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七爷已经同意留下来养病了,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知道西岭既找来了,她不想听也得听。
青玉院那边正好忙不过来,西岭要跟着去帮忙,冯妙嫦乐不得呢,两人说着话就去了青玉院。
到青玉院的时候,贾大带着柳八和王富三个已经忙得转不开了。
几个人赶紧上前跟着一起忙活,直忙到申时,来返利的人才止了。
统总了下,利钱返回了差不多八成,剩下两成至多三天该都能回来。
“冯掌柜好本事,到这儿没几天就来了个利落的开门红,可喜可贺呐!”
西岭觉着时机恰好,想趁着冯妙嫦高兴好提起话头。
冯妙嫦想得却远,“洪四他们的商队就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一来一回也要一个来月。这一个月云来货行就要没进账,外头人看着不免雷声大雨点小,咱们自己也没意思,离可喜可贺还早呢!”
西岭诧异道,“不是说要开暖锅铺子么?咱家暖锅多好吃,必会客似云来,到时还不得日进斗金呢!”
冯妙嫦摇头,“好铺面人都占着呢,开到犄角旮旯还得花时候攒人气,一时半会儿哪来的大笔进账。”
“这样啊?”西岭略想了下,“不行看有快到日子的,给个稍高些的价顶过来?你有那么些手段咋不使出来?”
冯妙嫦没好气道,“不是你说七爷还没在定阳城站稳脚跟,我哪敢轻举妄动?
好铺面就那么些,定阳城的大户也是有数的,能在定阳城经营那么大的家业,哪个后面没点门道?
这回咱不过卖了两千多两的货,那几家就纠结了那么些人打上门来,我打听过了,那几家经营东边来货的在定阳城可排不上号。
排不上号的都能喊来那么些人手,能排上号的不得张罗出一支人马来?
这里水这么深,没弄清楚就贸然出手,不是给七爷招祸么?”
七爷和冯掌柜这样不就是夫唱妇随么?
七爷的女人哪能憋屈度日,西岭看过来的眼神那个柔和,“事儿是这么一码子事儿,却也不用小心太过。
在西边儿咱们也有千来号人了,也就石奎,还有西边儿的撒尔和乌戎的大部族咱还要暂避锋芒,孜羌和契金两边咱都可以一战,定阳城里这些背靠着别个的大户倒不必太过顾忌。”
“你那什么眼神?瞧得我怪发毛的。”冯妙嫦嫌弃地挪开一步,“好叫你知道,今儿还真有上好的铺面东家找上门来,想叫我给她的铺面顶下来呢!
可你知道现是谁经营的么?是石奎小妾的娘家,你说我怎么敢接呢!”
“石奎小妾的娘家算哪个排面上的人?给你提鞋都不配,有什么不敢的?
得亏你刚没在七爷面前说,不然要被你气着了。
那铺面你接着就成,若连这样的小鱼小虾都要绕过去,也忒窝火了,我都要找块豆腐撞了!”
“你来真的?别我顶了铺面,后面石奎的人马杀上门来平,河西咱又呆不下了,眼下的局面可都要拱手让人了。”
“来来来,你不刚收拾出的大掌柜理事的屋子么,带我见识一下,正好我细细给你分说分说。”
以为讨论定阳城各方势力的话不好叫别人听见,留下忍冬和茯苓帮忙,冯妙嫦只好带西岭去了西间她的理事屋子。
进屋后,一方榻上分左右坐了。
说好来见识一下的人,西岭只粗略打两几眼后就转了过来。
“你觉着七爷咋样?”
冯妙嫦当然要拣好话说,“七爷是罕有的英豪仗义之人。”
“那你就没啥想法么?”
“我该有啥想法?”
