再普通不过的车子谨慎行驶，不大的位置上挤着两个骨架偏大的男生。
乔横默默关了导航，车头左摇右晃之后很快稳稳停下。
他走下来摘了头盔，影子盖过大半的车身。
“如果说把你送到学校是我作为助理接到的任务，那么现在还多了一份关切。”
“来自我这个被工作和生活打磨棱角的社畜。”
站在学校门口，乔横难免有些触景生情，报复性敲了敲对方的保护壳，催促对方快点行动。
“好好学习吧，虽然辛苦，珍惜这个阶段的简单美好。”
头上传来清脆的响声，骆应辞呆愣眨眼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他在乔横的注视下步履迟缓渐行渐远，直到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里。
“晚自习不急吗？跑起来啊！”
乔横站在原地火眼金睛，毕竟这个时间校外都没几个人影。
这一声令下，别处零星的磨磨蹭蹭的学生如同惊弓之鸟埋头就冲进了门禁。
远处乔横撑着腰，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呼！好累，还是当学生好。”
他掏出手机里翻出来的文件，上面是一则有关高中学生骆应辞的休学申请。
“骆——应——辞。”
“原来是这个名字，算起来也就比我小一届嘛。”
门口立的校规写着——怀南一中。保安在看清来人的长相之后，几乎确认没见过这号学生。
“同学你是我们这儿的学生吗？怎么没穿校服？”
“我已经从这里毕业了。”
骆应辞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回头望向离开的身影神情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