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两人大概算聊天吧。
小弟弟:“哥哥,你怎么撑着粉色的伞呀,好好笑哦。”
沈谕瑾:“噢。”
小弟弟:“大哥哥,你是在这边发呆吗?”
沈谕瑾:“嗯。”
小弟弟:“你怎么提着吃的又不吃呀?你是要带回家吃吗?”
沈谕瑾:“不是。”
小弟弟一串的话,大哥哥,对对对,嗯,噢,重复着说,简洁清晰,十分敷衍。
夏知惜瞧着沈谕瑾面带散漫,却写着“这小子怎么还不走,话怎么那么密”的面色,没忍住笑了一下,心说今天沈谕瑾真是捅了小孩窝了,小朋友一个接一个往他面前蹦。
话很密的小子又开口了,刷地举起个东西,面色得意:“哥哥,你看我的新伞和小玩偶,是史迪崽噢,酷吧?!”
好家伙,原来等在这儿,这孩子还有套路,先前的套近乎都是铺垫,就为了炫耀自己的新玩意,也不知道今天到处炫耀多少回了,这样意犹未尽,正巧碰到等在一边的沈谕瑾,也不管他是陌生人,逮着他又开始炫耀。
沈谕瑾显然不理解小孩这种直白的行为,像是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总算顺着他的话瞅了一眼他的伞,目光却在小男孩高高举起的手里顿住。
沈谕瑾盯着几秒:“有点丑。”
小弟弟嘚瑟的笑容顿住,举着的手都往下垂了点,愣愣瞧着“口吐恶言”的帅气大哥哥。
沈谕瑾见他那虽无言,却伤心欲绝的神情,好似有些心虚,轻咳一声找补说:“我是说,他长得挺抽象…的酷啊,外星人?”
小弟弟挺容易高兴,听沈谕瑾顺着说了酷,又嘚瑟起来:“对啊,它是外星生物,打架欻欻欻厉害,超级酷的!”
沈谕瑾宛若缺失童心,闻言垂眸又瞧了眼那抽象玩偶,沉吟半晌还是没忍住:“你觉得酷?”
小弟弟毫无犹豫:“对啊。”
沈谕瑾又瞅了眼玩偶,最后还是昧着良心:“那就酷吧。”
小弟弟高兴得又咯嘣咯嘣安利好几句他的新玩偶,夏知惜在沈谕瑾眼中的高光都要给念叨没的时候,憋着笑上前把他解救出来。
夏知惜在小弟弟挥手和他们道别的时候,抽空看了几眼他手上的玩偶,忍不住也沉默了几秒。
原因无他,在夏知惜印象里史迪崽就是个蓝色小可爱,在听见沈谕瑾说丑的时候,她还肺腑沈谕瑾眼光差,看到玩偶的那一刻夏知惜在心里认真地道歉。
因为真的…有点丑。
玩偶大大的黑眼睛半拉着,张着都是獠牙的大嘴,鼻子还给缝得变形,那么可爱的小玩偶,硬生生整得像个小怪物,嗯,好像本来就是小怪物,形象非要说…算丑萌吧。
小孩的品味一直很奇妙,这么个獠牙小怪物,他们也许真的打心底里觉得酷毙了。
就是难为沈谕瑾昧着自己的品味,应和着夸了那么多句了。
夏知惜顿感同情,为表安慰,下意识从提着的雪球袋子里戳了个雪球山楂往沈谕瑾嘴边送。
这家雪球下雨天排队的人也挺多,去核山楂雪球,好像还是每天限量,要不是正巧下雨,这个时候来还真买不着。
沈谕瑾看着碰了下嘴角的雪球,神情有些愣,撩起眼皮看夏知惜。
夏知惜被这一眼看得回魂,这才惊觉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密,正要装聋作哑笑一下,把雪球收回来,少年却低头自然地咬过山楂吃下去了。
吃、下、去、了。
夏知惜愣住。
少年咀嚼几下,明显的喉结微动咽下去,他眉头微蹙,抬眼看着夏知惜:“太甜了。”
这随意而自然的动作,除去一开始的愣神,完全看不出两人是第一回这样,夏知惜被他这自然的态度迷惑,莫名觉着这动作好像存在他们俩之间八百十次。
她那点不自在消散,看着少年微拧着眉,给这俊美的脸莫名添上几分委屈,又听那亲近的抱怨,没忍住说:“那下回给你吃不太甜的。”
沈谕瑾瞅她一眼,桃花眼微弯,脸上带着笑,像一只蛊惑人心的漂亮狐狸:“好啊。”
夏知惜没忍住瞅了好几眼他的脸,才慢吞吞移开。
不得不说,沈谕瑾这张脸真的长得太好了,赏心悦目啊。
而后两人继续在美食集市晃悠,夏知惜东瞅瞅西看看的,沈谕瑾缀在她身边,垂眸若有所思。
等两人都吃了个半饱,天色渐暗,时至六点,美食集市周边的路灯盏盏亮起,两人往美食街外走去,准备打车回去拿书包,不管今天怎么折腾,还得上晚上七点的晚自习呢。
夏知惜跟着沈谕瑾的步子往外走,被美食抚慰的心绪回归现实,她把刻意抛在脑后的烦恼捡回来。她一边希望纪女士工作室突然有急事出门了,一边思考关于这次争吵缓和的开场白。
其实早上她是真的难过,压着气问纪暄研为什么不去灯光展,对方不说话却用那种她熟悉的总是带着些忧虑的眼神看过来。
那一瞬间,她被一股无力而黏腻的情绪包裹,她忍不住脱口那句话,那话出口后她首先感到的是松落,像是把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挪开一些,让底下积压着的污泥散了口气。