“就和七爷两好搁一好呗。 ”
冯妙嫦起先好以为听错了,见西岭一脸郑重,瞬时凌乱在那儿,“你脑壳被门夹了么,管不住胡言乱语你就赶紧回去。”
“我好着呢,也没胡言乱语!”既起了头,西岭往下就不打顿了,“我和玄字的那帮都觉着你和七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不就推了我过来给你们说和……”
冯妙嫦哪肯往下听,“你快住嘴吧,赶紧回去,我就当没听到你说这些。”
西岭换了正色,“七爷路上起烧的时候,你为他做到那样,七爷就该和你做一家。”
冯妙嫦却听不得这个,七爷因着这个躲着她的事儿,她还记忆犹新呢。
“你又乱扯,七爷都认了我做表妹,他根本没这样的想法!”
“表兄妹才好做亲,这会儿你知道七爷为啥不应你扮他的本家妹妹了吧?”
冯妙嫦愣了下,很快甩开念头,“你少糊弄我,这事儿到河西的当日不就了了么?七爷说他有不得以,后面又应了我扮他的表妹,这不很明白么?
这事儿别说我没多想,就是我想了也不成啊,我一个和离妇人哪配得上七爷,这事儿再别提了,不然我真要呆不下了。”
见她油盐不进的,西岭下了榻,对着冯妙嫦这边就行起了大礼,“冯掌柜,冯娘子,我也是实在没招了,你就帮七爷过了这个坎儿吧!”
“有事就说事儿,你这是做什么?”冯妙嫦忙避开些,“七爷多大的能为,又是有大福分的,自会事事皆顺的。”
西岭在榻边儿浅坐了,苦笑道,“七爷是有大福分,可也得过了这个坎儿才行。
广济寺的玄空大师你晓得吧?七爷三岁时得他批的命,说七爷只有熬过了三灾九难才有以后的福寿绵长。
后面真的一丝不减的应了验,到这会儿七爷已历了三灾八难了,只剩最后一难,能不能过去全在你了!”
说到这儿西岭眼就红了,愁容满面地看过来。
冯妙嫦见识过他颠倒黑白舌灿烂花的嘴功,丁点不信。
“广济寺的玄空大师可不是谁都能见的,裴尚书去拜见都吃了闭门羹的,想叫他批命就更不可得了,勋贵王公之家的子弟也未必有此缘法呢。”
“你说的是世人都知道的,却不知还有不为人知的,玄空大师见到命格稀奇的是会主动给批命的,七爷就是极稀罕的命格……”
玄空大师给七爷批命的事,西岭说得煞有介事的,听着还像那么回事。
冯妙嫦知道不叫西岭说完,也送不走他,只好坐那里由着西岭往下说。
“唉,玄空大师神通大着呢,说怕有变数,不好提前道破玄机,应着三灾九难的年份给留了十二个锦囊,哪年哪日哪个时辰都详细写了,叫必得按着那年那月那日那个时辰开锦囊,错一点儿都不成。
前面十一回就这么按着玄空大师锦囊指点的,七爷虽历了险遭了罪,总算平安度过去了。
剩这最后一个锦囊,你想不到吧,就是我出门前一柱香的时候才打开的。”
冯妙嫦顺着往下想,那不就是自己才离了听风院,七爷和西岭就开了锦囊?
西岭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不是见锦囊里写的避最后一难的法子竟应在你这里,要不我咋能你才走就跟着脚又去找你呢!”
冯妙嫦只不答腔,打定了主意,无论西岭说什么她不应就是了。
西岭也就叹道,“果然冥冥中自有定数,我就说呢,七爷一向连女人正眼也不瞧的,那回你落崖,他咋就连犹豫都没有就跳下去救你了呢?
后面路上再遇到,又是你一开口求他就应了帮你,又叫我安排洛安那边的人手,先紧着查是谁害的你。
桩桩件件的,哪个都大异他以往的行事,我和玄字那帮寻思好久都没琢磨明白呢,却是在这里等着呢!
你不知道,拆开锦囊瞧见打头写着化解最后一难必得二九年华的冯姓女为伴这一行字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也太玄乎了!”
