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轻抚尤金的背,似乎在给予无声的鼓励。
尤金呢,看起来像是重新握紧了拳头,好像在下什么决心。
菲恩心里琢磨着,要是想抱抱他,那就别忍着了,直接抱上来就好啦。毕竟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也不会责怪他。
不过,要让自己直接说“你可以抱住我哦”,又觉得太不好意思了,他肯定说不出口。
“我有预感,您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我会去哪里啊?我可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啊!”
“如果您离开这里,那就是我离开。在未来的某一天,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闻言,菲恩不由浑身抖了抖。虽然只是个极细微的动作,但还是被靠在他肩头的尤金察觉到了。
尤金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菲恩。
“求你了!不要把我送到别的地方去。我想要终生侍奉您。”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恳求的神情,看得菲恩心里很不是滋味。
菲恩不知该如何作答。说实话,他也不想让尤金去其他地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可能是感觉到了菲恩的犹豫,尤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悲伤起来。
“如果我的身世会让我们分开,我就丢了这枚戒指。”
尤金说着,一把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那里戴着一枚戒指,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菲恩给他买一条银链,尤金就把戒指穿在链子上,挂在胸口,随身携带。
“那可不行!”
菲恩说道。
“绝对不行!”
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语言。尤金的表情渐渐绝望了起来。
“——果然,您不要我了。”
无论是戒指背后隐藏的秘密,还是尤金那扑朔迷离的身世,都还没有告诉他本人。
至于到底何时告诉他,父亲曾经说过:“就由你来决定吧。”
菲恩当时心想,那就等尤金成年以后再告诉他吧。但结果,还是没能说出口。
后来又想着,那就等自己的成人仪式结束后再说吧,可菲恩心里明白,真到了那时候,自己肯定又会退缩的。
再下一次,就要等到鲍德温侯爵的长子去世,传来死讯的时候了。
到了那时候,就再也无法逃避了。
不过在那之前,尤金还可以所为他的随侍,一直陪在他身边。
说到底,菲恩还是害怕那一天。他害怕总有一天,尤金会离开他,而这一天也即将成为现实。
尤金从未主动问过他戒指的事,他肯定是想知道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怎么可能不好奇呢?但他就是没有问出口,也许是因为隐隐感觉到,当自己的身世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也是他要离开菲恩身边的时候。
“这枚戒指可不能轻易丢弃。你母亲直到临终前都一直戴在身上。而且,正如纳萨尔爷爷猜测的那样,这枚戒指,是你身世的证明。”
“若是如此的话,就没什么用了。我是您的随侍,是奥德里奇家族的仆人。是菲恩·奥德里奇的秘书。我只是尤金。”
尤金说着,就要将脖子上的银链子取下来。
“不行!”
菲恩立刻制止了他。
“我不允许你这么做!这是命令!”
很快,尤金脸上又蒙上了一层绝望。
“可是,我要是戴着它,您就会抛弃我。”
“我不会抛弃你。”
“撒谎!”
被尤金这么一反驳,菲恩不由得有些退缩。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一句:“是真的。”
“我不会抛弃你。但你会离开我。”
“不可能。”
尤金说得斩钉截铁。
“我不会离开您,永远不会!即使您说不想我陪在身边,我也不会离开。即便不能成为您的随侍,可以让我做仆从、下人,什么都可以。甚至让我当个马夫,睡在马厩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留在您身边。”
尤金突然这么激动,菲恩都被震撼到了。他没想到尤金对他竟然有这么深的感情。
“说什么马夫......”
他本想开个玩笑来缓和下气氛,结果却失败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本想找点好听的来说,一时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也不想放你走!”
菲恩放弃了挣扎,坦白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尤金一听,立刻面露喜色,看得菲恩有点没好气。
他一气之下,咚的一声,用尽全力把拳头捶在尤金胸口上。
结果,尤金厚实的胸肌纹丝不动。
“你故意吧?我不想说出口的。”
“为什么?”
尤金虽然面无表情地反问他,但他的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真让人哭笑不得,明明刚才还一副世界末日、凄凄惨惨的表情呢。
“因为,一旦说出口之后,就会没法控制了。不想让你走、我绝对不会让你走......我会任性地说这样的话。”
“那您就说好了!您尽管命令我!”
