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德进入“活动月”，十一月，整个学校到处挂了条幅，楼道里是各种宣传牌。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初冬来临，大家都陆陆续续裹上了围巾、羽绒服，程愫的生日到了。

她抱着刚借的一摞书在校园中穿梭，天空有点灰蒙蒙的，带着微潮的冷，她吸了吸鼻子，鼻头有点红。

路过综合楼门口时，程愫停住了脚步，认真留意起展牌，上面是本学年的“十佳社团”，还有“十佳社团长”，蒋慕妍升了高二后就是敏德游泳社的社长了，程愫寻找着好友的名字。

目光从展牌上张贴的一张张照片划过，紧接着，程愫目光定位在了其中一张展牌上。

她眨了眨眼。

“温彦白，高一（6）班，物理学科竞赛社团团长，生物协会副会长，敏德校学生会副会长……”后面跟着一大串荣誉头衔。

怎么说呢，也在意料之中。

程愫看了一会儿展牌，手有点冷，她哈了口气，搓着手取暖。

温彦白又有一周没来了。

到了教学楼，程愫抱着书本慢慢爬着楼，脑子里浮现那张被贴在展报上的、有点正式的照片，他的五官细节都被清晰放大，浓眉如剑，眼尾往上微挑，眼神是如常的冷淡，一看就不好接近。穿着正装的他看起来比平时精神好了许多，眉间郁气敛却了一部分，如同霜雪融化了三分。

要是她有手机就好了，可以把这张照片拍下来，存进相册。

程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快速走几步上楼，没注意前面，差点和下楼的人撞上。

“不好意思”还没道出口，男生就笑了：“你在这里啊，蒋学姐刚刚在找你。”

许搏：“好像有什么急事儿，要当面跟你说。”

程愫点点头，道了谢，即将和许搏擦肩而过时，他道：“生日快乐啊，程愫。”

程愫一愣，许搏已经匆匆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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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高二这边的教室，和几个认识的人打了招呼，程愫站在门口等，冷不丁地，后背被一拍，随即女孩子亲昵地勾住她的肩。

蒋慕妍搂着她往前走，“过生日了宝贝，恭喜迈入17岁！”

“晚上有空没，姐姐带你吃饭，吃大餐！”

程愫想起，今早出门的时候，程羽特地嘱咐她，让她早点回，晚自习可以请个假。

蒋慕妍看出了她的犹豫，惋惜道：“好嘛，你要和程羽姐一起过。”自从见过程羽长相后，蒋慕妍就改口叫姐姐了。

听起来辈分有点混乱，但蒋慕妍实在无法对着那样温婉漂亮的一张脸叫“阿姨”，跟着阿愫叫“姑姑”也怪怪的。

她道：“这周六的时间留给我，在‘暗香’给你摆。”

蒋慕妍抢先封住程愫的话：“就我们两个，愫愫，你不许拒绝。”

程愫只好点头，蒋慕妍开心了，哼着歌，握着她的手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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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日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阿妍送的半人高的抱抱熊，王乐佳送的整套36色彩铅，秦松耘送了她一本《中国通史》，还大笔一挥在上面签了他的名字，说是等他“成名了”就没这个机会了，就连郑诚也送了保温杯和贺卡。王乐佳有些好奇，郑诚为什么会送保温杯这样贴心的礼物，他推了推眼镜，有些支吾地说不知道送什么，手头上正好有个新买的杯子，就送了。

王乐佳对此表示鄙夷，这就是她无法忍受直男的理由，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程愫当然不介意，她能收到这么多礼物已经非常受宠若惊了。

让她比较意外的是，除此之外，还收到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打开后竟然是各种精致小玩意的组合，有钥匙扣，有各式各样的发圈，有封面精致的本子……

礼盒附带了一张匿名贺卡，上面抄写了一句歌词：“任她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程愫把那张贺卡翻过来，都没有发现署名，不知道是谁送的。

…

程羽今天早早把店打烊了，从厨房端出来一盘又一盘的菜，热气腾腾的，熏得程愫眼睛都泛起了雾气。

姑侄俩围着蛋糕上的微弱烛火而坐，昏黑中，程羽笑着双手交握，似要和她一起许愿。

“来，阿愫闭眼，许愿哦。”

