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站在苍梧居大门前,在他抬头望向院门上方的那块牌匾时,一种恍惚感油然而生,于他而言,这像是个熟悉的陌生地方。
容予:【系统,人死了会去哪儿?】
系统:【你会回家】
容予身形一僵,他想问的是师姐,然而系统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只是系统说的也不错,他终究是要回家,他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家。
三日后,廊下。
容予抬手抚上琴弦。
系统忽然出声:【宿主】
容予:【嗯,你说。】
他随意用指尖拨了拨琴弦,静静等待着系统的下文。
【男主突破元婴期,君临天下剧情开始】
【……】
容予陡然顿了两个呼吸,胸口仿佛被石头牢牢压住,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正重重坠下。
指尖不受控制的用力,琴弦骤然崩断,他盯着琴面出神。
好一会儿,容予才道:【那实好。】
系统:【好的,祝宿主一举成功】
好啊,都来好啊,凑一起正好。
……
远在千里之外的殷箫缓缓睁开眼,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娘……”他的嗓音沙哑不已,“儿不孝。”
他御剑飞奔向阴府,敲开了阴府的大门。
殷箫又被带到了先前的那间屋子。直至今日他方才明白,那日自己为何会在第一时间被带到这个地方。
这是他离族十余年以来第一次在祠堂跪下。殷箫神情肃穆,郑重朝着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阴笑年,哑声道:“笑年叔,还请您为我讲一讲吧。”
阴笑年叹了口气,将殷箫从拜垫上扶起。
“这事儿啊,还要从神族说起。自神族陨落后,卜瑞也成了一只待宰的肥羊,于是我们花了多年时间给全族建起了一座庇护阵,只留一个口子进出。卜瑞的族长,也就是你的亲娘,她和长老们做了两手准备,一是逐渐将财产向外转移。”
“正好那时我与你婶婶为了给宵酒铺路,早早就在人间打拼了。卜瑞族最擅长的便是经商,于是经过商议,我们取了‘殷’的同音,创建了一记商行,从卜瑞转出的财产都放在了商行名下。也因此,当年魔族闯入卜瑞烧杀抢虐时得到的宝贝不多,最值钱的也就只有那二十三条灵脉罢了。”
阴笑年接着道:“第二个法子就是由族长出面,拉拢仙族中天赋卓绝的弟子和下一任的继承人们,同其定下契约,让他们成为卜瑞在世上立足的保护罩。然而还不等完成,灾祸便来了。魔族入侵,所有的长老都没能出来,为了保护族中的青年人与孩子,他们果断站出来断后,为你我争得了更多的逃跑时间。”
阴笑年眨眨眼,缓缓踱步到暗处:“后来白茶族长死了,我们才知道是她引狼入了室。当然怨过、恨过,那么多亲人都死在了魔族手里,谁能轻飘飘的说句‘我从未怨过’?”
阴笑年长吁一气:“可最后也是因她启用了禁术,抹掉了卜瑞在世间的一切痕迹,才使得剩下的人保全性命。”
“阿箫,你知道吗,时间让人最先忘掉的是她的缺点。慢慢的,心结被解开了,我们都明白,卜瑞消亡本就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剩下的人只是提早入了世罢了。”
“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我们只是恰巧活了下来,无权责怪死去的任何一个族人。”
阴笑年讲完了,殷箫眼眸轻颤,心中涌起一片酸麻,“那……当年我掉下悬崖,你们为何不来寻我?”
“一直在!”阴笑年陡然提高了音量,似是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只是第一年时太乱了,没能放太多的精力在找你上面。等安定下来后,还专门为你成立了天机阁,只是太晚了,你的消息早已石沉大海。”
“好在锻境大比那日,老管家认出了你,我们方才知晓你身在何地。”
殷箫又问:“既是认出来了,那为何不来认我?”
阴笑年摇了摇头:“当然来了,消息传回后叔就立刻去见了濯缨宗主,也就是你的大师叔。”
“他说,你有自己的路要走,让我等切莫插手,只等你自己寻来。因而族中人一直在等你回来。”
殷箫哑然,一时间接收到了太多讯息,他心中早已掀起滔天大浪,深色的瞳孔中浮现出缕缕迷茫。
他失神不禁喃喃:“师尊知道,师叔也知道,他们为何瞒我?”
