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明前些日子才见过。”飞炎蹲在墙角委委屈屈，“小师叔你好凶啊……师父明明说你脾气很好的。”

应星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道歉。这时，丹枫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示意他闭嘴。随后，龙尊看向这个冒失的小鬼——

“有门，为何不走？”

“这不是走窗户比较快嘛。”飞炎小声辩解。

被丹枫这一打岔，应星才反应过来。少年沉下脸斥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云骑宿舍楼外面的虚数矩阵是你自己带队布置的，你能不知道那东西的威力？！”

真一个不小心引动了防御阵攻击，变成焦炭都是好下场！

飞炎眼神乱飞：“这不是不太想撞上大师伯留下的监控嘛。师父她老人家耳提面命不要惹她的……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小师叔，我前两天拿来的那根圆棍面包你研究过了没？”

应星被他这态度给气乐了。他蹲到飞炎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进行一个揉搓。

当然，他有注意控制力度。

丹枫默默地观察了一会：“你这是搓谛听的手法。”

“辱谛听了阿枫。这小子可没咱们家阿萝听话。”应星狠狠捏了一把飞炎的脸，“算了……一起打过这么多回仗了，你就这副德行。我看哪天翻车了你怎么哭。”

飞炎乖乖地仰起脸给他捏：“嘛反正我们轻易死不了，小师叔别担心啦。丹枫要不要也来捏一把？我的脸手感很好的哦！”

应星皱皱脸，放开了他。

“阿枫你就别来了，其实手感也没多好，你捏他还不如捏我。”

也不知飞炎这小子到底为什么这么注重自己的脸。听九师姐说，这小子为了养护自己的脸，还专门求她出手，调了些护脸的膏子。

少年甩甩头，不再想这些：“你前两天送来的从公司那边买来的‘法棍’我研究过了。”

“怎么样小师叔，有没有水篇论文的价值？”飞炎猛地抬起头，“要是有的话我下一个十年就不用担心选题了！”

当晓苍还在犹豫是否要为朱明引进以公司新扩建的第一真理大学为代表的论文体系时，曜青作为与公司同化程度最深的仙舟，早在三百年前便在曜青全境范围内全面推行学术论文这一“文化”。而作为六御之一的工造司砧，舜华本人便带头撰写论文以填充《曜青科学》这一由将军府牵头发行的每五十年为一期的刊物内容。

而她的徒弟们，自然也有相应的要求：每十年中至少要有一篇论文，每两百年至少要上一次《曜青科学》。

飞炎前些日子还在烦恼这个十年写点什么东西才能在师父那里过关。在这个五十年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在上一个百年中可以轻松过关的课题通通被师父打了回来要求重做，无一例外。

师父好像突然提高了对他们的要求。虽然不至于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外，但压力确实增加了。飞炎作为最小的那个，本以为这种程度的压力起码还有五十年才会轮到他的头上。

然而，据他观察，师父对他的期待甚至比大师兄还要高。

为什么？他心中隐隐不安。但……师父总是正确的，我们只需要相信她就好了。

这也让飞炎纠结到现在还没确认自己在这个周期内的论文选题。直到他听留在主舰任职的朋友讲，公司的人最近又推出了些新鲜玩意。而其中之一，便是“可以当成剑棍使唤的新鲜食物”。

那根名为法棍的不明物质有着与原材料所背离的坚硬材质。飞炎琢磨来琢磨去都没琢磨出这其中的原理，于是他选择求助于在这个十年周期中，在朱明那边声名鹊起的应小师叔，请他帮忙掌掌眼，看看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科研价值。

“所以有吗有吗！”

应星叉起手挡在脸前陷入了沉默。丹枫看看他，又看看趴在工作台另一边的飞炎。

“从具体应用上，也许它确实有一定的研究价值。”龙尊又抿了一口茶，“但应星不建议你以它为研究对象。”

应星长叹一口气：“因为你没法解释这其中的原理。”

这根名为法棍的东西本质上只是一个面包。无论是从结构上还是原料上来解构，它都只是一块食物。

“没有理论依据你没法论述它的【坚硬】特质的来源，除非你把锅扣给琥珀王祂老人家。”应星双手一摊，“但要真是【存护】注视的作用，不具备推广的科研价值，到时候你的选题还是会被九师姐打回来。”

总不能真以【存护】之法棍为题吧？

补天司命的注视这个理由也许在公司那边好使，但仙舟联盟可不认这个。而舜华更是晓苍一手带出来的，毕生致力于削弱星神对人类发展的影响，让人类坚定地走上自己的路。

不是说不敬星神。只是她们两个都认为，比起向星神祈求帮助，人类更应该寻求自身的强大。比如说，通过科技研发来达成灭杀令使，甚至于伤及星神的目标。

飞炎看得很开，这个选题不行就下一个。在仙舟居住的长生种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尽情试错。

