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虞还没走到村口,就远远的看到刘文钰兄弟俩站在大树下朝他招手。
“不小心差点睡过头了,让你们久等了。”柳虞有点不好意思道。
柳文钰笑着说道:“没有的事,我们也是刚到没一会儿,快走吧,现在去镇上日落前应该能回来。要买的东西都想好了吗?”
柳虞挠了挠头,“想好了,就是不知道一次性能不能买齐”。
柳文生道:“放心好了,咱们仨多瞅瞅多问问,肯定能买齐。买不齐也没事,我让我爸下次去镇上开会帮你找。”
……
如今正值九月,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空气中甚至能肉眼看到明显的热浪。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柳虞感觉自己就快要热虚脱了。
“不行了太热了,等我歇几分钟好不好”,他是真受不了了,再继续走下去就快累得喘不上气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柳虞对自己的身体一向很爱惜,从不做本末倒置的事。
走在前面的二人连忙回头将他搀到树荫下,又给他灌了半瓶凉水,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我没事,等我缓缓就好了”,柳虞随手捡了片梧桐叶给自己扇着风。眼前的兄弟二人,也是热的满脸是汗,但是状态比他要好多了,说实话,柳虞是有点羡慕的。
歇了几分钟他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继续赶路,接下来又走了约莫二十分钟,他们终于进了镇子。
柳虞二话不说就将兄弟二人拽进凉茶铺,要了三碗凉茶。凉茶味道一般,但很解暑,一碗下去,他叫嚣了一路的身体器官都开始平复了下来。
缓过来后,他终于有精力打量这条街了。过去快两年了,这里也没有发生变化,模样和原主记忆里相差无几。
他循着记忆带着兄弟二人走进这条街规模最大的杂货铺。里面东西千奇百样,直把柳文生看花了眼。
“哥,你们快过来看,这边有好多糖果,花花绿绿的真好看!”柳文生大声喊道。
柳文钰小声训斥道:“在外面放斯文点,别动不动大喊大叫,没礼貌。”
柳文生闻言瘪了瘪嘴。
柳虞也走过来看了一眼,架子上摆放了不少颜色的糖果,有橙色的,有绿色的,还有紫色的,金光闪闪的很是好看,也难怪小孩子会兴奋。
他看了下价格,竟然是论个卖的,一分钱一个。单论价格不算贵,小孩子也能偶尔买颗甜甜嘴巴,但性价比相对来说却不高。
“你们先看着,我过去一下”柳虞扭头向前台走去,过了一会便拿了个袋子回来,各色的糖都捡了点。
“你买这么多糖?这些可要不少钱呢!”柳文钰惊讶地看向他。
柳虞道:“我刚刚问了店员,买的越多越便宜,买二两往上就能按9毛钱一斤称重,吃不完又不会立马坏,还不如多买点。”他用手颠了颠袋子,就送去前台称重,刚好四两,三毛六分。
柳虞随即又招呼柳文钰二人帮自己找蜡烛,火柴,碗筷,擀面杖,米面油盐一类东西,齐全后一并付了款。
又去酱油铺子让老师傅打了一大桶酱油和二斤醋,而后还去了农产品店买了菜籽和种地的家伙式。
眼看着已到晌午了,街上渐渐没了人气,都回家吃午饭去了。
“咱们去布店一趟吧,我想买一套床单被罩留着换洗用。”柳虞只有一套正在用的床单,每天汗津津的睡觉,再不拆下来换洗都快腌入味了。
柳文钰道:“我知道有家布店,价格给的很公道,我家的都是在那儿买的。不过不在这条街,还得往南走一段路才能到。”
于是三人又往南走了十多分钟,又热得一头汗才找到那家店铺。店里的婶子见来了顾客,很是热情,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凉水。
她扇着蒲扇笑呵呵问道:“我这什么样式的布料都有,当下时兴的花色也齐全,你们有什么想要的?”
柳虞灌了碗凉水,身体又舒服了,“婶子,我想做套夏天用的床单被罩,纯棉老粗布就行。”至于花色,柳虞挑花了眼也没看到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无奈只能选了个印了蓝色碎花的。
做被罩需要花时间,柳虞不想干等,便带着兄弟二人去了附近面馆点了三碗鸡蛋面,准备把午饭先解决了再说。
柳文钰还好,柳文生起初坐在饭桌上还有点拘谨,他拽了拽柳虞的衣角道:“哥,咱们中午真搁这吃?会不会太贵了,我刚刚看了价格,一碗面要一毛五呢!”
柳虞拍了拍他后脑勺,“放心吃好了,哥有钱。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天天往镇上跑,在家待着想花也花不出去啊!”