阴笑年以为他是在问自己,想了想才道:“这……为叔也不知,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九遗神君。”
师尊?殷箫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冷,怀疑的种子顷刻间长成了苍天大树。
“我去问问师尊,师尊不会骗我的。”说着便转身,他走得匆忙,步履稍显踉跄。
踏进院门时,当即便看到了正坐在院中的容予。
殷箫目光一凝:“师尊?”
容予冷冷瞥他一眼,“结婴了?”
殷箫的喉头滚动,忽而心生退意了。在他的记忆中,师尊从未用这般冷的神情看过自己,就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
“是,师尊。”
容予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到他脚边。
“本君是不是说过,不急,不急!你结婴前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殷箫立刻跪下,“师尊恕罪,弟子原是想着去报官后再告诉师尊,奈何师尊走的太急,弟子还来不及说。”
容予:“那你就是在怪为师?”
殷箫不懂师尊为何会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只能下意识否认:“不会。师尊息怒,弟子有错,甘愿领罚。”
容予看着直直跪在碎瓷片上的人,膝盖处正有隐隐血迹渗出。
真傻。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忍,像个提线木偶般继续演着自己早已搭好的台子。
“你修炼的速度真让本君惊讶,可是修了什么邪术?或是拜了旁人为师?!”
殷箫猛地抬头,眼中迅速染上惶恐,唯用下意识的摇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会,绝无可能师尊!弟子绝不会走旁门左道,也绝不会拜他人为师!”
殷箫跪着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容予的衣角。然而容予一拂衣袖,直接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他抬起的手愣在半空,霎时间红了眼眶。
容予脸上的神色几番变换,最终归于一片平静,只剩一抹冷色。冷色浓如稠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
“罢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容予朝院门外走去,见殷箫还愣在原地,又加重音量重复道:“跟本君来。”
殷箫回过神后连忙起身,跟着容予离开了苍梧居。
他带着殷箫来到虞渊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崖岸,他抬手指向远方,手腕中的龙血树心红得十分耀眼。
容予道:“那儿,禺谷的中央,曾有一颗建木,直通天庭。”
殷箫哑声回道:“弟子曾在书里见过,建木神树生着紫色的茎干,黑色的花朵,黄色的果实。树冠的枝杈盘桓伸向天空,很是壮观。”
容予看着半空浮动的云雾,出口的声音美却极冷:“今日是神族陨落的日子,你想陪我去看看吗?”
殷箫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神族陨落的日子天下谁人不知,可哪怕再多的四舍五入也轮不到今天。
但他拒绝不了师尊的请求。师尊的情绪很不对,他想知道师尊到底想做什么。
殷箫低声道:“听说虞渊有去无回。”
“元婴期修士受得住神族威压。”
殷箫看着他:“好。”
……
崖底,二人站在虚空上,再往下便是禺谷,那儿才是真正的有来无回。
禺谷被一层结界笼罩着,看不清里面的真实景象。
“师尊带我来这儿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那正好,”殷箫牵强的勾起唇角,“我也有事想问问师尊。”
容予攥紧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控制着语调,平淡道:“你觉得我荒唐吗?”
殷箫垂眸,只道:“师尊很好。”
容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是吗?”
殷箫直接道:“师尊,您见过我娘吗?”
“没有,不过我听说过她的死讯。你都记起来了?”容予不在意的勾唇,喉头却酸涩不已,“实话告诉你,本君那日是故意带走你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殷箫摇头,“没关系的,师尊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弟子相信师尊。”
“那是因为你年寿有限,我只想让你在短暂的一生中过的快活些!”容予厉声打断他的话。
“现在,时候到了。”
殷箫看着容予:“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予冷冷看他一眼,眸中不带任何情绪。
“养你这么久,也该报答了。”
殷箫死死咬住舌尖,恐惧的本能正强烈地驱使他离开这片危险之地,但却生生止住了脚步,他不信,他看着容予,眼里充满了迷茫。
“为什么?”
“只有活人才配知道真相,你只是个祭品,还不配。”话音落下,容予抬手封了他身体的几处穴位。
殷箫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骨头与骨头的连接处逐渐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眼中破碎的光如同对容予的信任一般摇摇欲坠,刺得容予胸口生疼。容予不敢看他,身后的手抬起几次又放下,腕中的红琉璃似是要被他生生捏碎。
于是他没看见,殷箫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他,怨便在那目光中长大,像泪水一样淹没了一个少年。
系统出声了:【宿主,请动手】
容予晃神一瞬:【系统,我……】
系统:【如果这次放走他,日后想再抓住他的机会就渺茫了。宿主如果不愿意,系统可以帮助操控身体,强制执行任务】
容予:【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