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点开其中一个热搜话题。

菜市场里。

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戴着藏蓝色毛线帽和黑色口罩的高挑男子拎着两大袋菜和肉，被人群围堵得寸步难行。

场面极度混乱，所有人都高高举着手机对着他，镜头甚至直接贴着他的脸，一些女生在尖叫，一些试图上手摸他的手臂，一些想给他塞小礼物，一些想要签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翊！新年快乐！”

“云翊妈妈爱你！”

“啊啊啊！我见到真人了！”

“实时转播，实时转播，云翊来中心市场买菜，人太多了我实在挤不进去。”

......

他被挤到角落里无法动弹，一双凤眼透着窘迫又无奈的神色。直到市场管理人员带着保安过来，才艰难地将他送出去。他迅速钻进一辆黑色奔驰的驾驶座，在保安疏散车子四周人群后，才驾车离去。

看完视频，云翊打开消息对话框，双手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刚敲了一半，又退出去。

他起身关上书房的门，拨了自己的电话。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还没等他开口，那头便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

“对不起。”

云翊愣了愣，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这并没有平息他的怒气。

他压低声音，生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你是疯了吗？！敢自己一个人去这么多人的地方！”

“你们家里冰箱没什么菜，我只是想去买点菜回来做顿饭，我已经全副武装了，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有没有受伤？”

“放心，我没受伤，只是口袋里多了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我只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你的身体，你也一样。”

“你知道就好。”

卢晚歌挂了电话，手机上消息弹窗还在狂跳。她点开来扫了一眼，是经纪人胖哥和助理小莫，还有几条是队友解思博和从夏，都是关心他有没有出事。

经纪人胖哥的消息像机关枪一样，一段紧接着一段发过来，能想象到对面敲键盘的手估计已经冒烟了，要不是刚才电话占线，这会卢晚歌应该已经在听着他念叨自己了。

对面的消息停了下来，卢晚歌正要回复，手机便又响了起来。

打过来的是胖哥。

卢晚歌刚接通，对面便迫不及待出声，语气急迫又恳切。

“我的小祖宗啊！你没受伤吧？你怎么能自己跑到菜市场去呢？你想买菜可以叫个跑腿或者直接外卖啊！要是你觉得操作起来麻烦，也可以跟我说，我让小莫今晚就回来，有什么需要让他帮你解决，有什么需要买的跟他说......”

卢晚歌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我没事，没受伤，千万别让小莫回来，人家也好不容易放个假，我答应你不乱跑，行不？我需要什么能自己解决。”

“说好了啊，大过年的你别老给我惊吓。”

......

胖哥又絮叨了一会才挂断了电话。

别墅终于恢复安静，冬日的夜晚来得特别早，才将将五点，天已经基本黑了，只有西边还留着几缕橙紫色晚霞的余光。

卢晚歌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边那几缕仅剩的霞光有些出神。

即便早就知道云翊的人气，今天还是被路人和粉丝的热情程度震撼了，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云翊的爆火。

他早已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音乐生。

“准备好了吗？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出门了。”许温文敲了敲书房的门说道。

“来了。”云翊说着便打开房门。

他还是穿着早上出门的那一身运动套装，绑着高马尾，未施粉黛。

“你就穿这个去吃饭？”许温文震惊地问。

“有什么问题？不是跟自家人吃个便饭互相拜个年而已么？”

“那你至少应该化个妆吧？”

“我本来就天生丽质，不化妆明明更好看，真是没眼光。”云翊语气极其肯定，一边说着一边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许温文愣在原地，面前这个女人不化妆确实美得更纯粹，肌肤白净剔透，隐隐透着自然的血色，干净的眼睛里是浅棕色清亮的瞳仁。

卢晚歌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那个，给孩子们的红包准备好了么？”许温文原本从不过问这种琐事，按以前来说卢晚歌肯定早就准备好了，但如今他竟不敢确定。

云翊转身在桌上拿出一沓卢晚歌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套塞到许温文手里。

“都在这了，要塞多少看你。”

“你以前都塞多少？”

“不记得了。”

一只大手忽然覆在云翊额上，他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抬头便看见许温文皱起的眉头。

“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不会发烧了吧？”

云翊拂过他的手，径直往客厅走去，丢下一句“我正常得很。”

唐淑慧虽也不满云翊的穿着，但也不敢对他怎样，只是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了几句，云翊没有理会。

