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依旧眠浅,但阿玉一早便睡下,是以醒来后还算精神。
毕竟今日是太子妃过门的第一日,作为妾室,阿玉须得前去敬茶。
头回正式面见太子妃,阿玉无比重视,她想给太子妃留个好印象,虽然她觉得这或许有些难。
换上偏端庄的襦裙,她没有过多装饰自己,珠钗只挑选了符合自己位分、未镶嵌过多宝石的。她想要对方看出自己既没有敷衍,也无争奇斗艳的意思。
一切准备好,阿玉携带应绮与应荷,前往太子妃所在的凤阳阁。
凤阳阁与栖鸾殿距离不远,分别位于太子寝居的两侧。
从前裴臻将栖鸾殿赐予她时,她觉得不妥便是因为这座宫殿的规制过高,是上了玉碟的太子侧妃才能居住的地方。
来到凤阳阁门口请人通传,阿玉才知,裴臻与太子妃尚未起身。
太子大婚有三日休沐,裴臻不用上早朝,可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阿玉早已摸清他的习惯。
他贯来早起,不是晨间贪恋床榻的人。
站在原地等待良久,阿玉不禁自嘲,她想过很多敬茶时可能面对的局面,就是没想到现下会被拦在门外。
她垂下眼帘,心中纳罕,为何秋日的阳光也这般刺目?
裴臻接到门外通传时刚刚转醒,昨夜在并不舒适的软榻上屈身一夜思绪繁杂,加上本就不关注后宫事务,他竟忘了今早本应有的敬茶。
他立即起身披衣,来到内殿的屏风外面喊严凤霄。
严凤霄新到陌生的环境,也没有睡好。
便是入宫前被祖母填鸭似的加紧灌输了诸多内宅知识,可她学得不上心,根本没意识到还有妾室敬茶这回事,昨夜特意吩咐过侍女到进宫的时间再叫醒她。
悠悠转醒,严凤霄懒洋洋问:“何事?”
“严氏,你快些起身,孤的承徽要向你敬茶。”裴臻催促道。
“取消不就行了,反正咱们是假的。”严凤霄揉揉眼睛。
“……这不合规矩。”裴臻对她的随性妄为实在无奈。
东宫未必全然密不透风,取消敬茶算是大事,与他平时宠爱谁不同,大魏注重礼仪,传到承安帝面前影响不好。
“行吧,我,妾身这就起来。”严凤霄艰难起身,唤来侍女帮她一道穿衣。
这太子妃的吉服也忒难穿了,她在心中嫌弃道。
赶急赶慌的,足足一刻后,二人才出现在凤阳阁正殿。
阿玉终于得到放行,步入正殿后始终恭谨地低着头。
余光瞥见裴臻与太子妃端坐在高台上,她敛下心中已存在长久的酸涩,来到他们身前跪下。
应绮也一并跪在她身侧,低头端着装有两杯重新温好茶盏的托盘。
阿玉端起一杯茶水,恭敬道:“妾身承徽孙氏,恭祝殿下与太子妃娘娘新婚,殿下,请用茶。”
裴臻接过阿玉递来的茶水,随意抿下一口,并未多言。
“娘娘,请用茶。”阿玉端起第二杯茶,奉给严凤霄。
严凤霄接过茶水,立即喝下两大口,而后她放下空了的茶盏道:“我,本宫刚起身,茶水不错。”
阿玉有些意外,强忍着抬头的冲动,继续恭谨道:“多谢太子妃娘娘。”
“免礼,你快些起身吧。”仍旧是严凤霄在开口。
“是。”阿玉依言起身。
而作为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裴臻仍旧没有开口说话。
一时间,凤阳阁偌大的正殿沉静下来,气氛莫名尴尬。
严凤霄瞥了裴臻一眼,见他始终注视着阿玉,却又不发一语。
她在心中啧啧称奇,又有些嫌弃,将他的行为定性为矫情。
也罢,这名女子被裴臻看上已经够可怜了,她还是做回好人,赶紧将人放走,让所有人都不要在这里受折磨了。
“孙承徽,你的茶水本宫很喜欢,你先回去吧,本宫与殿下一会还要准备面圣。”严凤霄尽量将自己的话音放柔,面上扬起两月以来久违的微笑。
“是,妾身谢过太子妃。殿下,娘娘,妾身这便退下了。”阿玉再次躬身行礼,抬起头时终于将太子妃的面容瞧了个真切。
太子妃唇间挂着浅笑,面上如言语一般,并无对她的不喜。
她的皮肤不算白皙,五官深邃、鼻梁挺翘,眉宇间带有遮不住的英气,与阿玉所以为的的模样大有不同,也同她从前在宴席上见过的曲城贵女不太一样。
具体感觉说不出来,阿玉止住思绪,心道这些不重要,重点是目前太子妃似乎对她并没有不满?
