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对吗?雅枝子小姐。”
“!!!”
说不出话来的善逸和小田切,震惊中掺夹着细思极恐。两人的头猛地一转,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和室门口的雅枝子小姐。
端庄典雅的笑容一如既往,在两人眼中却笼上了朦朦血雾。乌黑的长发、苍白的皮肤和殷红的嘴唇,阴气森森的模样在背后月光的衬映下就是夺人性命的女鬼。
宇山也敛下了虚浮的笑容。撤下迷雾的面孔有些摄人的冷冽,眼底如寒潭般无波。不知为何,善逸看着真正冷下脸的宇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冷然的声音继续说到。
“其三。”
————
雅子出生富庶,从小就备受父母疼爱。
但是等她慢慢长大,出现在父亲眼中的不再是慈爱,而是精明的算计。
雅子多出了许多东西要学,也拥有了许多老师。她们教导雅子要如何写俳句,奏乐曲,端仪态。
雅子被这些压得喘不过气,只有在喂养鲤鱼池中的锦鲤,与它们玩耍时,她才会感觉到放松。
如果这样下去,雅子会顺着父亲的意思在成年的时候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吧。
然而,她在十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一年四季都觉得寒冷非常,身体也跟着消瘦下去。
他的父亲一看,这不行啊。他的女儿,好好的一个美人苗子,他还需要她让家族更上一层楼呢。
于是四处求医,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个偏方。
用儿童鲜活的心头血便可治好他的女儿。
他抱着一试的态度,从贫民窟买回来一个快要死去的孩子,用他的心头血作为药引让女儿喝下。
雅子果然好了起来,但这只能缓解她一会的寒冷。
于是她的父亲做了各种常试,发现越是健康的孩子,他的心头血对雅子越是有用。
当然,他可不会做些拐卖小孩,一不小心就落人口舌的活,他只是从贫民窟买了一个小孩,对外声称收作仆役,带回家养了起来。
天下的贫民窟、穷人家那么多,总能够支撑到雅子长大出嫁的那一天。
于是,这个小孩便被养了起来。
雅子也注意到了家里多出来的小孩子。她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玩伴。
她对这个孩子非常好,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这孩子也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对她活泼亲近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雅子找不到他了,便去问父亲。
父亲说:‘他逃跑了。’
可是那个孩子前天才对雅子说,能够成为她家的仆役是多么幸运,怎么会逃呢?
出于孩子对血亲的信赖,雅子相信了父亲的话。
可是逐渐地,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本就聪慧的雅子自然发现了诡异之处。
她试图向父亲要个说法,却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你应该向你的母亲好好学习!’
父亲这样说。
于是雅子知道了,父亲希望她成为和母亲一样除了生儿育女,就像个摆设一样的人。
她能怎么办呢?她的一切都来源于她的父母,她的家族。
她是如此地懦弱,掩耳盗铃。
她忽视了孩子们看向她期望依赖的眼神,忽视了夜晚沉在池塘淤泥里的小小身躯。
她只能满怀着愧疚,将那些孩子当作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妹妹疼爱。以此欺骗自己,以为这样就能让他们,让她自己好受些。
可雅子的怪病一直得不到根治,这样的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
然后啊,雅子长到出嫁的年龄,父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为她选择夫婿。
最起码要让她发挥完自己的价值再死去。
最后成为雅子夫婿的是一个同样病弱的青年,雅子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在鲤鱼池边散步时,青年突然举起了藏在袖中的短刀要杀死雅子。
‘姐姐大人!’
雅子仿佛听到一个小女孩在大喊。
恍惚中求生的欲望和不知名的力量让雅子夺过了短刀,反手杀死了青年。
这是她在十几年的人生中干过的第一件出格的事。
她慢慢笑了起来。
忽然一个和地上的尸体有着相似的黑色卷发、苍白的皮肤的男人出现了。他殷红的竖瞳充满兴趣,诱惑地对雅子说——
‘你要变成鬼吗。’
雅子同意了,她从男人的邀请中窥见了自由的气息。
把雅子变成鬼之后,男人就走了。
“变成鬼的雅子吃掉了她的血亲,用宅子里的柴火,烧死了里面的所有人。”宇山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个故事。
旁边的小田切先生突然开始哀嚎,好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一样,慢慢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而宇山平静的语调霎时一凛,高声喝道——
“善逸!”
