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下着雨,展宁在门口抖了抖伞上的水才进屋,把伞插门口的雨伞收纳筐里才进门去了厨房。
她没说话,把手里的耗油放到了正在洗菜的她妈手边就打算转身离开。
“吃豉汁排骨可以吗?”
突然听到她妈说话,态度和蔼,和从前一样。展宁怔了一下,停住脚步。
“嗯……好啊。”,她有些恍惚,愣愣的回答。
展妈回头看了展宁一眼,眼神里是风雨过后的疲惫和平和以及深深的担忧。
看到展宁又要回房间,她连忙说:“别去房间呆着了,去阳台把窗户关上吧,一会雨下大了飘进来把地板打湿了。”
展宁看着她妈,又是愣愣的点头,又是愣愣的转身去阳台关窗户。
展妈看着女儿有些瘦得脱相的背影,心里梗塞。转身把盘子里的小白菜倒进了垃圾桶,又把耗油放到了橱架上,以后家里不会再做耗油小白菜这道菜了。
关窗户的时候,展宁还是没忍不住去看了那张长椅。长椅在雨中静放着,旁边没有一个人经过。
那里是不是好多天没人了?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天啊,一切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嘛,这不是好好的过了那么多天吗?我不是还好好额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额。
她静静的看着楼下那张长椅,看着看着就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似的,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好像什么也看不清了,脑子也慢了下来。
“宁宁?展宁,展宁?”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她才好像被从某个地方抽出来,这才看清自己坐在餐桌前。她眨眨眼,有些发懵,心想她刚刚不是在关窗户吗?怎么现在在吃饭?
抬头看见爸爸目光沉沉,正凝重担忧的看着她,妈妈也皱着眉头。她有些茫然,问道:“怎么了?”
展爸就那么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动着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给她夹了一块儿她以前最喜欢吃的豉汁排骨后才说:“多吃点吧,你最近瘦了很多,不好看。”
展宁最近总觉得身边的声音怎么都跟信号不良的老式收音机里出来的电波声似的,模模糊糊让人听不清。
她点点头,放下夹在筷子上的一根完整的菜心,又去夹她爸给她夹碗里的排骨放嘴里咬了一口。
她觉得今天这排骨没什么味道,既没有豉油味儿,也没有盐味儿,甚至连肉味儿都没有,她咬了一口就放碗里不动了。
看看这碗里的肉思考这肉怎么回事?可看着看着碗上的花纹看得她眼睛有些花,她晃晃脑袋说:“我头有点晕,我想睡觉。”
展爸看着那碗里那只咬了一口的排骨和分毫未动的米饭连忙说:“再喝碗汤吧,乌红参鸡汤,你妈熬了很久的。”
五红参鸡汤?五红参鸡汤?一个笑得傻傻的身影好像在靠近她……
看着如避鬼神般快步走近房间,啪一声关闭房门的展宁,展爸和展妈心同时颤了一下。再看着这满桌的饭菜顿时食不下咽,叹了口气,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展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爸妈面色凝重的坐在餐桌前,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皱眉问道:“宁宁还是没吃饭就回房间了?”
展妈红着眼睛没说话,展爸叹了口气说:“不和她说话她就总看着一个地方发愣,和她说话她又老是走神。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吃饭,夹着一根菜心看了十分钟没咬一口,喜欢吃的排骨也只吃了一口就说头晕要睡觉。”
听着爸爸的话,展盼锁紧了眉头。又问道:“她昨晚半夜哭了吗?”
展爸摇头:“就昨晚没哭,之前每天半夜都在哭。”
展妈吸了鼻子,咬着牙说:“都是因为她!她简直是来祸害咱们家的!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一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掐死她!”
