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安把孟星辉一路拽着拽到了后厨,走进后厨门时,赵安安下意识的捏住了裙摆,不让裙角沾上地上可能有的油渍。
赵安安今天穿了一身嫩黄色连衣裙,正是她早上和赵大勇在供销社买的那条,一路上宝贝的抱在手里,直到晚上进酒店前才珍重的穿上。谁知道赵大勇只能领着她从后门进,刚一进门就是满是油烟味和瓜果蔬菜的后厨,赵安安心里都快哭了,一路惊慌失措的护着自己的裙子,唯恐沾染上一点点污渍。
“为什么不能从前门进。”赵安安埋怨的看着赵大勇。
领着赵大勇进来的人噗嗤一声笑:“妹妹,你们是来做工的,当然只能从后门进,前门都是有邀请函的客人才可以进的。”
我才不是来做工的!我也是来参加宴会的,我也应该在酒店正中和别人优雅交谈!赵安安在心里无声尖叫,却半点声音不敢发出。因为管事的人疑惑的眼神已经放在了她身上,她只能低头默认了“做工”的说法,否则连后门她都进不来。
但怨气已经在她心里积聚成形,特别是当她看到孟星辉被李千琴领着从前门堂堂正正的进入、还站在孟建章和刘桂华身边有说有笑时,怨气达到了顶峰——明明我和孟星辉是一样的,凭什么她孟星辉就能堂堂正正从正门进,还可以和举办宴会的刘家站的那么近!
不就是巴结上了李家大小姐,小人得志而已。赵安安紧咬着唇,要认识李飞元的意愿越来越强烈,眼神也再也无法从孟星辉身上挪开。待看到不仅刘桂华,连刘正平都想要和孟星辉交谈时,赵安安再忍不住,上前将孟星辉扯了过来。
同时心里一个念头不住盘旋——毁了孟星辉,就今天。
她扯着孟星辉一路走到了后厨中赵大勇身前,赵大勇正在苦哈哈的刷碗,他长的五大三粗,经理不让他去前面接待宾客,他又不会切菜做饭,就只能在这里刷碗。
可惜他连碗都不想刷,毕竟在家里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愿意伸手扶的人,才刷了几十个盘子就已经累的不想说话,刚想开口让赵安安替自己刷几个,赵安安一看到赵大勇的眼神,立马开口:“哥,我刚才在前面看见孟招娣了,你是不是累了,我让招娣姐来帮你刷吧。”
赵大勇迟疑:“她...非亲非故的,她会愿意吗。”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赵安安故作惊讶:“招娣姐可是咱村最贤惠的,谁家有忙她都愿意帮。就算她不想嫁进咱们家,难道这个贤惠的名声她也不想要了吗?”
赵安安胸有成竹。毕竟孟招娣从小就以勤劳贤惠著称,这个名声是赞扬也是枷锁,她要是还想继续要这个夸赞,这个忙她就非帮不可。
站到赵大勇身前,赵安安一推孟星辉:“招娣姐,你看我哥累的,一脑门子汗,你快帮他刷几个碗吧,让他稍微喘口气。”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孟星辉听着赵安安理直气壮的语气,气极反笑:“我为什么要帮他刷?”
赵安安被反问的一愣:“你...你没看到我哥特别累吗?都是一个村的,我哥这么累,你不应该帮一帮吗?就几个碗而已,招娣姐你这么懒吗?”
“亏我之前还总听村里人夸你贤惠,原来都是大家错看你了,什么贤惠懂事都是假的,我回去就要跟村里人好好说一说今天的事。”
赵安安威胁的看向孟星辉,没想到孟星辉笑的更真诚了。她点点头,语气认真:“对,我就是一点都不勤劳,一点都不贤惠,请你一定要好好跟村里人说一说。假如今天过后村里还有哪怕一个人认为孟招娣勤劳贤惠,就是你的传播不力。”
啊?
赵安安有一点点的宕机。
她呆愣的看着孟星辉,慌得开始结巴:“不是,你,我,你就这么见死不救?”
因为赵安安声音太尖,已经引得后厨中好些人偷偷瞄过来,也有人看势不对,悄悄去前面叫了经理。
赵安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有了底气,更加义正言辞:“不过就是几个碗而已,平时我们两家也多有来往,你竟然这点情谊都不顾,太让我和我哥寒心了。”
虽说嘴上说着是几个碗,不过赵安安心里清楚,只要孟星辉一沾手,剩下的就全是她的,赵大勇绝对会躲在某个角落再不露面,等孟星辉洗完再故作惊讶的出现。
孟星辉同样注意到了那些目光,她微微一笑,盯着赵安安,一字一顿:“几个碗?就几个碗而已,怎么不见你这个亲妹妹帮你哥刷,反而要急忙跑出去把我这个非亲非故的叫过来?”