我妻善逸条件反射地抽出刀,冲了上去,等到雅枝子小姐用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挡住了他的一击才反应过来。
“雪、雪鸟?!”
他持刀戒备地对着雅枝子,小眼神却忍不住的往后瞟。
雪鸟,是雪鸟吧?刚刚那个声音一听就是雪鸟啊!为什么?宇山先生就是雪鸟?仔细一想脸和声音是很像没错,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怎么做到的?!
善逸的小脑瓜里挤满了一堆小问号,如果不是大敌当前,他现在已经扯着雪鸟的领子大声质问他了。(幻想)
“呵呵,既然你能讲出这个故事,那你应该知道的吧,所有人都是凶手,他们都是罪有应得。”雅枝子用袖子遮住了嘴,笑着说道。慢条斯理的样子像极了胜券在握。
“哼,”宇山,不应该说是雪鸟,他嘲讽地哼笑了一声,“你这个最终得利者可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懦弱,只会顺着别人的想法走,把责任推给旁人,除了最后的反杀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家伙。你给予那些孩子的,不过是你高高在上的愧疚和同情心罢了。”雪鸟毫不客气地说着,丝毫不在意雅枝子逐渐恼怒的脸色。
“不过,我可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些东西的。你是鬼,而我的工作就是杀鬼,仅此而已。”
要是一般的女孩子被这样说,善逸肯定立马冲上去解围了。但被说的对象是鬼,刚刚雪鸟所言的故事里透出的血腥气让他现在都还背脊发凉,毛骨悚然。心里面只有敬而远之了。
“不要相信这只鬼的一切。”雪鸟率先冲了上去,路过善逸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
什么?!善逸来不及细想就和雪鸟一起冲了上去。
两人加在一起的力量是巨大的,奈何善逸总是会被眼前眼花缭乱的攻击所迷惑,而雪鸟手中的短刀也并非猩猩绯矿石锻造的,杀不了鬼。
“不要攻击姐姐大人!”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挡在了雅枝子身前,巨大的水流冲向二人。
“绯弓酱!”
善逸惊讶地喊出了小女孩的名字。
对了!雪鸟只说了小田切先生、早乙女先生和雅枝子小姐,那么绯弓呢?她又在故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雪鸟盯着差不多到他腰部的小女孩,再次开口。
“其四。”
————
‘姐姐大人。’
烧掉了这处藏污纳垢的地方后,雅子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
这时一个小女孩出声叫住了她。
一身红白的和服好像池子里的鲤鱼,背后是飘动的、轻纱状的尾鳍。
在看到小女孩的第一眼雅子就知道她是谁了,同样知道帮助她杀掉青年的力量从何而来。
‘...鲤姬。’
小女孩并没有否认这个名字,她欢呼着扑进了雅子的怀里。
鲤姬是鲤鱼池中被雅子喂养长大的鲤鱼之一,是其中最年长,最大的鲤鱼。
她和同伴们啃食夜里沉入池塘的小小身躯,借助他们的怨气和尸体亡骨所产生的阴气,鲤姬成为了妖怪。她帮助了自己最爱的姐姐。
雅子利用家族的资产将被烧毁的宅子按照原有的重新建了起来,和鲤姬一起运用她们的能力将死去的亡灵困在这座宅子里,重复着她选择夫婿的那一天。
像张隐藏在树叶下的蜘蛛网,静静地等着猎物(活人)的到来。
这些人中也有察觉到不对劲的敏锐之人,这时候他们就会遇到拥有小女孩外表的鲤姬,“好心”似的给他们一些模糊不清的提示,让他们逐渐信任她。
最终这些人都进了雅子小姐的肚子里。
这所宅院就像清澈见底的水下遍布骸骨的鲤鱼池,死去的人们就像注定游不出这方池子的鲤鱼,每个人都笑意言言地重复着早已过去的那一天。
鲤池乐言,终。
雪鸟的短刀一把劈开水流,不顾沾湿的衣物,直冲向绯弓的脖子。
眼看小姑娘就要身首异处,被她挡在身后的雅枝子大惊,脸色不复之前典雅从容的样子。她变幻出粗壮而具有韧性的藤蔓挡住雪鸟的刀锋,再一把拉过绯弓把她藏在自己身后。
绯弓和她(鬼)可不一样,被刀剑伤到可是不会复原的。
“善逸,那个鬼给你,妖怪给我。”雪鸟收回短刀说道。
“噫!!不要啊!雅枝子小姐这么强,我肯定会死的!”善逸尖叫着,勉强应对着雅枝子的攻击。
雅枝子的攻击路数并不是单一的,或者是主攻一个方向的攻击。和其他鬼不一样,花样多变,千奇百怪宛如凭空幻想般的攻击让善逸一人难以招架。
雪鸟难得(?)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善逸,然后利用(?)他对同伴的信任,用藏起来的药丸击中了他的睡穴。
伴随着他瞬间昏睡倒下的身影,是雪鸟“无情”的冷脸和雅枝子略显诧异的眼神。
内讧?雅枝子想。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一枚闪着寒光的手里剑就直冲她的脸而来。雅枝子猛地侧过头躲过了这枚暗器,却见它带着细细的钢线不偏不闪地滑落,向着绯弓而去。
不好!
