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伊始,学校到处是热闹躁动的因子,结束军训的高一新生正式迎来了高中生活。迎新晚会后,期待被注入新鲜血液的各大社团紧锣密鼓地把纳新活动提上日程。
傅歆婉走进社团教室,自然吸引了几道目光。她旁若无人地左右张望,微笑着走向一名正在教室后头张贴通知的男生,伸出手戳戳他的背。
裘启航反射性地颤了下,转过身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是......”裘启航大脑飞速运转,但无法准确给这张脸匹配到相应的名字,“你是哪位?”
傅歆婉有点气馁:“傅歆婉。”
裘启航惊讶极了:“啊......你好,你好。过了一个暑假,变化真大啊。”
“我化妆了。”傅歆婉说。
“嗯嗯嗯,看得出来。”裘启航抓抓脑袋。
这妆化得,很难看不出来啊!
傅歆婉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裘启航为缓解尴尬,笑道:“像洋娃娃。”
“夸还是贬?洋娃娃也有丑的。”
“哈哈,肯定是夸。”
礼貌,疏远,刻意地和她保持一段距离,傅歆婉无法不感到失落。
男生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傅歆婉看着他,说:“学长,关于我们社团的纳新活动,我有几个点子想跟你讨论。”
“可以的,欢迎每位成员献言献策。”裘启航朝不远处一道忙碌的身影招呼,“王晔!”看到对方循声望过来后,他抬手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那名叫王晔的学生从人群中跑过来,裘启航对傅歆婉说:“今天起,摄影社的工作暂由副会长王晔同学负责,直到你们选出新的会长。”又对王晔说,“她是傅歆婉,也是我们社团的成员,应该认识噢?”
王晔看看傅歆婉,明显没认出来。
“纳新活动怎么办,你们就一起商量吧。”裘启航笑眯眯地说。
王晔问傅歆婉:“要加入我们的讨论吗?那边。”他指指十来米远的地方,几名社团骨干正围坐着。
傅歆婉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突然想起有事。”
她走到教室外过道靠着墙站了会儿,看到裘启航从社团教室出来,她快步追上去:“学长。”
“咦?还没走?”裘启航停住脚步。
“你回教室吗?”
“不是,去行远楼的会议室看一下学生会换届选举的准备工作。”裘启航说,“组织部的部长职务也得卸任。”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工作一直都做得很出色......”
“因为我们高三啦。”
裘启航和傅歆婉同时循声往后面瞧去,一个齐肩短发的女生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神出鬼没太吓人了吧。”裘启航笑道。
陶若筠佯嗔:“别把我形容得像女鬼好不好,我特地过来找你一起去行远楼。”
“啊,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到吗?我说我们行远楼见。这边工作交接花不了多少时间,王晔又机灵又能干。”
“是吗,没看手机耶。”陶若筠从校服口袋摸出手机。
“又没看手机......你干脆买只儿童电话手表算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手机一直静音,又不能时刻掏出来看,还不如电话手表方便呢。”
他们边聊边笑边往前走,完全把傅歆婉给忽略了。
傅歆婉木讷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变成两个微小的点,直到消失在甬道的尽头。
一个暑假能改变很多事,比如今天站在他面前,他问“你是哪位”,说“变化真大”。
有些事经过一个暑假改变不了,比如裘启航和陶若筠还在一起。
她无奈地把手垫在背后倚在墙边。
第一次遇到裘启航是在体育馆,当时裘启航在和傅延蹊打球。当裘启航笑起来的时候,傅歆婉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这个单眼皮男生笑起来很好玩,透着股傻气,脸上还有两个可爱的笑涡。
可就是这样一个“自带傻气”的男生,不仅课业成绩优异,还有出色的组织能力和社交能力。
因为他,一向鄙夷学生会颐指气使做派的傅歆婉对作风温和的组织部另眼相看。
因为他,一向讨厌社团活动的傅歆婉毅然决然加入他所在的摄影社。
因为他,一向没有目标大学的傅歆婉想去他要去的学校。