来到预定的酒店房间，亲戚们基本都已经到齐了。

这是个套房，地上铺满了暗红色带花纹的细绒地毯，一边是吃饭的超大圆桌，一边是有桌椅电视的客厅，整个房间以中式的金黄色为基调，桌椅都是实木制成。

圆桌中间的转盘摆着色彩鲜艳的装饰鲜花，转盘是电动的，正在缓慢匀速地转动。桌上是琳琅满目的杯子，有大有小，桌上的酒有红有白，桌布表层是金黄色，底层是暗红色，上面有立体的手工刺绣。

桌子正上方的天花顶是一个气派的水晶灯，后面的墙上是一副巨大的万马奔腾图，用实木相框裱起来，表层是透亮的玻璃。

整个房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里面的人正聊得火热，几个小孩在客厅乱跑，整个房间嘈杂一片。

他们推门进去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来，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过去。

大伯和二伯坐在主位，旁边留了三个位置给他们。

“哎哟，侄儿终于来了，让咱们好等啊！”大伯站起来拍了拍许温文的肩膀说道。

“是我的错，待会我自罚三杯！”许温文客气回应。

他们三人入席后，堂哥便让服务员开始上菜。

“弟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跟咱们这干粗活的就是不一样，你媳妇晚歌那是生得又苗条又好看，还是跳舞的，气质好，您真是有福气啊！”说话的是大伯母。

唐淑慧被这一顿捧，心情舒畅了不少，脸上表情都舒展了。

云翊象征性地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翊环视一周，根据卢晚歌那天图文并茂式的详细介绍，他勉强把这一桌子的人认全。

大伯和大伯母经营着一个小茶园，日常劳作，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大伯身材壮实，剃着寸头。大伯母也结实，脸上总是笑嘻嘻，透着一股世故圆滑的气质。

大伯家一儿一女，都已经成家。大儿子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几次出去创业都失败而归，把老本都赔光了。小女儿生了一个女孩，老公没什么本事，现在算是他家半个赘婿。

两个孩子目前都盯着家里这个茶园，互相看不顺眼。

二伯家经营着一家水果罐头厂，效益还算不错。二伯长得清瘦白净，倒是算斯文。二伯母也瘦瘦小小，但特别爱八卦。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刚大学毕业，还没成家。

许温文家现在虽然没以前风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目前还是这批亲戚里过得最体面的。

菜还在陆续上着，许温文一直被大伯和堂哥劝酒，菜没吃几口，白酒已经喝了小半瓶。

许温文边喝着酒边给身边的女人使眼色，然而她不为所动，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许温文看了她几次后，终于选择放弃。

“小侄子啊，你大伯我可是一口一口把你爸喂大的，不管你现在多富贵风光始终要记得咱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就要互帮互助的呀，你说对还是不对？！”大伯举着酒杯一顿说。

“对呀对呀，都是一家人嘛......”桌上其他人都在低声附和。

“当然，咱们都是一家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许温文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大伯这边还留了几千斤茶叶要特供给你们超市，别的地方找我拿货我都不给的，大伯对你够意思吧？哈哈哈......”

“大伯对我当然是够意思的，我这边库里的几百斤茶叶卖完一定马上跟大伯再进货！”

“你这就保守了，我这边茶叶可没法给你留这么久啊，你仓库里那点，直接员工福利一下就发完了啊，过完年回来不是元宵节嘛，元宵节福利总不能少吧！”

“啊哈哈哈，是，大伯说的是......”许温文脸上的表情开始有点僵住了。

旁边的唐淑慧吃菜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即使极力克制，也难以掩饰难看的脸色。

许兴腾还在的时候，对家里各兄弟都是尽力扶持，大伯二伯的产品根本不愁销路，即使卖不出去，许兴腾也能帮他们内部消化掉，这两个哥哥靠着弟弟，生活不知过得多滋润。

可今时不同往日，世纪百货摇摇欲坠，已然自顾不暇。

“那我过完年就让阳舒把茶叶送到你们仓库去！”大伯喜笑颜开，又举起杯敬了许温文一杯。

许温文从小当少爷被捧习惯了，根本说不出口拒绝的话。在他们眼里自己一直都是光鲜亮丽的富家少爷，他又怎么说得出口自己如今的窘迫，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也不用一下全送过来，可以分批......分批......”许温文举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温文啊，二伯这边的水果罐头还是照常供应，没问题吧？”说话的是二伯，他笑容满面，对着许温文举起酒杯。

