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环线是人名。

两人来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停靠在划线区域，长长的纸胶带贴出来的两条车辙般的印记延伸得仿佛没有尽头。

长达百米的身躯让他即使趴在地上也不能忽视体量带来的巨大存在感。他口中悠闲地叼着一根2米长的枯黄草茎咀嚼，祖先的遗泽让他的吻部又圆又长，与动车的车头形状相差无几。

吻部与眼睛交界处有一条火红的长条花纹，大小不一形态规则的渐变绿色鳞片密布全身，尾巴尖一点儿橙红。耳朵退化成耳孔，眼睛瞳孔都是圆溜溜的，正好奇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众人。

贝莉止住脚步僵硬地询问伊瓦尔，从礼貌抑或是威严感的方面都让她不敢随便朝着对方指指点点：“听前辈提起大环线我还以为是车，可是他看起来是好像活着的生物啊。”

这不是彻底接近兽化的人类吗，只还保留着人类的四足，风格和蜥蜴差不多。

gm评价：“比蜥蜴好看一点。”

贝莉：现在是议论好看难看的时候么……

“我没和你说过啊，”伊瓦尔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白发，“大环线是黑障值超过了95的普通人哦。”

黑障值……95？

如此高的黑障值怎么能平稳地参加工作的啊？

接触文书一段时间，她知道90以上还能正常工作的兽人多么珍贵，无疑是他在异变中保留了更多的人性。

贝莉忽略了本能传来的惧意，一反常态地走在前面。既然是人就得遵守社交礼仪，她友善地站到了一米开外打量兽人长蛇般的身躯。

鳞片颗颗饱满不干瘪，在地下缺少阳光的环境没受到什么影响。硕大的足部有厚茧无异味，前方手掌形态随足的形态靠拢，指节变短，甲面变尖。巨物缓缓地呼吸着，稳定的心跳透过皮肉传来，咚咚有声。

虽然现在她能力有限还无法察觉到更多信息，不过对事物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可能会发现业内没有在意的点，因此贝莉不光自己努力记下，还要求gm同步记忆。

gm：“OK，都记住了。”

“啊，出现了！同行该有的眼神，”伊瓦尔的绿眼睛眯了眯，用带着笑音的语气说，“治愈师可是顶着最无害的名头干着危险活计的一群人，见到黑障值高的兽人更应该第一时间冲上去研究，千万不要害怕他哦。”他似乎意有所指。

不管是夏老师还是三区负责人伊瓦尔，不约而同的说明着治愈师应有的态度。

回忆起90黑障值会发生的变化，贝莉好奇的询问身旁让出位置的Alpha：“病变程度极高，基本丧失了作为人的自理能力。极度危险，任何寻常举动都能影响黑障值畸变率大大提高。你们怎么说服他参与工作的？”

听伊瓦尔话里的意思，大环线运营的时间应该不算短，能在众目睽睽下不被外界的杂音干扰，这到底是……？

伊瓦尔：“不是我们说服他参加工作，大环线的梦想就是成为一辆马车。”

贝莉：震撼。

“那是……”

“当兽人越过80的界限朝着血脉前进时，我们采用了更激进的治疗方式。‘执念计划’由此诞生，找到兽人心中的执念反复进行刺激拉回人性。”

“既然他想成为一辆马车，那就成为马车。受限于种族他无法成为真的马车，不过能拉更多人与货的列车如何呢？风驰电掣又威风十足。近年来，在意识层面的影响下他每年以5-10米的速度生长，从开始的40米到现在的112.5米。黑障值从99降到了当前的96。”

“今年是第九年，他看起来更加适应岗位了。”伊瓦尔绿眼睛发着光，一副很是感慨的样子，和他桀骜浪子的外形条件毫不搭边。

“下降三点黑障值就近乎三倍的长度，迟早有一天地下会装不下他的身躯吧？”很简单的算术题啊，贝莉不由考虑起大环线的将来。

伊瓦尔：“那就开到地上去。”

尖嘴列车被草茎的毛刷部刺激到鼻子，发出“哼、哼”人类擤鼻子的声音，气流扰动掀起的阵风让写着“大环线停泊点位”的旗帜烈烈舞动。

注意到乘客的到来，好脾气的他地掀开了掩盖青绿色圆形肉门，礼貌地邀请他们进入身体内部。

伊瓦尔绅士地暂做停留，首当其冲弯腰进去了，他站在血肉蠕动的车厢内邀请少女进入。

视界中挤入一片猩红，贝莉从工作状态中抽离，脑海中欲哭无泪：“呜哇，里面是那种超写实的肉壁啊。”

gm：“贝贝，没感觉到恶意，要不试试？好难得的体验。”