裘启航和傅延蹊打球认识的,虽然两个男生因外向阳光的性格和颇多的共同话题成为了要好的朋友,但一个在国际部,一个在实验班,平时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傅歆婉想创造和裘启航拉近距离的机会,挑了一个天气好的周末让傅延蹊约裘启航出来玩,裘启航提议打网球,于是他们决定去网球场。那天,傅歆婉挑了套嫩绿色的网球服,让造型师为她设计了漂亮的发型,明知道延长甲不适合握球拍,她非要做一款闪闪发光的延长甲,因为这是她的最爱。她以完美的状态在网球场满怀期待地等着,等来的却是裘启航和一个齐肩短发的女生,裘启航春风满面地为她介绍自己的女朋友,傅歆婉脸色难看,尽力保持平稳的语调问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裘启航兴致盎然地说起自己追求陶若筠的经过,简直像一把浸过砒霜的刀直剜她心头。不多久,傅延蹊和励谕岚也过来了,傅延蹊刚把水和饮料放下,傅歆婉就阴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傅歆婉没有放弃,她还是喜欢裘启航。
她决定“利诱”他,送他许多昂贵的礼物,可是被拒绝了。那天下午体锻活动开始前,陶若筠来借读班找她:“有空吗学妹,有空的话,我们聊聊天?”体锻活动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在田径场或体育馆,陶若筠带傅歆婉来到安静的绿植园,两个人找了空位坐,随即陶若筠切入正题:“以后,请不要再给启航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了,会对他造成困扰。”傅歆婉说:“是对你造成困扰吧?”陶若筠摇摇头:“确切来说,是会对启航的家庭造成困扰。启航爸爸从事的工作你应该知道的吧,启航作为子女,私下收礼的话,就成‘坑爹的儿子’了。”傅歆婉无言以对。陶若筠又说:“其实,我之前和你没有过接触,对你的了解仅限于听说,直到那天在网球场见到你,和你打招呼你爱搭不理,甚至在你哥哥和励谕岚过来的时候你一句话不说就走,我才知道,你是一个非常不好相处的人。”傅歆婉嘲笑道:“不好相处?坐在你对面听你贬低我,就这样还保持冷静没发火,这算不好相处?”陶若筠说:“真要贬低的话,就不是一句简单的‘不好相处’了。学古典舞,练了两个月基本功吃不了苦就放弃,这是你;学骑术,从马上摔下一次后没敢继续,这是你;学钢琴,无法忍受苦闷的课程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始无终,这是你;成绩吊车尾,月考作弊被抓个正着全校通报,这是你。就算那天在网球场你没有表现出任性傲慢的一面,我也不觉得你能跟我们玩得好。毕竟,除去富家小姐的光环,你黯淡如斯,不是吗?”傅歆婉面子挂不住,语调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怪异起来:“如果裘启航喜欢的是毒舌女类型,我确实没半点机会。”陶若筠笑了笑:“毒舌的话,也还好吧,实话实话罢了。难道必须奉承你?”傅歆婉竭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洒脱的笑容:“‘仅限于听说’,你听谁说的?”陶若筠说:“我想这不重要吧,讨厌你的不止一个。”傅歆婉说:讨厌我的不止一个,知道我学舞、学琴那些半途而废黑历史的没几个。”陶若筠笑道:“看来你也蛮聪明的,把聪明用在学习上不好吗?别让我们觉得,拥有你这样不着调的学生太令这所百年名校蒙羞。”
那天的对话发生在天色青灰没有晚霞余晖的半年前的黄昏,恍如昨日。傅歆婉第一次尝到被数落的滋味,如果是别人,她也许不在意,可对象偏偏是陶若筠。
班干部们在教务部和教室来来回回,搬来一摞一摞崭新的教科书,其余学生在劳动委员的安排下打扫教室,开学第一天没有一个班级不是这样热火朝天的景象。
傅歆婉郁郁寡欢地回到教室,冉璐萍急忙来她身边邀功:“我已经帮你把排课桌的值日做完了!”
傅歆婉敷衍地应一声。
冉璐萍盯着她的脸:“漂亮,比照片漂亮。”
傅歆婉没反应。
“你查查书齐没齐?没齐我帮你领。”
“用不着,我自己会领。”
冉璐萍讪讪地准备走开。
“冉璐萍。”
冉璐萍停住要回座位的脚步,转过身凑上来。
“我问你,一个差生在高二高三努力两年,能和我们学校前二十的学生考同一所大学吗?”
冉璐萍不知道这个差生指谁,想到她也是差生,且稳居全校倒数前二十,心想她该不会在说她自己,斟酌道:“这个差生是在我们学校努力两年吗?”
“废话。”
“能,绝对能。”
傅歆婉想双手托腮,考虑到动过脸,只好难受地放下双手:“别拍马屁,我要听实话。”
“实话就是这个差生确实有机会,要么拥有跟那个前二十差不多的成绩,要么走艺体类,录取分数线低点,三一招生也是不错的途径,哦,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捡漏。”
燥热的风从窗户卷进来,新书油墨的气味四处飘散。
傅歆婉拿起课桌上崭新的地理课本,在扉页无比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班级,还有一句话:我要尽我所能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