程愫乖乖闭眼，趁机极力把眼里的雾气压下去，哭出来就太丢脸了。

“好啦，睁眼吧。”程羽声音柔柔，程愫眼前出现了一个盒子，是一部崭新的手机。

她眼睛不可置信地放大，程羽拍手笑道：“十七岁的阿愫，生日快乐！”

程愫定定地盯着那部手机，最便宜都要店里一个月的营业额才能买的下来。

见程愫一直低着头不出声，程羽歪头去看她：“怎么啦，你也到拥有手机的年龄了……”程羽顿住。

女孩睫毛下一颗颗泪砸进碗里。

她的阿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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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程愫来到和蒋慕妍约定的地方，“暗香”和“迷醉”不一样，是两种主题风格，前者更像一个中高档会馆，甚至还可以在大厅看见来这里聚餐的商务人士。

程愫按照蒋慕妍发来的短信，来到四楼，刚推开门，包间内突然开灯，蒋慕妍拉了一个彩带，“surprise！”

程愫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精心布置过的房间，蒋慕妍笑吟吟地从桌上拿起一束捧花，香槟色玫瑰和百合、满天星交织。

“阿妍……”她有些惊喜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蒋慕妍今天穿得很漂亮，和她平时风格很不一样，画了一个烟熏风格的眼影，看起来有些妩媚。

蒋慕妍张开双臂，程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真的是她过的最好一个生日了，往年只有姑姑给她庆生，如今有朋友，有阿妍，真的太好太好了。

…

蒋慕妍带了几瓶樱桃果酒，程愫以为她要给两人倒酒，蒋慕妍只倒了一杯，浅抿一口。

望着灯光下程愫亮亮的眼睛，蒋慕妍笑道：“想喝？”

她点点程愫的鼻头：“未成年不许！”

程愫笑，她误会她了，虽然确实有点好奇那是什么味道。

蒋慕妍递过杯子：“好吧，看在你这么乖这么可爱的份上，允许你尝一点点。”

程愫顺势就着她递过来的杯子抿了一小口。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甜，勉强能接受。

程愫完全没注意到，她唇上还残留了一点晶莹的酒渍，还不慎粘上了一点，蒋慕妍留在杯缘的口红。

阿妍一直盯着她看，程愫还以为露出了什么奇怪的表情，摸了摸因为酒劲有些发热的脸：“怎么啦？”

蒋慕妍曲起食指关节，在女孩子温软的唇角轻轻拭过，她凑得有点近，近到程愫可以数清她贴的假睫毛，还有眼尾的亮片。

阿妍真好看呢，程愫有些晕乎乎的，心想，齐远皓有点配不上她。

“好啦。”蒋慕妍替她挽了挽鬓边的碎发，“不许再喝了，吃饭。”

话是这么说，可蒋慕妍自己却越喝越高兴，程愫数了数，6瓶，已经6瓶了，她担忧道：“阿妍，别喝了吧。”

正说着，蒋慕妍一下子趴倒在桌面上，嘟囔着：“我还可以，让我缓缓……”

这哪里像可以的样子？

程愫试着叫她：“阿妍？阿妍？”

蒋慕妍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程愫无奈，拿起空调遥控调高了几度，轻轻掩上门，去找服务生要醒酒汤。

-

隔壁包间似乎有人在办生日趴，服务生被叫到那个包间，齐声送祝福、表演节目。程愫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服务她们包间的那个小姑娘，想必应该是被临时抽调了，她只好拦下一个推着餐车准备上菜的服务生，说明来意。

“好的没问题女士，等我给B88上完菜哈，您可以先回包间稍等一会儿。”

服务员态度还是挺好的，程愫心里着急，也只能先等，正准备回包间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女生的娇呼：“哎呀，你等等我嘛~”

“别跟着我。”那道冰寒的声音让程愫忍不住侧目，在学校消失已久的那个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怎么啦？我就是要跟，你还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女孩身材很好，留着长长的卷发，打扮有种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但无疑是漂亮的。

男生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烦，女孩得寸进尺地要伸手拽他衬衫的衣角，男生开口：“你男朋友还在包间里，要是知道你出来勾搭别人，会怎么想？”