展月看了她妈一眼,说道:“现在带她去看医生她肯定会很抵触,我打电话让她朋友来家里陪她玩儿吧,再让她们带她出去散散心看看。”
展家人是在一个多星期前才发现展宁不对劲儿的,那时候只注意到她嗜睡,一觉能睡十七八个小时。
刚开始全家人都对她颇有意见,想着奶奶在医院住着院,还能她能睡得那么好。直到后来半夜突然听到她房间传来嘶哑的哭声。
一连几天如此,白天睡,晚上哭,开始东西还在勉强吃,说话也正常。后来就常常看见她望着一个地方发愣,和她说话也半天才反应过来,整个人眼神呆呆的,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时候全家人才惊觉从小阳光开朗,喜怒形于色从不藏掖的展宁病了。
她们都知道抑郁症严重了是有自杀倾向的,看她失魂一般的状态,原本还怨她把家搅得天翻地覆而对她疾言厉色,横眉冷对的所有人都放下了埋怨,开始担忧起来。
冯瑞奇,萧萧还有李嘉欣不过是十天来天没见到展宁,被展宁二姐电话叫来家里的时候,谁都每想到会看到那样的展宁。
她们坐在客厅等着,展宁被她二姐从房间叫出来的时候看到她们先是一愣,而后笑着问:“你们怎么来了?我去给你们切水果。”
看着展宁转身去厨房的背影,三人面面相觑,不是因为本来就不胖的展宁的暴瘦,也不是因为她的客气,而是她给人的感觉。
她们三人除了李嘉欣,冯瑞奇和萧萧人基本没来过展宁家。初中以前冯瑞奇还经常来玩,初中以后展家人就不待见他了,他也就不来了。虽然展宁没说,但他知道展宁家人不希望展宁和他玩儿,但展宁从没听过,两人做了二十年的好朋友。
时隔那么多年被原本不欢迎他的展家人请来家里,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没人能想到一个从小开朗,有气绝不憋着,你瞪她一眼,她能站课桌上瞪你课间十分钟的人会抑郁。从来她们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展家所有人都出门,或者回了房间给足了她们空间,她们也知道叫她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所有人都装作无事,拉着展宁聊起她们之间共同发生的趣事和互相之间的糗事。就连李嘉欣都积极的参与其中,说了些她和展宁小时候她整蛊展宁的恶作剧。
展宁在笑,在回应她们,可她们都看到了她的努力克制和时不时就有些不自控的发虚的眼神。好像她随是会被某个空间吸走似的,但眨着眼睛转转眼珠又恢复了和她们说笑的模样。
展妈做了一大桌子菜,她们陪着展宁吃了饭,看着她机械的咀嚼,一口饭仿佛要在她嘴里研磨成粉末才咽下。她们也没有胃口,但都不停的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
出来的时候是晚上七点过,在展宁家门关闭的那一刻,她们脸上的笑都被瞬时割裂,全都僵冷下了脸来。
下楼后,萧萧心里哽着的郁气越积累越大,她狠狠踹了路边的垃圾桶两脚,咬着牙恨恨的说:“为什么展宁这个样子,张玉弯那个贱人还好好的!我C她爹的!这几天到处都在下雨就不能天上落道雷把她劈死吗!”
觉得不够似的,又望着天喊:“啊!!她在哪里,我好想找到她给她两巴掌!早知道就不删她了,现在还能打电话骂她!!”
冯瑞奇心里也很难受,展宁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很痛心。但骂张玉弯有什么用呢,感情这东西没有绝对的对错。而且她们不是因为家庭原因分手的嘛,也不能怪张玉弯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主意最多的李嘉欣问道:“嘉欣,你说怎么办?展宁现在这个样子后面会不会……”
李嘉欣蹙着眉头,好像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才说:“先带她散散心吧。”
几人分开后,她拿着手机想了一下,还是找到张玉弯的电话,给她打了电话。
……
张玉弯接到李嘉欣电话的时候正跪在自家后院的坝子里,绵绵的毛毛雨落在她的身上,一点不冷,冰冰凉凉的落身上火辣辣疼的各个地方还挺舒服的。
于庆庆站在后院门口抱着二宝斜眼看着跪在后院湿滑地上的小姑子心里有些微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不解和隔应。