冯妙嫦头都要大了,她没想到西岭能瞎掰至此。
前面说的还有模有样的,若不是硬给她扯进去,她差点就信了。
不明白七爷无意,她也无心的,西岭整这一出是为了哪般?
只是西岭句句都在提醒她别忘了七爷救她帮她的那些事,她要直接说不信,也太凉薄无情。
思量后,语众心长道,“还真是挺巧呢,要我说你就是急病乱投医,七爷那样走一看三的人还能没成算?你这么急慌慌就来找我,等回头他知道了,你就等着吃排头吧!
你也是,多伶俐机敏的人,咋就突然犯糊涂了?
二八冯姓女多了去了,只这定阳城里就能找出来百八十位吧,还能挑不出位才貌兼具的聘给七爷么?”
觉着还欠点火候,她又自贬道,“你怎么就盯着我这个和离妇人了,这不是糟践七爷么……”
“可不兴这么低看自己!”西岭不赞同道,“前朝宣帝张贵妃不也是和离后进的宫,若不是她家世差了些,宣帝可是想她做皇后的。
我瞧着那张贵妃哪哪都不如你,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冯妙嫦听不下去了,“快别说了,得亏就咱俩在这儿,这要叫人听见不得以为我想自比张贵妃,我脸没地方搁不要紧,可别给七爷招祸。”
西岭哪会让她把话岔远了,“我那是叫你别因为和离了就觉着低人一头,和离不是你的错,是裴家有眼无珠,是天老爷为着给你和七爷牵线呢!”
避无可避,冯妙嫦只能硬着头皮拒了,“你别乱点鸳鸯谱了,和离后我就绝了嫁人的心思,也无心于此,不好误了七爷。
七爷的恩我都记着,往后我一定尽心尽力给七爷的生意做起来,叫他不用在银钱上做难。”
“唉,你是不是觉着我在挟恩图报呢,我知道这样挺对不住你的,可我不也是没法子了么?
你是不晓得,七爷前头经的那三灾八难虽都扛过去了,可遭的那个罪啊,过后我都不敢回想。
你就想吧,跟着七爷我也算见识过大风大浪,能叫我至今心有余悸不想面对的,那得是什么?
七爷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最是宁折勿弯的,刚见到锦囊上写的那些后,觉着不该为难你,拦着不叫我来,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抱了他的靴子跑出来,早给我薅回去了。
也是他知道只要不把我关起来,我必要找你说的,再者他心底里也犹豫,这才任我出来了。
你说七爷啥时候不是由心纵性的来,今天却恍神叫我钻了空子,还不是因为是你!”
冯妙嫦如坐针毡,只能道,“我觉着七爷是惊到了,不信你再回去他肯定会叫你歇了这个念头。
你知道你心急,我也想为七爷尽心,回头我就带着贾大他们打听着二九之龄的冯姓女子,定能为七爷寻出个好姻缘。”
“你可别,要真是别人能行,我何至于盯着你不放呢,真就非你不可。
我们的事儿丁点没瞒你,你那么灵透早该看出来了,七爷跑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练兵是为着什么。这样怎么敢叫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靠前?
再者七爷有多挑剔,说句不好听的,就定阳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到中原怕是乡下士绅家的小姐都比不了,七爷怕是连眼神都不肯给,更不用提共处一室了。
不怕叫你知道,原先七爷就没正眼瞧过别的女娘。唯有你这里,他救你,帮你,教你,允你和他同坐一车,同席用膳,所有的破例都应在你这里,你叫我怎么不巴着你?
我确实就是想挟恩图报,你就说能不能应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冯妙嫦进退不能,回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西岭再道,“我知道你打算将来依着娘家子侄们过,要我说人家有自己的父母要孝顺,对你这个姑姑还能顾到哪里,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哪有自己生的贴心贴肺呢!”
冯妙嫦想反驳,可想到这些年所见,又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