是啊,还是亲妹妹呢,说的那么义正言辞,怎么不帮哥哥刷几个,反而要叫别人帮?后厨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又移到赵安安身上,带着疑惑。
孟星辉继续:“看你这条裙子,知道的以为你是来做工,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参加宴会的。还是说我想错了,你的确是受邀来参加宴会的?”
是啊,哪个做工的会穿这么漂亮但累赘的裙子?容易弄脏不说,这裙子可一点都不方便干活。而且她的裙子除了沾染上一些油烟味外,到现在还鲜亮如初,很难让人信服她是来干活的。
有好事者早就看不惯赵安安的矫揉造作,在人群里高声说:“她才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她就是来干活的。但从最开始到现在她可连一点活都没碰。”
啧,原来偷懒的是她自己啊,还好意思叫别人来。后厨中响起嗡嗡嗡的议论声,鄙夷之色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孟星辉却没有准备停止,扭过头看着面上满是尴尬的赵大勇,平静开口:“还有你哥,看他旁边摆的碗数,从开始到现在,他刷的应该不到一百个碗吧?”
“不过几十个碗,他就累死累活的需要我来帮?是他赚钱还是我赚钱?这个工作是他自己求来的吧,他这么干,对得起信任他把他招进来的酒楼吗?”
“我...不是,我。”赵大勇有些尴尬,他当然懂孟星辉说的这些道理,可谁知道干个活儿这么累啊!平时看母亲在家忙来忙去也没觉得她有多累,怎么自己一上手,就觉得腰也快断了,手也快折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反正家里爸妈还能赚点钱,还不如早点娶个媳妇让她出来打工。
可今天赚不到这个钱,哪有钱请朋友喝酒,自己大话可都吹出去了。赵大勇心里一阵气闷。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应该吗?”孟星辉声音不大,却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说的好!”一个声音高声响起。
孟星辉转头,是酒店经理王丁和厨师长张甲,两人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刚才那句“说的好”就是张甲说的,看到后厨人都看过来,他肃着神情,走到孟星辉身边:“一个小姑娘都懂的道理,你一个二十多岁有手有脚的男人不懂吗?这本来就是力气活,你如果嫌累,当时完全可以不来应聘。来了又不想干,怎么,指着别人替你干吗?”
“还有你。”张甲看向赵安安,神情不满:“刚才你哥哥带你来的时候,明确说了你是来帮忙干活的,我才会让你一同进来。如果你不是来做工的,请你立马出去,今天这场宴会,能参加的都是有邀请函的,容不得乱七八糟的人随意进入。”
“哦,对了,记得从后门出去,可别没规矩的从前门走。”
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重,赵安安眼眶中一瞬间就含了泪,可怜兮兮的低着头,但后厨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她不敢相信的等了五秒,还是没有人开口,她只能自己抬头,怨恨的指着孟星辉:“那她呢?你不应该一视同仁吗?她为什么能进来!”
张甲顺着她的手看向孟星辉,她的衣着甚至没有赵安安华丽,只简单的长袖长裤,虽干净整洁,但在这个场合的确有些朴素,不像是刘家会邀请的人。张甲心里有些怀疑,语气也带了一丝严厉:“若是你没有邀请函,请你也...”
“星辉,原来你在这儿!”张甲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欢快的声音打断。刘温竹拉着李千琴,正探头向后厨里张望。
看见孟星辉,刘温竹一蹦一跳的跑了进来:“原来你在这儿,我和千琴找了你好久。快走,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刘小姐?”张甲看着突然出现的刘温竹,再看她态度亲昵的挽着孟星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这位小姑娘没有邀请函...”
“谁说她没有邀请函的?”刘温竹立马看过去:“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怎么可能没有邀请函?”
“不仅是我,我奶奶、我爸我妈都可喜欢星辉了,张叔,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刘温竹就这么张扬的站在后厨中,本该是烟火缭绕的地方,偏偏一束光明亮的打在她身上,照亮她肆意张扬的神情,也照亮她脖子上带着的、莹润发光的珍珠项链。
赵安安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眼光黏在那串项链上,几乎费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扑过去。她的脑中现在就一个念头:刘温竹不配,她根本配不上这么美好的项链。
这串项链,该是她赵安安的。
而在恍恍惚惚中,她也就选择性的没有听到张甲说的,让她和赵大勇离开的声音。就在张甲生气要重复第二遍的时候,被孟星辉开口拦下了:“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让他们自己选择。”
“我要留下!”赵安安立马接话,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要留下,我会好好干活的。”
她身后的赵大勇...行吧,那一会儿碗就让她刷吧。
刘温竹倒是无所谓这些,不过既然孟星辉开口了,她当然要护着孟星辉的面子,当即应下:“那就让她们继续留下吧。”说完,拉着孟星辉向外走,声音小小:“我以为你不喜欢她们。”
“我是不喜欢。”孟星辉也压低声音,不过...她微微转头看了眼赵安安盯着刘温竹项链的眼神,目光平静。
如果赵安安执意作死,她不介意送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