但这口气在看到纪暄研的眼神时,又狠狠落了回去,凿得夏知惜心口生疼。
她其实从不怪纪暄研,她只是厌恶自己
——厌恶作为纪暄研人生路上绊脚石的自己。
这股经年积累,一点一滴续集的情绪,粘稠而庞然,深思的瞬间就将夏知惜裹缠得窒息,她的思绪沉在底下,周遭的环境在那刻像被真空隔绝。
自然也没注意到,两人走到街边行人道往大道的路上,身边修得坑凸不平的路积着汪汪一层水,后边过来的道上,一辆驰骋得癫狂的小轿车将将要飞速淌过他们身边的‘汪洋’。
等她被手上微重的力道扯回神的时候,她猛地撞入一个带着清爽气息的结实怀抱里,空气里的潮湿混着少年温热的气息抹上她的面颊。
汽车的鸣笛欻拉划过,极速划破流水的急风顺着加剧的摩擦声,伴着泼洒的冰凉水流灌了满身。
夏知惜没有转头去看那不讲武德,大下雨天极速开车溅了行人一身水就喘着尾气跑走的小轿车,而是愣愣抬头瞧着少年蹙眉看着小轿车的侧颜,一时还没回神。
又过几秒,少年轻叹声气收回目光,像是认了这倒霉情况。
他是无语地认了,不代表别人认了,这时间近饭点,人行道上不止他们两个人,一水七七八八的人被泼了个透心凉,只在惨烈层度上有所区分。
离他们两步就站着位拾掇得精神,穿着白衬衫瞧着就像要付场约会的男子,拽着沾湿的衣服,忍不住对着轿车走的方向破口大骂,竖着不文明手势,显然给气够呛。
“我日,青天白日,以为开水上云霄飞车呢?!急急急,赶着投胎呐?!”
“老子折腾了仨小时,给你嗡一下直接变水鬼!”
这形容有点爆炸,其他人纷纷看过去,男子捋下头发,发现也沾水了,人都要气傻了,见大家看他,没忍住爆个粗口:“大爷的,还是量产的!”
周围量产的水鬼们:“……”
这道像是晏海道路规划局的亲戚,整道宽度只能让一辆小轿车和机动车同时过去居然还没被整改,两边人行道上人说话大点声,都能互相听到,对面有个微胖的男生忍不住说:“那啥,大哥你不会形容可以不形容哈。”
微胖身边站着个瘦麻杆,他听这话扯了扯只有大腿以下被灌水的裤子:“那我这半湿半干是啥?水仙花?”
微胖显然和瘦麻杆认识,闻言翻个白眼:“别了,水仙说莫挨老子,算根水稻都抬举你了,麻杆哥。”
瘦麻杆:“你给爷死!”
微胖和瘦麻杆你追我打的走了,七七八八的人自认倒霉也都散了。
沈谕瑾早在看不见轿车就放开夏知惜,现在两人隔着半臂距离面面相觑,这股无言的气氛,在少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里消散。
沈谕瑾瞧着莫名奇妙乐呵起来,半路被冷风冻得打个喷嚏也不耽误笑的夏知惜,有些无奈:“这么倒霉,怎么笑这么开心?”
夏知惜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只要想到沈谕瑾盯着汽车背影那颇为荒唐的面色,就忍不住想笑。
她咳了一声,笑弯着眼说:“两个人算什么倒霉,这就是我俩雨天的一场回忆啊。”
沈谕瑾听这歪理,挑眉:“透心凉成水鬼的回忆?”
歪理也是理。
夏知惜见对方不上贼船,不满地嘟囔:“你就说算不算难得的回忆?”
难得啊,难得死了,没见过下雨天觅食,跟玩水上项目一样搁一群人里头给溅一身水的。
沈谕瑾想着也觉得好笑,垂着眼皮低笑一声,正要催人继续往外走,裸露在湿冷空气中的面颊微微一热,柔软的指腹揩过颧骨处皮肤。
他微微怔神,垫脚的少女收回手,抬头看来:“你脸上沾了片小叶片,应该是行道树上……”
话音顿住,四目相对,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气息的距离。
夏知惜没过脑的动作顿住,两人除去吃饭时,很少有离这么近的时候,她都能感到对方的呼吸撒在额际。
沈谕瑾的桃花眼,眼微深,微翘的眼尾总带着淡粉,清亮的眼眸合着鼻梁左侧微浅的痣,一颦一笑都带着溺毕春水般的蛊人。
夏知惜望着这桃花春水,那股轻微而略重的怪异响动又触击着她的心脏,发出胸腔震颤般的怦然声。
轻微是因为感触浅而淡,怪异是她对此感到陌生。
一阵风掠过,吹得溅湿的裤腿衣摆一片冷凉,夏知惜没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两相对视从此中断。
夏知惜面颊微热,转身说:“好冷啊,我们出去打车吧。”
沈谕瑾镇定自若地“嗯”了一声。
而后一位脸颊红和另一位耳尖红,沉默地往大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