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知晓三人是被阵法所困,顾桓之主动道:“不如我试试,看能否替几位解开这封锁。”霜客银光凛凛,在他手中挽转摇曳生出几道符咒。
谢以令看顾桓之一套动作下来,忍不住轻声道:“师尊,这顾师弟看起来,挺厉害的啊。”
南宫赐轻声道:“这是日月灵台放魂归道的其中一招。”
谢以令抬眼看着他,带着些笑意道:“师尊知道得真多。”
解阵未果的顾桓之叹了口气,有些羞臊地走过来,“这阵法实在古怪,我也解不开。”
“没事,”谢以令宽慰他,“这种邪魔歪道,顾师弟肯定没遇见过,解不开也正常。师尊,不如你试试看?”
南宫赐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取出碧落,指尖灵力已出。只见冷剑微茫,那坟前隐隐现出黑阵的模样,是个长横短竖、交叉相错的阵法,又名禁魂扣。
《诡契录》上有记载:“禁魂扣,属九邪鬼术。能禁三魂扣七魄,使人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无法消散,拥无尽孤独,最为残酷。”
顾桓之与谢以令不约相视,一个神情凝重,一个面露茫然。这阵法与温府的释魂扣正好反其道而行之,所用手法却并无不同。
只见白光与黑气相互缠绕,彼此冲撞,又相斥分离,待听得“铛”一声巨响,那黑气便失了力一般往下掉,“哗哗”落了一地尘灰。
“解开了?”谢以令脸上一喜,上前两步查看。
南宫赐盯着地上隐约显出阵法原模样的痕迹,再开口时多了几分冷厉:“施阵人的手法虽说拙劣,但阵法门路不算低端,是温府的阵法。”
谢以令心下略一思索,将温自牢与温府联系起来,最后想了一通,将疑点落在温自牢口中的温大公子温良辰身上。
看来,那温大公子是否真的离世,还有待证实。
三“人”一得救,眼见就要跪地谢恩,顾桓之忙道:“不用不用!你们三人也是无辜受苦之人,还是早些离去吧!”
那老妪无力作拭泪状,只道:“逆子作恶,为人父母又怎能不心痛?只希望三位仙长,还有那位小仙长,”
阿四挺直了后背,竖耳听着后话。
“若见着逆子,定要将他捉拿,莫再让他害人了!”
顾桓之应下道:“那是自然。”
“老身还有一事未言,”老妪枯瘦的脸上显出几分恐惧,像是树皮因年岁积聚了一层尘土,裂开后形成的褶子,恐惧在她的脸上流窜自如。
“我曾尾随着逆子,去过一趟忘恩山,见到了一个黑衣人。看不出年龄,也不知道模样,单只觉得他身上腥气太重,像是杀过许多人。他交给逆子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事后被我从逆子屋内偷了出来,藏在了牛棚中。老身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谢以令听完,眉宇间不免生出几分疑惑来。
黑衣人?忘恩山?看起来是他们实施计划的一处交接点。
谢以令收回思绪,摆了摆手跟他们告辞,只余三个孤魂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几人远去的背影。
到了牛棚前,谢以令先将娇娇牵了出来,放在外面,随后在茅草铺子里翻找起来。顾桓之也跟着进来帮忙,提着剑在茅草里一边四处挑戳,一边跟谢以令搭话:“谢师兄。”他表情还算淡定,但眼中藏不住的艳羡,“能不能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让扶风道长收你为徒的?”
谢以令偏头看他,抱住手臂,“顾师弟是想向我讨经验?”
“啊,不是不是。”顾桓之声音小了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既是日月灵台的弟子,又怎么能拜入其他仙门。只是我曾听说扶风道长从不收徒……罢了,我以后还是少听些传言吧。”
怕也并非传言。谢以令不由在心里暗戳戳地想。以前南宫赐便说过不收徒这话,不过后面还是破例收了自己。那这次呢?他为何再次破例?难道……他对如今的自己有意思?!
虽说不太可能,但也不是绝无可能。毕竟南宫赐现在性格变化实在很大,说不定喜欢的类型也变了。
思及性格,之前因南宫赐性格变化的疑问再次浮出心头,谢以令站着没再继续找书,反而满脑子猜测。最大的可能,便是他死后,天道在抹去南宫赐关于自己的记忆时,误改了他的性格。
谢以令心念一动,换了性格的南宫赐,他还能追到吗?如果追到了,算不算他绿了曾经的自己?
“对了,那个孩童又是怎么回事?”顾桓之见他半天没动,喊了一声后又问。
“阿四?”谢以令回过神,平淡道:“哦,他是由五气化形而成的五鬼罢了。”
“五鬼?!”顾桓之反应极大,有些匪夷所思,“五鬼这物,我向来只在书里见过,说书人口中听过,亲眼所看,还是第一次呢!”