试试就试试。

贝莉的身高实际碰不到门头，不过惧怕于上方的肉掉到头发上，她低头加快速度走入内部，全身戒备，眼角余光注意起周围的风吹草动，暗下决心只要身周有任何不妥立即开溜。

脚踩在别人柔软的身体中，怎么说呢，头一次对出门穿鞋的习惯有了少许的抱歉。

即使有一层透明的肉膜阻隔，眼睛清楚观察到这具身体是如何运转的，没什么异味。

头顶上方横七竖八弯来扭去汩汩涌动的血管，大部分的内脏被闪着黑亮精光的机械取代，奔涌的血脉为脏器的运转提供了强有力的帮助。透明泵管中两极涌出的血液深浅不一的红。

“我的体内，很神奇吧。”一道憨厚的男声响起。

伊瓦尔熟练地说明：“是大环线，他会腹语来的。”

别在肚子里开这种玩笑啊喂！

贝莉双手交握在身前有礼地打招呼：“你好，我是贝莉。”

“对我的身体你有什么感言想说吗？”大环线对新人的看法很好奇。其他三三两两坐在血肉凝成车座上的乘客亦投来关注的目光，伊瓦尔眼含鼓励。

在众人的注目中，少女微微偏过脸，不好意思道：“早知道今天有乘坐您的机会，出门前应该再洗个澡的。感觉……不太礼貌？”

空气一静。

“噗、哈哈！”伊瓦尔抬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贝莉，你很有趣啊。”他说。

大环线嘎嘎笑了两声，长长的腔道将声音回响放大：“乘务员收费啦，准备出发了。”

车厢内跃动着自由活泼的空气。

贝莉轻手轻脚地走到座位坐下，臀部下冰冰凉凉的，近距离才发现不是每个座椅都是猩红凝成。每排两个，从前方成排蔓延至尾部，特别狭窄没办法安装座椅的地方换成了扶杆。

大概是高峰期乘坐的人很多吧？

……硬要说的话，座椅给她的感觉有点像是牙龈？加装的冰凉座椅还有没有被血肉覆盖住的地方布灵布灵闪烁着银光。下意识在脑海中演变出成排座椅如何在长年累月的使用下被血肉逐渐吞没的场景。

琥珀色的眼睛呆呆的停留在前方靠背上，臀部处传来又软又温暖的感受，没有到达弄湿裤子的潮湿，亦不像冬天坐在冰冷硬板凳上的感觉。

体会到了包容感……

好复杂。

在这个冷气十足的行色匆匆的空间中，有一个庞大博爱的车辆拼命用他的体温温暖你。应该感动吗？应该感动吧。

一只臭着脸的小壁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打开了嘴巴，伊瓦尔在口袋中摸出两颗糖放进他嘴里，两颗糖的分量撑得它的身体鼓鼓囊囊的，腹壁发白。

“唐工早上好啊。”

叫唐工的壁虎没有回应的意思，边yue边走开了。

“唐工的喉咙比较敏感。”伊瓦尔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嫌弃，从二人座椅中间取出安全带的一边递给贝莉示意她戴好，“新人第一次坐大环线普遍不会太适应的。”

大环线捏着嗓子专业的播报，听起来在模仿着他那个年代的某个声音：“乘客们，欢迎您乘坐0层大环线，我仅代表我本人向您问好。祝您愉快！”

缓缓启动，行人们下意识避开列车前进道路。

偶尔有这样的体验也蛮好的。

贝莉会心一笑。

才怪呢……一点都不好！！

贝莉狼狈地拽住伊瓦尔的衣服，大环线的超人的速度和转向过弯的技术比起以前乘坐过的黄色法拉利有过之无不及。

她还在想手和足的配合怎么达到轮子的效果来着——原来是通过加快频率来的啊！！

能感觉到对方倒腾手推助推的速度，以一个凶猛的姿势在划线内前进，而且由于走的路线是环状的，会有拐弯的弧度。

没有安全带的话说不定她能在震动中撞到天花板捅穿别人的腹膜造成重大事件，贝莉心有余悸，手心攥住的衣角捏得更紧了。

“突突突突突……”大环线高昂地配音声中，少女脸色发白，秀气的嘴唇紧紧抿着。伊瓦尔低下头，硬质口罩中钻出了缥缈的雾气，头一次反思他会不会高估了对方了体质。

在一分钟内第三次撞到伊瓦尔身上后，贝莉无奈了。

她揉了揉被衣物摩挲发红的脸，努力找到平稳，抬头。

“嘶，好疼。”发根传来痛楚，原来是长发黏在了对方褂子的扣子上。

甩干机滚筒般猛烈晃动的车厢很难手眼协调配合，解了一阵解不开，她自暴自弃地以头抢“地”。

说到底，已经是发达的未来世界了，还没能研究出来比纽扣更方便的产品吗？书里的世界观经不起一点考究。

伊瓦尔低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脸部麻酥酥的。

“交给我吧。我有一个弟弟，他和贝莉很像呢。”

他观察一秒找到内里的症结，一根根解开缠住的节点，细心地没有牵连到发根。

在贝莉致谢想要回到原处时，伊瓦尔将贝莉的脑袋固定在胸口，即使隔着一层口罩声线爽快清冽：“就靠在我身上吧。”

离得近了，闻到的雨后青松般的气息顺着呼吸涌入肺腑。

贝莉停下动作，埋在衣服中的脸色爆红，还、还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