“没用的,你不会听我的,你还是会离开的。”
为了帮助里尔,因为你会爱上里尔。
思及此,菲恩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慌忙用手背擦拭。
“真是的,稍微想象下,我就这副样子了,还真是没用。”
他故意调侃自己,尤金却满脸温柔地看着他。
“我可以抱您吗?”
他虽然这么问了,但还未等菲恩作答,便一把抱住了他。菲恩发现自己完全被他拢在怀里,那感觉有些肆意。
犹记他们刚相识时,尤金还瘦瘦小小、骨瘦如柴。但现在,他已经肌肉隆隆,菲恩用尽全力推他都推不动了。
他已是一个成年男子。
思及此,菲恩突然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他极力想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尤金的身上转移。
“我不会离开您。绝对不会!”
“嗯......”
“直到您结婚、生子,和您的距离再不能像现在这样近的时候,我也会继续支持您。支持您所珍视的一切。我不打算结婚。但如果您希望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结婚。”
他说愿意奉献自己的一生,他对自己是如此的忠诚。
菲恩听了,不由苦笑了一下。
但话说回来,就算尤金现在这么说,将来遇上里尔的时候,还是会爱上他的吧。毕竟,自己所爱之人,肯定比任何人都重要。
这就是爱情的真谛,或者说,爱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一旦爱上,你的眼里就只看得到这个人了。
一直以来,菲恩眼里都只有自己和父亲,但就算他搞错了感情的优先顺序,他还是希望尤金能幸福。
人的感情啊,就是这么麻烦的东西。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去结婚。我希望你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
“真正喜欢的人......”
尤金停顿了一下,抱着菲恩的手稍稍放松了些。但很快,他手臂上的力量又恢复了。
“我没有喜欢的人。以后,我有的也只会是对您的忠诚。”
菲恩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捶了一下尤金的背,以示回应。
“就算现在您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听着尤金有些不耐的声音,菲恩的喉咙深处不禁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等我的成人仪式顺利结束后,我会告诉你戒指的秘密。到那时,我们再一起讨论你的未来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明白了。”
漫长的拥抱结束了。
尤金缓缓地松开了菲恩,转而低头凝视着他。
“那就到那时再来问您吧。不过,我可以保证,就算我直到了自己的身世,也绝不会离开您的。”
菲恩看向那双蓝色透亮的眸子。
“嗯......”
尤金,你会离开我,不是因为你的身世啊。
你马上就会与你的命定之人相遇了,但是现在菲恩无法说出口。
次日,菲恩和尤金再次前往“奥德里奇农业研究所”,目的是采取进一步措施来防止土豆病害。
合作社决定只通知土豆种薯销售商,但并不打算进行任何实地调查。
工作人员解释说,目前没有专家可以进行这样的调查,但事实上,他们可能只是不想派人去做他们认为会浪费时间的事。毕竟,这样的调查对合作社来说,既不会带来任何收益,甚至还可能带来不利影响。
然而,菲恩却有权利强制他们去调查。
他在合作社担任副会长一职,相当于总经理的副手,地位甚至在成年人之上。
在这个地区,组织的运作方式往往是以上行下效为基础的。因此,工作人员无法违抗副会长菲恩的命令。
尽管如此,即使他们表面上服从了菲恩的命令,内心深处也可能有其他盘算。这就是人的本性,无法完全避免。
作为监督者的老员工站出来反对菲恩,他们内心可能在暗自腹诽,认为菲恩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出人意料地缺乏风度,他们可能会装作听而不闻,或者说些“我没听到啊,你听到了吗?”之类的话来逃避责任。更有甚者,“我太粗心了,没有注意到这点,对不起,下次我会更加小心的。”实际上下次他们还是会那样做。
既然菲恩已经迫使他们停止出手土豆种薯了,就很难在进一步强迫他们。
尽管如此,菲恩对这种病害的担忧却并未减少。
面对菲恩的困扰,尤金提出了一个建议。
“如果合作社这边没有办法调查的话,可否让研究所的员工来协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