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吗？”倪秧问说。

孔笠握着手机，勾起一个笑来但面上不显维持着镇定自若的语气问：“嗯，可以吗？”

倪秧答应了。

挂了电话，孔笠看着满地狼藉的地板都顺眼了一些，收拾的动作也变快了。

夜幕降临，孔笠如约而至，按响了倪秧家的门铃。

等了一会，门自内开了，露出一个湿哒哒的脑袋，倪秧脖子上挂着条毛巾，朝他浅浅笑了笑：“你先进来坐一会，我去吹个头很快来。”

孔笠进门换了鞋，一边打量他家。

布置得很齐全用心，统一的治愈色系，甚至门后面还有贴纸。

见孔笠对门后的动画贴纸产生了兴趣，倪秧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这里原来是一家三口住的，感觉挺好看的，我就没有清理干净。”

孔笠直起身夸赞笑道：“很可爱。”

倪秧愣了下，觉得他指的应该是贴纸吧，慌乱说：“那我先去吹头发了。”

孔笠点点头，被他拉着坐到沙发上。

想了想，倪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厨房在煮东西，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什么？”

“刚刚煮的饺子，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孔笠起身往厨房走去，闻见了空气中食物的香味，看见锅上果然冒着腾腾热气。

“去吹头发吧。”孔笠把跟着自己走进来的人推出了厨房。

倪秧应了声，走出厨房了还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匆匆回到厨房，一只手扶着门框，睁着湿漉漉眼睛问：“……你没有生气了吧？”

孔笠看他有些紧张的眸子，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确实没生气，思考过后的结果就是他走过去弯身亲了亲呆滞的人的额头。

“没生气，你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了吗？”没生气，顶多只是有点难过，但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哄好了。

倪秧晕乎乎地去吹头发了，又顶着一头干燥的毛茸茸的脑袋回来了，进了厨房看见孔笠正在往外盛煮好的饺子。

“我来帮你。”他走过去，但被孔笠躲了下。

“拿两双筷子。”孔笠说。

错身时，倪秧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不可避免地飘过来，好像还带着热气。

两人分坐在桌子两端，孔笠伸出手去接筷子，不经意间露出了手心的明显的红痕。倪秧很明显注意到了。

“看什么？”

“没有。”

倪秧低下头去吃饺子，露出衣领后一截白皙后颈，灯光下像一块细腻泛光的冷玉。

孔笠看了会，喉结微动，问他：“还记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吗？”

毛茸茸脑袋抬起来，把嘴里的饺子吞下去，放下了筷子，眼眸认真地看着他，无端让孔笠想起隔壁准备好作业等待家长检查的乖巧小孩，“记得，我说我想争取一下，我想复合。”

再次听见这句话，孔笠还是愣了下，手指挨着发烫的碗边，这点似有若无的温度一路传递进心里，让一整颗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怎么突然就答应了？”他笑说。

倪秧：“我白天去过寺里了……”

他这么一说孔笠就知道发生什么了，“原来是这样吗？”

“嗯，但是不是因为那些我才这么说的，”倪秧犹豫了下，“之前是因为阿姨的想法，但现在我觉得自己错了。”

孔笠没说话，一只手托着下巴，耐心地等面前的人、喜欢了整整八年的人斟酌着字句复盘他们的过去。

“其实没有什么对和错，外婆跟我说不需要去问任何人，只要舍不得放不下就要去试试，”倪秧纯黑的一双眸子看着他，语气轻柔，“高考完和你打电话说分手是因为我害怕看见你就会后悔，所以我没来找你。那天在障里看见你后，其实我很紧张。”

“你没这么讨厌我，我也很高兴。谢谢你孔笠。”

“以后还跟我分手吗？”孔笠问他。

倪秧摇头。

“那现在我可以亲你吗？”孔笠又问。

得到答案后，他起身绕过桌子到他面前，一只手插进他发间把他脑袋抬起来和自己贴近，滚烫呼吸交缠间吻了上去，重重而又极尽温柔地厮咬他的唇瓣，直到倪秧从他手心里因为失力软绵下去才捏着他后颈，把那块冷玉染上艳红。

孔笠把他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一寸一寸裸露的肌肤地亲吻过去，倪秧难耐地承受着，眼角都泛红，溢出眼泪，裸露的肌肤也水红。

十指相扣间，倪秧好像感受到了他手心异样的起伏，停了下来，睁着水润的眸子，“等一下……”

孔笠就亲了亲他的眼睛，“怎么了？”

倪秧闭着眼睛，把他的手牵起来说：“你的手我帮你处理一下。”

看他坚持，孔笠把人拉起来，单手帮他扯了扯衣服。

倪秧有些不太好意思，垂头避开他的视线，起身去找常备药品。

重新回来时，看了看感觉坐哪都有些不方便，正在踌躇间被拉向双膝间，孔笠懒声说：“这样就行了。”

倪秧凑上去在他唇角啄了下，哄道：“一会再亲。”