既然选题暂时没有灵感，那就先放一放，处理现在能处理的工作，或者……先享受一个短暂的假期。

飞炎左右看看：“景元呢？都这个点了总不会还在赖床吧？”

“晓苍姐今天要去一级主舰一趟，跟采购队一起的。”应星还在摆弄那根存护之法棍，“景元跟罗浮那边失联三个月了，晓苍姐觉得至少得给人家家里报个平安，就顺手把他拎走了。”

“我以为你批准采购队离舰申请的时候至少会看一眼人员构成？”

应星有些无语：“你这样在我手底下是会挨骂的。”

“又不是谁都能像小师叔你们那样细致……”飞炎咕哝两句，“本来今天正好咱们都休息，我还想带你们逛逛这边的。但既然景元不在，那下次再……搞什么？！”

边防舰的日常工作其实很规律。巡逻、探索、出战……无外乎那么固定的几样。有些无聊，但对于常年在死亡边缘游走的云骑来说，这种无聊反而难能可贵。

“我被师父扔到这边干活时还吐槽过，太无聊的生活可是会让人骨头生锈的……”

飞炎咽了口唾沫：“其实骨头长点锈也没什么，至少那意味着和平与安全。”

“你知道曜青的‘无聊’与‘和平’只是相对而言吧。”

应星木着脸调配着总指挥室中的四十九个玉兆显示屏：“你才是这里的总指挥官，别把活都扔给我和丹枫啊小混蛋！”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边防舰的警报突然奏响。尖利的嗡鸣声几乎要钻透他们的耳膜，让应星和丹枫都忍不住捂紧了耳朵。只是相较于来到这里才几个月的他们两个，飞炎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能在整艘舰船中响起的警报，意味着至少一支斥候小队的全员死亡，以及至少一座星间瞭望哨塔的陨落。当玉兆网络检测到他们的生命信号丢失，0265号边防舰的总控室便会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通知这艘边防舰中驻守的每一个人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因为，这种警报之后紧接着的，便是【丰饶】的全面进攻。

但在此之前，北邙战线所应对的敌人们已内斗许久。这条阵线平常所面对的敌人虽然仍然很多，但不成组织，带给驻边云骑的压力自然也相对更小。

至少自飞炎有记忆以来，这种几乎能使整艘星舰震动的警报声从未响起。它只存在于在老云骑的记忆中，作为一段苍白而普通的故事中的点缀而流传。

“丹枫刚把你刚才还在摸鱼的副官拎起来扔进后勤处。等他排查完危险，他会和第一批云骑们一起登上星槎奔赴前线作战。”应星早已放弃键盘指令模式，转而连上了脑机接口，“你现在有三十秒的时间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你将接过总指挥室的权限，指挥这艘边防舰中的所有云骑作战。”

“最熟悉这里的是你，而不是我。你才是这里的指挥官！”

银发少年没有转头看向飞炎：“说实在的，如果今天是景元在这里，我会更放心。你在指挥上远不及他，哪怕你比他大了将近两百岁。”

飞炎猛地扭过头：“你说什么？！”

“实话而已。”应星面色平静地又发出去一道指令，“至少景元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跟块蠢木头一样傻站在那里！”

北邙战线主要以云骑军和工造司两股力量组成。相较于常用于淬炼青丘卫新兵的以云骑为主的南谯战线，这里在很多时候以工造司为主导。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在必要的时候，都可以与在星空中搏杀的将士们并肩作战，因为它们本就是为此而生。而也只有最优秀的最熟悉它们的匠人，才能将它们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这也是北邙的主帅大多为工造司砧的原因。

应星确认过飞炎的脑子重新上线，并且接替刚才的他维持起了这段战线的运转后……他迅速摘下脑机连线，摸出空间钮就开始往外冲。

“朱明补天学宫中的‘御’课曾教过我们：战争的本质是计算，而最好的计算大师，在工造司……感觉说这个没啥用。或者你可以想想，要是因为你的指挥失误，0265边防舰镇守的这段战线失守，回头舜华师姐会怎么处理你？”

应星随手从空间钮中摸出一个银莲花的发冠，将自己散在身后的长发挽起。他叼着发簪一边走一边摆弄自己的头发，声音有些含糊：“为保证打击的准确度，这种突袭战需要一颗大脑在前线时刻观察调整。等下我就要跟丹枫去前面呆着了……也许还会带头冲锋？不用担心，我的命硬着呢。”

他清点完空间钮中的补给，最后撂下一句话。

“别让我失望啊，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