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火车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两个人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来到位于C市最繁华地段的五星级伍斯特酒店。

时洸想，博览会的入场券才60块钱一个人，这酒店房间，最起码也得一千往上吧？

这么算来，自己这便宜似乎赚得有点大。

但他又不想总提钱啊钱的，多少显得小家子气。不管怎样，这几天吃饭，自己一定要主动一点付款。

叶予夕定的是一间双床豪华套房，卧室有两张大床，外面是一个客厅，以及一间开放式厨房。

“哇，还有这样的房型啊？”时洸惊讶地看着带有明亮落地窗的卧室，摆了两张大床还显得空间宽阔。

“累吗？早点休息吧！”叶予夕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说着，“你先去洗澡吧。”

“哦，好呀。”时洸打开箱子，拿出自己的洗漱包和睡衣，进了浴室。

他在头顶上搓着泡沫，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尼卡岛上，似乎每个晚上，叶予夕也都是对自己说——你先去洗澡吧。

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从尼卡岛回来大概过去了七周，认识这个男人，已经整整四个月了。

叶予夕坐在床尾发呆，手里攥着他的“小时洸”——那只编织花栗鼠。他把它随身携带，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习惯每晚看着它才能入睡。

但他忘记考虑的是，这两晚，他有真实的时洸可以注视。

这个房间的布置，其实是叶予夕向酒店特意要求的。

他何尝不想两个人再次同床共眠呢？但他知道，自己没理由这么做，对方也一定不会愿意。

-

第二天起床后，在一楼餐厅吃了早饭，两人便出发去博览会所在的会展中心。

会展中心离酒店非常近，步行不到十分钟。

三月初，虽然T市还有些冷，但是位于南方的C市已然春色满园。

街上时髦一点的姑娘已经穿上了单衣和裙子。

时洸顿觉自己的大衣好像有点多余。

周六上午的主要内容是对人工智能，也就是AI的科普性介绍和展示。

刚一进大门，一台小机器人就快速跑到叶予夕面前，用甜美的女声说：“这位188公分的长腿帅哥，欢迎来到两年一度的国际人工智能博览会。直走左转是主展厅，分为五个区域，展厅的右侧和对面，分别是茶歇室和会谈室。”

叶予夕呆立在那里，没什么表情。

时洸则兴奋地凑到他旁边：“哈，这个可以进行人脸和身高识别诶！”

“哇，出现了两位帅哥！好般配！”小机器人突然又开口了，屏幕上还闪烁着跳动的红心。

现在，换成时洸呆立在原地，而叶予夕的脸上似乎多了些微不可查的喜悦表情。

“什么嘛？”时洸的声音略带紧张，“这是谁编程的……”

正说着，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我以为我来得就够早了，没想到你们比我还早啊！”罗敬祎一脸憨态，对时洸说完，又向叶予夕礼貌地点头。

叶予夕有那么一瞬的惊慌，但立即就克制住了。他点头回应。

“哎呀，我忘了跟你说罗敬祎也要来，这次博览会还是他告诉我的。”

时洸一边说一边把罗敬祎拉到刚才那台小机器人面前：“这家伙会对站在一起的两个人说些奇怪的话。”

“朋友一生一起走……”刚刚把脸朝向它，识别到时洸和罗敬祎的小机器人便开始高歌。

时洸头顶三条黑线，还会看人下菜碟的吗？

“应该就是简单的识别和互动程序。”罗敬祎在一旁笑着问机器人，“下午的研讨会在哪里？”

“人工智能专业研讨会，请乘坐电梯到达三楼，318号多功能厅，下午三点准时开始哦！”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哦！”小机器人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笑脸，抛了个媚眼后，转身离开。

“我们快进去吧！”时洸和罗敬祎说完话，扭脸看叶予夕。

叶予夕面容冰冷，静静地站着，跟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似是有意为之。

时洸不解地眨眨眼，心想，叶予夕是不是有洁癖？不熟悉的人都要躲得远远的？

大厅里有巨幅的展板，还有两个放映厅在播放录像。

展示的内容包括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概念、发展史、研究课题、研究方法、基本应用以及重要性等。有的展板旁边还有一些小型的模拟实体。

“哇，人工智能可是你的老本行啊！”罗敬祎对时洸说，“这些基础性的东西对你来说都不需要看了吧？”

“好久不接触这个领域了，重温一下挺好的。”时洸露出可爱的笑，“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一起讨论哦！”

“哈哈，好嘞！”罗敬祎开始认真地参观。

不知道怎么回事，时洸总觉得自从罗敬祎来了以后，叶予夕那边就别别扭扭的。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

