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的饭桌的氛围历来一派轻松和谐,重在交流和促进友好的亲情。
许恣和许召小时候都是话唠,经常在一家吃饭的时候争先恐后地说个没完没了。
夫妻俩也爱听俩小豆丁吵闹,一会儿是许恣控诉幼儿园哪个小胖又和她抢饭吃,一会儿又是许召被揭老底,今天在小学放学的时候认错了来接他的许文华,傻兮兮地喊陌生人叫爹。
时间越推越长,小孩也越长越大,但这样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许恣也依旧在饭桌上和父母说着最近的一些事,不过只报喜不报忧。
听到严清叙慢悠悠地说到他哥最近在追一个女生,也整天神龙不见首尾的,许恣还瞪大了眼:“你那位誓死必追的女神放下了?”
许召一顿无语,猛然在餐桌下踩了许恣一脚,怕她一口气把深藏多年的囧事抖出来当家庭笑料。结果许恣还好好地啃着鸡腿,反倒是坐在旁边的高峥忽地身形僵了一下。
许召意识到自己踩错人,默默给高峥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但心里还扭曲地吐槽了句:吃饭也靠我妹那么近干嘛,被踩活该。
许恣没察觉到高峥的异样,给他碗里也夹了个鸡腿,准备开始和严清叙扒他哥黑历史的时候,被许召厉声喝住:“那是一个人!”
许恣“啊”了一声,她还以为她哥早就放下了,断联了三四年居然还能续上。
她扒了下饭,暗暗自夸他们老许家真是情种。
严清叙见许召跳脚,也就不追问始末了,只是从许恣的语气中听出了许召这是在一个人身上越挫越勇,她很淡然地提醒道:“追人还是得慢慢来,别把人姑娘吓跑了。还有啊,要是她真不喜欢你,别纠缠人家。”
许恣煞有介事地点头,但许召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愿意继续当舔狗大概是还没吃到大苦头。
“高峥今年很忙吧。”严清叙突然把话题跳到高峥头上,“我听许恣说,上半年正忙着公司上市的事?忙得怎么样了?”
“还好,上市应该是明年的事,今年是在做足准备,谢谢阿姨关心。”高峥回得很拘谨,他在严清叙面前和许文华面前不一样,后者他能够自如地说,但对上严清叙,内心还是多了一份谨慎。
这其实在高峥身上是不常见的,但他只要一想到面前是许恣的母亲,也怕自己会有多说多错的毛病。
“挺好的,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比大多数人都出色得多,不过处在事业上升期,你也确实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严清叙微笑,“我知道平常你和许恣大概都很忙,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可以提前准备一下,自己的私事也要多花点心思,比如说像订婚啊之类的……”
“妈妈。”许恣打断了严清叙的直白,眼里有几分不解,“吃饭咱不说这个,好吗?”
她觉得这话严清叙私底下和她说没事,但是现在是在许家,高峥是被她不得不拉来吃一顿饭的男朋友。严清叙这样强势的话语在大家都在的场合说出口,许恣恐会让高峥觉得,他们一家是在联合逼婚。
这也太难看了,而且就算真的打算要结婚,她也理应先弄清楚高峥的想法。
“我也是看着高峥正好今天在这,蛮提一嘴。况且你们这也谈了这么久了,高峥也不是第一次来我们家了,有什么事还得遮遮掩掩,不能说的吗?”严清叙怒其不争,“提结婚怎么跟要杀了你似的?我是问高峥又没问你。”
许恣从小就拗不过严清叙,也知道她刚严清叙会比她还刚,但又不能真的和她吵起来,还想再讲道理的时候严清叙已经又朝高峥继续说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到时候不管是订婚还是结婚,我们做父母的也好帮衬你们……”
高峥闻言微微颔首,向严清叙扯了下嘴角,看起来是在笑。
“……你看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回去先和你父母沟通一下,看看我们两家哪天一起出来吃个饭碰个面,要成亲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实在是不像话,你说是吧?”
严清叙用筷子戳了下旁边的许文华,许文华又收到来自许恣的求助目光,兢兢业业地扮演起了和稀泥的角色,给严清叙碗里放了几只剥好壳的油焖大虾:“是有道理,但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你就省点心,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那我也是为他们着想啊,难道结婚组建一个家庭很容易吗?他们有想法,我们就替孩子们去实施啊。再说了这谈恋爱谈五六年就算不结婚,订个婚也说得过去吧……哎呀,你别给我夹!自己吃!”