厨房动作很快,没一会儿面就上齐了。一如柳虞所料,面看起来十分寡淡,就是粗面条子上面浮了几块炒鸡蛋,看不到一丁点油,只吃了几口柳虞就吃不下去了。等回去,他一定要做一大罐的辣椒油,好好抚慰一下自己寡淡的嘴巴。
柳虞抬头看向柳文钰二人,他俩倒是吃得格外的香,连额头上的汗都忘了擦。
“这面我吃不下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帮我分担一下呗!”
二人终于肯抬起头来,惊讶的望向他,“为啥不吃了呀?虽然比你的手艺差远了,但这又是面又是鸡蛋的,平时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柳虞无奈道:“我天一热就没什么胃口,吃几口就饱了,再多就容易反胃。”他可不敢说这面太难吃他吃不下,不然被旁人听到了一准会骂他矫情。
见他是真吃不下,二人也不嫌弃,把剩下的面连同汤都给分了,还将桂芳婶子早上给准备的面饼也泡了进去。
柳虞见状起身:“钱我已经付过了,你们慢慢吃别着急,我去周边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东西,你们吃完可以来布店等我”
他在街上缓慢地走动,边走边往路两边的铺子里看。晌午已过,街上还是只有零星几人走动,大概是这个点镇上人都习惯躺在家里睡午觉吧,他心想。
街不算长,柳虞走了三五分钟就走到了头,街尾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刚才没注意,如今柳虞走近了才发现,树下还坐躺着一个男人。满身脏污也看不清五官,只能隐约看见这男人对自己张了张嘴,貌似是见自己没反应,又将头重重低了下去。
柳虞:……
都当上乞丐了,还这么有羞耻心,真的不怕被饿死吗?
柳虞走了过去,蹲下来与男人对视,“你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吗?我看你长这么高大,为什么不在镇上找份工,总好过大夏天的在外面受罪。”
男人低着头沉默,良久,一道极为沙哑的嗓音传进柳虞耳朵,“你好,请问你能给我一口水喝吗?”
柳虞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男人不是有意不理他,而是渴的说不出话了。
“你等着”他撂下话就转头快步往布店走。店铺里,上午那婶子正在给他缝被罩,见他过来了连忙说让他再等半刻钟便好。柳虞没有催她的意思,只问她讨要了一瓢凉水便又往街尾赶去。
他弯腰作势要将水递给那个男人,下一秒,就见男人主动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水接了过去急不可耐地仰头喝了起来。
柳虞静静的蹲在旁边,听着男人喝水时发出的咕咚声,欲言又止……
当乞丐都不会当,这年头,普通人家都不富裕,讨要吃的,确实不一定能讨到,但你要说讨碗水喝,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
柳虞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他只听说过乞丐被饿的嗷嗷叫,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被渴的嗷嗷叫的,这人更离谱,如果没遇上他,估计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谢谢你”男人将喝得干干净净的水瓢递到柳虞面前,柳虞见他声音不像之前那般粗粝沙哑,便放下心来。
他摸了摸背筐,找出早上柳文钰带来给他的面饼,轻轻放在男人腿上。想了想,又从袋里掏出两颗水果糖,塞进对方手中。
“有能力就去找个活干,大热天的,一直在外乞讨也不是办法,而且咱们这边人也不富裕,你是要不到饭的。不说了,我得去和我同伴汇合了,咱们有缘再见!”说罢,柳虞对他招了招手便往回赶去。
“有缘再见。”周域低声回了一句,但由于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刚刚的男孩并没有听见。
他用大拇指磋磨着小小的水果硬糖,自嘲般地笑了笑。他并非什么沿街乞讨的乞丐,相反,前不久,他还是J市周家高高在上的周二少爷。
半个月前,他在国外接到了老爷子病危,要求他抓紧回来的消息,他在向留在国内的心腹确认了消息无误后,便连夜订了船票回国。轮渡在经过Z市港口时上来了几个身份可疑的人,似乎在和前台打听着什么。
周域和大房一家斗了那么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在搜寻自己。眼看着老爷子快不行了,没有人能约束得了他们了,行事便越发猖狂起来,竟敢派杀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周域这次回国,甚至连票都是自己买的,行程并没有告知任何人,只让老爷子留给他的心腹许绍伯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来港口接应。
如果许绍伯没有叛变,那么没猜错的话,大房根本就不知道他具体在哪条轮渡上,所以只能在这几天经过Z市的每条轮渡上都安排上杀手。
轮渡不会轻易透露乘客消息,杀手只能在船上找乘客搭话寻人,这给周域提供了短暂的喘息时间,在四天前,轮渡往w市港湾停靠时,他与一位后厨采办达成合作,代价是他手头上所有的现金。2小时后,他藏在没被彻底封口的废铁桶里被运下了船……
事已至此,其中的艰辛与耻辱,周域不愿再去回顾。他如今只想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回去,才有报仇的机会。
周域挑出一块水果硬糖剥开放进嘴里,细细感受着糖果化开时带给自己的短暂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