直到阿玉离开凤阳阁,裴臻才缓缓开口:“她性子谨慎小心,往后你与她相处时,切勿吓唬她。”
“妾身,刚刚表现得不好吗?”严凤霄好奇道。
“没有不好,可以保持。”他垂眸望着此前阿玉敬上的茶水,思绪有些乱。
“成。”无意掺合他们的情爱纠葛,严凤霄点头。
却不料对方犹带凉意的视线又盯上了她,她回望过去,纳闷道:“成也不行?”
“你该说‘是’,或者‘妾身明白’。”裴臻面无表情。
“……”
严凤霄有些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入东宫做这假太子妃,当真如同上刑一般。
***
入宫拜见承安帝等人很是顺利,尤其是进庆寿宫拜见章太后时。
先前圣旨下得急忙,未免做祖母的不乐意,承安帝一早便将实情全然告知。
知晓太子妃已经有了身孕,自己即将获得嫡孙,章太后哪还有半分不乐意。
今日只将严凤霄拉到身边好生夸赞,说她与裴臻天生一对,她一看便是有福气的……惹得严凤霄浑身不适,只想逃离。
后宫不明真相的后妃连连在心中称奇,她们从未见过章太后这般喜笑颜开的模样,连前不久怀有身孕的宜妃也并未获得此等殊荣。
她们皆对这位容貌不同寻常的太子妃肃然起敬,能得到章太后的喜欢可不容易。
而严凤霄并不喜欢这位章太后,也没有别的原因,不过恨屋及乌。
满宫的后妃聚集此,至高的座椅下面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章太后富含深意的话音不绝于耳。
她烦躁地想要提枪,可惜现下身体并不适宜练武,晨练也有两个月再未做过了。
“母后,太子好不容易大婚,您还是早些放小两口回去吧。”
笑盈盈的声音响起,严凤霄只觉自己听到了人间仙乐,侧头向声源望去,是坐在章太后座位下首的王皇后。
章太后仍然不待见王皇后,却也承认她这次提醒得很及时,怀有身孕的人还是得早些休息。思及此,她拍拍严凤霄的手:“太子妃,哀家就不留你了。皇祖母准备了些补品,一会给你送到东宫去。”
王皇后其实不知严凤霄有孕的事,此番开口,只是她实在不想继续坐在这里。她想,又不是只有章太后不喜欢她们,满宫的妃嫔应当无人乐意来章太后宫里。
踏出庆寿宫,裴臻也在宫门口等候良久,严凤霄长舒一口气,与他一道回了东宫。
***
昨夜未与阿玉同眠,裴臻有些不适应,回到东宫后便嘱咐严凤霄自己看着办,自行前往栖鸾殿。
见到裴臻出现在栖鸾殿,阿玉并未感到欣喜。
她觉得自己给太子妃应是留下不错印象的,可现下裴臻一来,好像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有谁会喜欢刚完婚就将自己夫君勾走的宠妾?
“玉儿,看到孤来,你不开心吗?”
裴臻的目光透过阿玉恭敬的表象,看进她的心里。
“殿下,妾身怎敢。您昨夜刚与太子妃完婚,这个时候还是去陪太子妃娘娘吧。”他的目光很冷,冷得似从前看赵路那般,阿玉心中惶然,在他面前跪下。
“你起来,孤何时要你跪了?”往日不觉得有什么,今日敬茶过后,裴臻只觉得自己好像再也见不得她跪在面前的场景。
“是。”阿玉起身,低着头不再言语。
“想要在东宫过得好,你只需要讨好孤。”裴臻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提点道。
“殿下可是要妾身成为众矢之的,孤立无援?”阿玉仰头,心中有千般委屈再也忍不住。
她的眼眸中似有水光盈盈,又似破碎的琳琅,平白叫人心生怜意,裴臻不快道:“何来的众?”
阿玉望着他缄默。
“怎么不说了,你对孤有怨言?”裴臻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微微加重,不依不挠道。
“殿下,您是执舵的人,可妾身不是。从前在尚宫局,文姑姑也不会因为和妾身私下亲近,就对妾身行旁的特殊关照。妾身只是您的姬妾,怎可一心邀宠惹太子妃不快?”
规矩良久的人壮起胆子,一经开头便不可收拾,阿玉说完,也未将望向他的目光收回,直直望着他,似还有千言万语。
裴臻垂眸注视着她,忽而笑了:“玉儿,你在吃醋。”
“殿下!”阿玉从来没有这般无力过,怎么她好生与他讲道理,他却将她所言全部往“吃醋”上理解?
她抽动自己的手,想要挣脱束缚,未料身下忽而腾空,整个人被裴臻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