“那你有眼福了,阿四就在外面,”谢以令指指门外,“现在就可以看个够。”
顾桓之笑道:“谢师兄,我没别的意思。我从小汇灵的本领就比家中其余人差,父亲有事也只叫大哥二哥去办,我则常年被关在日月灵台练功,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虽没遇见过几个精怪,不甚了解,可我觉得精怪也分好坏。我观阿四,便是没有一点恶念的好精怪。”
谢以令一听,随口道:“顾师弟心性纯真,实在难得。不过人心险恶,还是不要轻信他人。”
“自然。”顾桓之说完,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疑惑问,“不过,谢师兄你怎么没穿南归弟子的衣服呢?”
谢以令简单两三句解释了原因,收回思绪重新找书,这次很快就找了出来。不过是顾桓之找到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顾桓之已经兴高采烈地举着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往外跑去,边跑边叫道:“扶风道长,找到了!”
阿四已经饿得趴在了娇娇背上,有气无力道:“我们什么时候,才有东西吃啊?”
南宫赐道:“快了。”
阿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是想吃饼,不是想让你给我画饼充饥。”
南宫赐看着他,道:“你只要不做多余的事就行。”
阿四龇着牙,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伪君子!”
南宫赐不置可否。
顾桓之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他走上去,拍了拍阿四的肩膀,“小兄弟,你知道这位道长是谁吗?”
阿四撅了撅嘴,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顾桓之也不在意,转身献宝似的将找到的书递给南宫赐。
南宫赐接书道:“多谢。”
这书实在破得不行,几乎每页都残缺了一块,但大致可见其中内容。
南宫赐翻了翻书道:“这应该是一部纂改过的阵法图。”
谢以令散漫地走过来,将身子探向前看了看,一脸看不懂也要凑热闹的混样:“纂改?”
“嗯。”南宫赐将书偏移了几分,让他正好可以看见上面的内容,“将温府的释魂扣改成了禁魂扣。”
顾桓之道:“这么说来,这温府很有问题啊。扶风道长,我们要不要也顺便去一趟温府看看?”
平安镇与温府是同一方向,过去不算麻烦。
谢以令心有余悸地瞟了眼南宫赐,唯恐温府也早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所幸他观察着南宫赐,见他神色无异,才替他开口,“好,就按这条路线走吧。师尊,”他从南宫赐手里拿过那阵法图,“这个能借给我看看吗?”
南宫赐答应下来:“走吧,天快亮了。”
天将亮未亮,远处东方已有一丝曦白,如一汪清泉源源不绝地注入裹了浓墨的天,使阴黑色的天空泛起柔和又浅淡的水墨色。
四道人影同一道马匹,并肩行至古道,朝着那即将熙攘起来的镇子上走去。
墨城虽已空,四周的小州小镇却有几处尚存。谢以令一行人,在天光大亮之际到了墨城灵州平安镇。
阿四一路闻着各色吃食的香味,涎水都流了快三尺长。走到一家烧饼摊前,南宫赐上前买了五个烧饼。
谢以令奇怪道:“怎么买了五个?”
南宫赐道:“还有一个是娇娇的。”
谢以令听了直发笑,接过其中一个道:“多谢师尊慷慨解囊。”
这饼刚出锅,烫手得很。谢以令拿着饼,心里才慢慢惊觉,自己是真的再次回到了这人世间。
南宫赐道:“不必。你拿两个吧,我不吃。”
谢以令刚咬了一口饼,听到这儿便问道:“师尊,难道修仙的人,不能吃这些吗?那我以后是不是也不能吃了?”
这话当然是胡说的。南归天阁不仅风景极美,饭菜也格外可口,当年他每天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南宫赐顿了下:“不是,不饿罢了。”
谢以令却只拿了一个,将多出来的给了阿四。阿四默默拿着三个饼,一边自己吃一边喂娇娇。顾桓之倒并非身无银两,只是见南宫赐将他的也一并买了,也就收下了。
“听闻这灵州平安镇,有一处庙宇,叫雨花庙,庙中供奉的雨花神,也叫雨花娘娘。据说此庙很是灵验,凡是去许愿过的人,不出三月必会再去还愿。”顾桓之将最后一口饼咽了下去后,忽然说道。
“雨花庙?”谢以令抬手捻去残留在嘴边的碎渣,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过,是近几年新建的吗?”
南宫赐道:“大概五六年前,不知是谁在此处修建了雨花庙,后来墨城一事后,周围其他州也跟着一起覆灭,唯有灵州留了两个镇,一处是永安镇,另一处便是平安镇。”
顾桓之道:“我听说啊,墨城覆灭那晚,阴蝶压城,所过处无人生还,平安镇不知是何人带领着所有百姓都往那雨花庙处逃命。奈何庙宇甚小,无法容纳全部百姓,可那阴蝶,却是半分也不敢靠近那个地方,只停留了一会儿便去了别处。”
“此事传开后,与平安镇相距甚近的永安镇百姓也奔雨花庙而来,竟真的护住了性命。这番风波过后,两镇百姓便奉雨花娘娘为神,扩大了庙宇,重新修建了一番。”
谢以令听闻,不禁挑了下眉头道:“倒真有这种奇事。趁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去看看这传说中的雨花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