“他又不知道，正high着，怎么会出来啊？咱们换个地……”

温彦白警告她：“别碰我。”

女孩耍着赖皮：“就碰了，怎么着？你咬我啊。”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难以忍受，径直折返，准备推开包间的门。

女孩：“别进去了，是他叫我来陪你的。”

温彦白手顿住了，女孩垂下睫毛，眼神一瞬间变得落寞：“你们男人都这样，只会把女人当皮球一样甩来甩去的。不需要了就可以转手送给别人。”

女孩泫然欲泣：“我不想跟他了，你帮帮我嘛，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好。”

两人僵持不下，温彦白有些烦躁地摸着裤兜，似乎是在找烟。

眼神往旁边一扫，却发现了愣愣站在那里的程愫。

…

程愫看了有一会儿，明明清楚事不关己的道理，却不知不觉站在原地很久。

她想着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笑一笑赶紧走人吧，刚要挪动步子，男生却直接向她走来。

温彦白问她：“你……”

程愫和他同时出声。

他顿了顿，低声道：“帮我个忙。”

程愫秒懂他的意思，等着配合他。

这时，隔壁包间的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染着黄毛的小伙，看见这场景，一愣。

程愫觉得对方有些眼熟，随即想起来，是那天巷子里打架的那帮人，之一。

温彦白怎么会和这群人混到一块的？成绩越好的学生越叛逆么？

她无从深究脑中浮现的这些问题，黄毛小伙有些讨好地上前：“白哥，老大开了瓶黑桃A，正找您呢。”

温彦白：“不去，我要走了。”

黄毛给女孩使个颜色，女孩不敢违抗他，乖乖转身回包间了。

黄毛陪着笑脸：“就算不给虎哥面子，也看在飏哥面子上——”

温彦白语调冰冷地打断他：“告诉你们虎哥，我没那想法，更不打算跟宋飏作对。”

“你们另找靠山，我不想再掺和这件事。”

黄毛一脸为难，转而看向程愫，又笑道：“这位是嫂子吧？嫂子你好，我叫高丛……”

温彦白打断他：“她不是，和她没关系。”

他似乎已经忍到极限了，也不管黄毛的再三请求，径直走掉了。

程愫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她正好回包间看看蒋慕妍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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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愫要拉开包间的门时，走在前面的温彦白突然道：“跟谁一块来的？”

程愫老实回答：“阿妍，我们就在这里吃饭。”

飞快看了眼他的表情，程愫补充道：“就我们两个。”

温彦白：“我跟你一块进去坐会儿，方便吗？”

程愫知道他是为了甩掉黄毛那帮人的纠缠，点点头：“方便的，就是阿妍喝醉了，我要去催下服务员，给我们上一碗醒酒汤。”

温彦白闻言微微拧眉，还是跟着她进了包间。

蒋慕妍从趴在桌子上的姿势变成了躺在长排沙发上，发丝垂落，遮挡住她的面容，嘴里似乎还嘟囔着醉话。

程愫跑过去，轻轻唤她：“阿妍，现在还难受吗？”

蒋慕妍没有答话，程愫又唤了她一声，女孩突然一把搂住她，很响亮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愫愫……你好香……”

蒋慕妍抱着她开始哭了起来：“呜呜呜……我好难受……他们都不管我…谁都不管我…”

程愫轻轻给她顺着背脊：“好了好了，我管你。”

蒋慕妍抬起泪水糊着头发的脸：“真的吗？你不许离开我。”

她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呀，程愫这样想着，准备开口，温彦白走过来，提着蒋慕妍的衣领一把将她拽开。

程愫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粗暴的样子，他生气了？是因为阿妍喝醉了生气吗？他在担心阿妍吗？

温彦白面无表情掏出手机，摁了个号码，不多时那头被接起，他甩下一句话：“来会馆接人，你妹喝醉了，房号暗香三楼A66。”

原来他打给了蒋廷琛。

程愫开口，“我去再催一下醒酒……”

温彦白伸手拦住了她，“别去了。”

程愫看着他手臂碰过的地方，隔着毛衣身体都窜起一阵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