严清叙早知道许文华是这种软趴趴的性子,小时候教育许恣和许召的时候他总爱当中间人和事佬,这会儿索性看他也不顺眼了,又温和了下语气对高峥说:“不过见面是不急,不然你将你父母的电话和我们家的交换一下,我们改天自个儿先约也成,我和你爸妈可以先聊一聊……”
许恣闻言察觉到身旁之人呼吸声有些重了,第六感告诉她不对劲,扭头去看高峥,发现人捏着筷子的手在频繁地发抖,喘气的时候头快要埋进碗里去,身体还笔直地想要硬撑着点头。
“妈!你先别说了!”
许恣惊慌失措地连忙抱住高峥,握上他的手不停地问“怎么了”,而高峥冷汗淋漓,摇着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全家人都变得手忙脚乱,许文华冲去厨房倒水,严清叙也有点紧张自责,看出高峥像是有点呼吸困难,让许恣抚慰引导他做几个深呼吸后去拿药箱,许召差点拨通了120,被高峥拉住。
“没……没事……”高峥靠在许恣的怀里,双眸很用力地睁了睁,“我缓、缓一下。”
随后又闭上了眼。
许恣不停地在顺着高峥的背脊,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咬着唇强忍着。
她觉得今天就不应该带高峥回家吃饭。
好歹在许恣的眼泪即将憋不住,要变成断线的珍珠前,高峥慢慢地平和下来,胸腔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强烈的起伏,被许恣一直十指相扣的手也不再发抖了。只不过整个人活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前额尽湿。
许恣还以为是高峥晕过去了,吓得直接摇他,高峥立马就被晃睁眼了。
许恣的心被吊得七上八下的,没绷住,才开始号啕大哭。
她真的差点以为高峥出事了。
最后这顿午饭也没人再有心思吃下去,本来想留晚饭的,被许恣拒绝了,说下午要带高峥去医院做个检查。
许召听此,拿过车钥匙不太放心地问:“哥陪你去?”
他只是怕等下高峥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妹一顿哭嚎输出,出事都没个人帮衬。
许恣拒绝了许召,刚才不小心没控制好情绪只是因为第一次见高峥这样,人命关天又事出紧急,现在她不会了,再三表示一个人带着高峥可以,许召只好作罢。
严清叙心惊肉跳的,也暂且不提结婚的事了,只是在离开前高峥说是因为最近加班才有点心悸的时候,叮嘱了句要照顾好身体。
高峥温声应了,最后提上二老给的一些土鸡土鸭的时候说了句抱歉。
严清叙没说什么,许文华拍拍他肩膀:“回去路上让小恣开车,路上注意安全。”
许恣点头,拉着高峥和父母告别。
她把高峥当成了易碎的陶瓷娃娃,把人推进副驾,将他手里的东西都接过一阵忙活塞到后备箱,这才上了车。
“我先带你去医科院看看,做个体检。”许恣放好导航,往目的地出发。
“不用,直接回家吧。”高峥看了眼一脸正色的许恣。
“什么不用?你今天都这样了还敢说不用?”许恣被高峥一点都不重视身体的行为给点炸了,她一般很少真的冲人发火生气,对朋友亲人以及爱人更少,“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要吓死了?你到底这些年有没有去做过检查?”
因为高峥早年一忙起来作息比他的人生还乱,许恣真怕他还没到年纪就一堆病痛,每年都要监督提醒他去做体检。
“做了,报告单不是都还在家里吗?你都看过。”高峥自知理亏,“别生气,今年年初刚做了,没问题。”
许恣板着一张脸:“那是年初,你现在再去一次。”
高峥还在和她客气:“没事,我有空自己去一趟就行。”
许恣倏忽踩了急刹靠在路边,她现在真想动手把高峥的脑袋敲碎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高峥,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去?”
许恣难得有这样字正腔圆的严肃时刻,将高峥看愣了。
“不要讳疾忌医,这是我生病的时候你常跟我说的,怎么了?反过来我跟你说就没用是吗?”许恣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邪火,实在是忍得委屈又郁闷,“这些年正肆越做越大,你的事业在走一个上坡路,这很好,我并没有什么怨言。”
许恣说到这,深吸一口气停顿了下。高峥望着她隐忍的神色,并不觉得她是真的没有抱怨的情绪。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身体?上半年基本加班加到凌晨,应酬饭局多到离谱,一回到家大多数都是累倒在床……我们家不难,就算我们两个人生活,哪怕现在都不工作了,你总是开玩笑上交给我的那张工资卡里的积蓄,我们也能好好地活一辈子。我什么时候要求过你一定要拼了命地工作,做得多精彩多好,做到福布斯富豪榜名列前茅,做到世界首富万众瞩目了?”
她只希望高峥能好好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