刚刚不应该让他看见手的。孔笠觉得失策了。

他伸出手，看怀里的人细致地给自己消毒涂药水。药水冰冰凉凉的，棉签戳着有些痒，孔笠手忍不住蜷缩了下，但立刻被倪秧止住。

倪秧用一种指责的眼神看他，末了捏了捏他的手，安慰似的。

神情专注，还吹了吹。

“我是小孩子吗？”孔笠感觉好笑，掰过他的脸，不让他再看那伤口，“不要看了。”

“什么时候划到的？”倪秧问。

孔笠：“和我妈吵架。”

“当时我妈是不是去找你了？”孔笠忽然说。

倪秧点点头，但没说两人具体聊了什么。

孔笠也不在意，牵过他的手，不住摩挲着他腕间肌肤，感受着其下青紫的细细血管形状，慢慢说：“她有心理疾病，早几年有车祸pdst，严重到出门都困难。后来她忽然忘记了关于车祸的事情，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但是医生说她还没有好，只是暂时把那段记忆封闭起来了。”

“她经常会说起那个人，但是我都不记得。”孔笠简单说了几句。

趁他没注意，倪秧把另一种手不动声色地背在身后，抱住他。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用在意她跟你说的话，”孔笠停了下，“反正和你谈恋爱的是我。”

倪秧忍不住笑了几声，“嗯”了声。

笑完了，他忽然想起桌子上还有两碗饺子，连忙起身，“饺子还没吃完。”

孔笠自己是吃过东西的，但还是陪他坐回桌边，把那碗饺子吞下肚了。

吃完了当然就应该做正事了，继续刚刚的事。

……

翌日清晨，蜂蜜色阳光正正照在床上，孔笠眼皮动了动，看了眼，昨晚忘记拉窗帘了。

他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睡得很熟的人，在他侧脸吻了下，把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抬起来遮在他侧脸上，挡去了小块阳光。

早安。他默默心念了句。

趁中途倪秧无意识翻身，孔笠轻轻起身下床，先到窗边把窗帘揭开遮住阳光后才出了房间。

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里面菜也没剩多少了，便想着去附近买点菜回来。

给倪秧留了条信息后，孔笠出门了。

怕人醒过来看不见自己，孔笠随手挑了点东西就往回赶，半路上遇见一个老奶奶守着个竹筐坐在天桥上在卖花。

走进了看不是在卖花，而是茉莉花串串成的手环，编得很好看，香气扑鼻。

孔笠蹲下身，捡起一个，温声：“奶奶，我买一个。”

老奶奶看着面前这个眉眼温柔的男人，笑起来：“买回去给家里人啊？小伙子。”

“嗯。”孔笠说着付了钱，注意到她手上也有一串。

老奶奶抬手晃了晃，“我家老头子给我戴的，一整天下来都香香的，就像他陪着我一样。”

孔笠笑了笑，夸道：“很幸福。”

他起身往家走，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人要醒了。在倪秧醒之前回到了家，想到老奶奶的话于是先进卧室，很小心地帮他戴上了茉莉花串，一股轻盈的花香便散在两人之间。

孔笠回了厨房准备早餐，煎到第二个蛋时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倪秧从后面抱住他，脸也轻轻贴上来，哑声：“你怎么起这么早？”

“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

“我没这么懒，平时我起得也很早的。”

倪秧小声替自己辩解。

他环住孔笠的双手交叠，忽然摸到了左手上的花，“这是什么？”

“刚刚从一个奶奶那里买来的。”

倪秧正要笑，忽然想到什么问：“你看见了吗？”

“嗯，昨天就看见了，”孔笠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拉起他一只手，“能跟我说说这道疤怎么来的吗？”

倪秧挣了下没挣开于是放弃了，自暴自弃说：“那时候比较年轻不太懂事……”

这种自残的行为实在很像是小孩子，说起来有些丢人，倪秧不怎么想说。

但孔笠坚持，倪秧只好告诉他了，其实没什么，具体是关于林秀的什么原因他也忘记了，只有这道疤留了下来。

连外婆都没发现过。

倪秧自己也早就不在意了。

但是有人在意，孔笠把茉莉花环拉紧了一些遮住那道浅浅的已经看不太出来狰狞的疤痕。

倪秧把他紧皱的眉头抚平，眼神柔软，“不是很痛，跟打耳洞差不多。”

孔笠捏了捏他耳垂，不以为然。

见他不信，倪秧慢慢说：“本来都想让它自己愈合了，刚打完的时候是夏天，天气很热一直发炎流脓，每天都痛。后来不痛了，但还是想着让它自己愈合算了。结果还是一直留到了现在。因为那时候你突然送我耳钉，我就想算了，就当是为了你才去打的吧。”

“所以因为你，不只是耳洞，我忽然觉得好像很多事情都没有刚开始那么难以忍受了。”

林秀的离开，高三的压抑，自我的厌弃，从孔笠来到他身边时，他人生中的雨就停了。

后来再也没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