二伯家的水果罐头销量一直都还可以，只是如今百货公司规模小了，需求量也跟着变小，但答应了大伯也就不好拒绝二伯。

“没问题没问题......”又是一杯酒下肚，许温文脸上已微微泛起红晕。

“晚歌，我敬你一杯！”堂姐举着装了红酒的高脚杯隔空对云翊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云翊举起酒杯，在转盘上轻轻磕了磕表示回应，象征性地喝了两口。

“你人长得美，跳舞又那么厉害，听说你在一家舞蹈培训机构当老师，我家妞妞今年就交给你啦！”

“没问题，学费我可以给你们打八折。”

“啊？”堂姐有些惊讶，觉得是不是自己表达的不够明确，“哈哈哈，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学费不学费的，你们一个班那么多学生，多教一个也是一样教嘛，婶婶您说是不？”

唐淑慧笑着附和：“是啊，咱不收你们钱。”

大伯母也跟着附和：“对对对。”

“那你们得好好谢谢我婆婆了。”云翊语气里带着笑意。

“那可不是嘛，谢谢婶婶！”堂姐见目的达成，喜笑颜开。

“堂姐是想当个兴趣班上呢，还是当职业培养呢？”

“她也没有什么基础，就先当兴趣班练一练好了，万一以后她确实有天赋又有兴趣，再专业培训也不迟嘛。”

“那就按兴趣班的节奏来，每周算两节课，一年大概100节，每节课200，一共20000，打八折16000，今晚就劳烦婆婆帮我小侄女付一下学费啦。”云翊笑着转头看向唐淑慧。

“不是说了不收钱吗？”唐淑慧别过头咬牙切齿，轻声质问云翊。

说完又转过头对着堂姐和大伯母客气地微笑起来，“哈哈哈，年轻人就是爱开玩笑。”

“没开玩笑，谁答应的谁出钱，总不能你挣了名声，我来擦屁股吧？我可没答应免费教，而且这培训班也不是我开的，也不是我想免费就免费的呀，堂姐您说是吧？”

“打八折是我力所能及给到的亲友价，我可不想像某些人一样打肿脸充胖子。”云翊补充道。

......

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只有几个小孩还在开开心心吃着肉。

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唐淑慧尴尬的脸。

许温文满脸震惊地看向身旁的女人，眼神除了震惊竟还生出些崇拜来。

“没问题！难得今天高兴，妞妞的学费我来出！你以后可得好好学，别辜负小奶奶一番心意啊！”唐淑慧笑着对妞妞说道。

“还不赶紧谢谢小奶奶！”堂姐说着把妞妞刚塞进嘴里的鸡腿拔出来，指了指唐淑慧说道。

“谢谢小奶奶。”妞妞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她妈妈的话，又埋头吃起鸡腿来。

“哎，乖~”唐淑慧甜笑着回应。

“也谢谢我婆婆支持我的事业。”云翊说着打开了手机收款码，递到唐淑慧面前。

唐淑慧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又对着大伙温和地笑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她不情愿地拿出手机，对着收款码扫了一下，慢慢悠悠地输入数字。

“16000，还差个0呢，妈。”云翊凑过去微笑着提醒道。

“我知道。”唐淑慧转头对着她笑，眼神却像刀一样扎过来。

慢悠悠输入密码后，云翊手机上收到了一笔16000的转账。

“谢谢妈。”云翊笑容灿烂地看向唐淑慧道。

桌上气氛逐渐回暖。

唐淑慧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云翊，抓着筷子的手指就快掐进肉里。

云翊一脸若无其事，嘴里吃着一块酱油鸡，完了又夹起旁边的一茬香菜，直接塞进嘴里。

嚼了几下，脸上表情忽然难看起来，眉头皱成小山。

“呸~”他一下把香菜吐出来，拿起酒杯大喝一口，漱了漱嘴。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香菜难吃。

之前就听说爱不爱吃香菜是跟基因有关，现在他确实亲身体会了这一点。

“你不是最讨厌吃香菜了？”一旁的许温文疑惑道。

“我只是想回忆一下香菜到底有多难吃。”

许温文皱了皱眉头便又转过头吃饭去，这个女人今天做了太多让他震惊的事，她现在做什么奇怪的事他都觉得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