看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罗敬祎问大家要不要去茶歇室坐一会儿，时洸愉快地复议。

几个人来到茶歇室，自取了咖啡和小点心，坐在一张四人桌上。

“‘强人工智能’和‘弱人工智能’这两个观点，区别无非就在于是否有可能制造出真正能推理、能解决问题、有知觉和意识的智能机器。”罗敬祎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但是我今天发现，里面还涉及了好多哲学问题啊！”

“是的，尤其是对‘强人工智能’的哲学争论。”时洸点头，“如果一台机器的唯一工作原理就是转换编码数据，那么这台机器是不是能被认为是有思维和自我意识的？”

罗敬祎摸了摸下巴：“有些人认为，人也不过是一台有灵魂的机器而已，为什么我们认为人可以有智能，而普通机器就不能呢？”

“相反，我其实更同意约翰·瑟尔的观点，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时洸表情认真，“他举了中文房间的例子，如果机器仅仅是转换数据，而数据本身是对某些事件的一种编码表现，那么在不理解这一编码和实际事件之间对应关系的前提下，机器不可能对处理的数据有任何理解。”

罗敬祎若有所思：“什么是中文房间？”

“是一个思想实验。就是把一个对中文一窍不通、只说英语的人关在一个封闭房间中。房间里有一本用英文写成的手册，指示该如何处理收到的中文讯息及如何以中文作相应回复。

“房外的人不断向房内递进用中文写成的问题。房内的人便按照手册的说明和指示，将相应的中文字符组合成为对问题的解答，并将答案递出房间。”

“明白了，房外人的角色相当于程序员，房中人相当于计算机，而手册则相当于计算机程序。”罗敬祎一点就通，恍然大悟道，“根据这个论点，即使有机器通过了图灵测试，也不一定说明机器就真的像人一样有自我思维和自由意识。”

“对。”时洸说。

“其实‘思维’、‘意识’、‘理解’本身，就很难定义。”叶予夕的声音幽幽响起，“你认为某个机器，甚至是某个人，他的表现是智能的，但是在某些概念领域下，并不代表它就是有思维、能思考的。”

“是啊，所以说嘛，争论来争论去，真的没什么意义。”罗敬祎摊摊手。

“唔……”时洸咬了一口盘子里的小点心，眼里放光，“这个是芒果味道的耶，很好吃。我外婆应该会喜欢，我把包装拍个照回去买给她。”

叶予夕垂眼，盯着那个红金色的小包装看了一阵子。

-

讨论完毕，已经十一点多。他们决定把那两个20分钟的录像看完，就找地方吃午饭，然后回酒店稍作休息。

三人简单吃了三明治，罗敬祎的酒店在另一个方向，彼此告别。

时洸和叶予夕回到伍斯特酒店，穿过旋转门，进了大厅东侧的电梯。

“他……你和我……”叶予夕很难得的吞吞吐吐。

时洸注视着这个小机器人口中的长腿帅哥，大眼睛眨呀眨，带着疑惑。

“我们……这次住在一起，还有一起拍摄的事情……他不介意吗？”

“谁？” 时洸以为他要问什么人工智能的问题，一时有点懵。

“罗敬祎。”

“哈？”时洸笑，“哦，你说一起参加节目啊？他知道的，知道我去《彩虹有约》相亲的隐衷。”

随着叶予夕的一声“哦”，两人走出电梯。

知道就不介意吗？叶予夕皱眉，心里想，如果是自己，男朋友跟另一个人作为亦假亦真的情侣参加节目，还要六个月之久，那肯定是万般不能容忍的。

他同时又黯然神伤，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无非就是一纸《契约书》上的甲方。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多嘴的立场。

“诶，不对啊，”时洸反应过神，“你是说‘介意’？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叶予夕用房卡开门，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关门后，时洸回头，揶揄地看叶予夕：“你该不会认为他跟我……”

叶予夕呆呆地看他。

“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罗敬祎人家可是直男！”时洸笑得大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只是我的高中同学，喜好和专业跟我相近。”

叶予夕第一次在时洸面前红了脸，随即也露出若有似无的笑。

“那你现实生活里，有男朋友吗？”

“你认真的吗？”时洸的笑略微收敛，“我有没有男朋友，你看不出来？”

叶予夕的心通通直跳，时洸却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

为什么对方一定会看出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人家叶大总裁哪有时间去判断你的恋爱状态？

“我希望没有。”还没等时洸再次开口，叶予夕表情严肃地说道，垂眼盯着他。

“嗯，没有。”时洸声音很轻，从沙发上仰着头与叶予夕对视，心跳不自觉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