她没想到这些年每年过年提着各种贵重礼品不远千里来家里拜年的展宁居然和小姑子是那种关系。
从前只觉得这两人太过要好粘腻,但那时只觉得是很要好的朋友,毕竟女孩子之间黏黏糊糊的也说得过去。所以每年展宁来家里她公公婆婆都很开心,都好吃好喝的招待,还为小姑子有这么个有钱的朋友高兴。
还曾玩笑似的说要收展宁当干女儿,当时一看就家境优渥的展宁也没矫情,马上就开口叫爸妈,把公公婆婆叫得直乐,当即就给她包了1000块的红包。
但谁能想到,那个女孩子可是真想叫她公婆爸妈。她也是这次小姑子突然回来从她口中得知两人是那样的关系,开始没人相信,直到她拿出一沓照片和两人的一些视频。
“爷爷打幺爹好痛哟……”
于庆庆正想着呢,就听怀里的儿子看着那边坐在屋檐凳子上叉着腿,手里拿着平时恐吓教育大宝不听话时的荆条,怒气冲冲,瞪着眼仿佛要吃人的公公说道。
她嫁过来八年了,还从未见过平时从不多说话的公公这么气过。那荆条呼呼挥着的样子那怕不是抽在她身上,她看着也痛得紧。
婆婆也站在一边手叉在胸前,斜眼瞪着佝偻着背跪在毛毛雨中小姑子。
她叹了口气,其实小姑子对她对孩子都很不错,于是她皱着眉开口劝道:“算了嘛爸爸,不要打她啰,她都浪大了,又是女娃儿,好好劝哈她嘛。”
张爸手有点酸,喘息着,瞪圆了眼看着坝子中间跪着的人说:“她就是从小着打少了,欠教育才干的出浪个不知廉耻,没得天理伦常勒事情。”
说着张爸用手中的荆条指着跪地上的人厉声问道:“张玉弯!你现在就说,马上和那个女娃儿给我断了,你那个啷个鬼乐队也不要再给我搞了!你就是在外边耍花了才做嘞些恶心人的事情。还好意思转来和我们说你喜欢女娃儿,要和那个展宁在一起,还要去啷个国外结婚。你我看你简直是疯了!!”
一旁的张妈也气不过的斥声说道:“不晓得世界上那勒来勒这些变态,一天正经人正经事不做就是脑壳有问题!那个展宁看起来好生生的一个姑娘,没想到也是这种变态,你就是和她呆久了着她传染的!你也不要在外边了,转来考公务员!找个男勒把婚快点给我结了!”
在他们看来女儿就是被外边的花花世界迷了脑子才会做出他们八辈子都想不通的离谱事情,要让人知道她女儿是个变态估计他们都不用出门了。住对面的贱女人估计能天天站门口看她家的笑话,她还怎么骂得过她!
张玉弯身上已经麻木了,木然的看着屋檐滴落的雨水说:“我不分手,我只和她结婚。”
“你说啷个耶!”,张爸又听到女儿说要和那个女孩子结婚,气得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两步走到她面前,手举着荆条就挥了下去。
“你再给我说一遍!!”
两荆条落在背上和手臂上张玉弯颤抖了一下,深呼吸了几次才没有叫出声来。
缓过来后她才开口坚定的说道:“我要她在一起,你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和她结婚。”
又一阵呼呼声落下,张玉弯屏住呼吸,紧紧的闭着眼睛,死死咬着嘴唇绷直了身体才没有疼得哭出来,但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中还是蓄满了泪水。
她觉得这场雨是她淋过最舒服的,要是再大点就好了,这样身上的痛就轻松一点。
张妈看着被抽打得爬雨地里喘息都犟着不肯改口的女儿简直又气又心痛。
“我简直是造孽了!从小到大你都听话。现在了干出勒种不要脸勒事情,背到我们和一个女娃儿裹在一起浪几年,还每年都喊回家来,你是喊回来恶心我们勒嘛?还睡在一起……”
想到这里,张妈心里就发毛,鸡皮疙瘩起一身,止不住的恶心。“咦!我想起都恶心!我简直是白养你啰!”
听张妈这么说,张爸心里也很不得劲儿。手里的荆条一摔,手指着跪爬在地上的张玉弯说:“你给老子跪这儿!浪个时候想和她断了老公个时候起来,想不通就给老子跪死在这勒,我当没生过你这个悖德勒!”
张玉弯手撑在地上,半披散的头发一部分浸在雨水里弄湿弄脏。她就紧盯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深呼吸着,好像这样身上的痛能缓和得更快一些。
而且这些痛又怎么比得上展宁受的,她欠展宁太多了。
她觉得自己缓得差不多了,正想撑起身体的时候感觉到贴着身体的衣兜振动,手里随后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