雅枝子想再变幻出什么阻挡冲向妹妹的攻击,可这时雷光闪过!紧闭着眼睛的善逸闪现在她的面前。
纤细的电光宛如蜿蜒盘曲的雷蛇,蛇信吐露,霹雳作响。
什么啊?这个家伙!刚刚他可没有这么难对付的啊!!
两人之间的战斗仿佛调了个头,现在是雅枝子难以招架善逸的霹雳一闪了。
而雪鸟和绯弓的战斗就更为简单了,区区三、四年的小妖怪根本对付不了雪鸟。除了生为鲤鱼而自带的控制水流的力量之外,也就因为那些孩子还附带的怨气和阴气有点意思。但对于见过那位地狱辅佐官的雪鸟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
他毫不留情,甚至可以说是凶残地用钢索勒住绯弓的脖子,两只苦无穿过她的腿钉在了地里。雪鸟的一只脚还踩在了她的背上,将她这个妖怪按在了地面上,压制住了她。
即便这样绯弓依旧不顾身上的伤口和疼痛,奋力地挣扎着,想要逃脱雪鸟的压制去帮助雅枝子。
“呃啊...姐姐...姐姐大人!”
这样看来倒像是雪鸟是坏人了一样。
而善逸和雅枝子的战斗也很快结束了。
雅枝子成为鬼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她的能力类似于一种欺骗别人的幻术,只要你相信了她变出来的东西,那便是真实的,反之亦然。
而善逸,先不提醒着的他是如何,至少睡着了的他受幻术影响非常之小,理所当然的,雅枝子被他斩下了头。
“求求你,放过她...”
美貌温婉的女性头颅带着浓密的黑发,落到了夜露深重的草地里,莫名地增添了一份凄美。此时的她,流着泪,忽视了自己正在崩溃的脑袋和身体,哀求着雪鸟放过自己的妹妹。
“绯弓和我不一样,她自诞生以来就没再吃过人,她的所有行为都是因为我,是我指使的,所以、求求你,放过她,放过我的妹妹......”
她的妹妹,她的弟弟妹妹们还这么小,不该再一次因为她的罪孽失去长大的可能。
雅子小姐虽然自己因为是食人鬼而吃人,但她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喝一滴人类的血,吞一块人类的肉。
“求求你......”
雅枝子的最后一点碎片随着风飘散了,脚下的小妖怪依旧不知厌烦地喊着姐姐。
雅枝子的灵魂还在这。
‘姐姐。’
她被一群小孩子包围了。
本以为早就去轮回的孩子们围在她的身边。
‘介雄、太郎、花子......’雅枝子叫着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她犹豫地站在了原地,不知道这些孩子在知道真相后会用怎样怨恨厌恶的目光看向自己,只能泪流满面,一声一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姐姐。’
孩子们冲过来,抱住了她。
‘我们都是自愿的。’
如果没有被带到阿部宅,在贫民窟那个地方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死的时候。况且姐姐还对他们那么好,像对亲生弟妹一样。
‘能帮上姐姐,我们很开心。’
看着和解之后,高高兴兴好像郊游般向着地狱之门走去的一大家子,再看着脚底下面露羡慕之情的小妖怪。
雪鸟想了想,撤下了对绯弓的压榨,直接把她一起扔进了地狱之门。
他没必要杀她,就像你不能用人类的善恶去定义妖怪的好坏。
比绯弓还要恶劣吃人的妖怪他也见了不少,只要不惹到雪鸟,他一般不会特意去干掉,况且他想那位地狱辅佐官应该会满意这个礼物的。
至于善逸?他在砍下雅枝子的头后就真正地睡了过去。
事后。
第二天一早,善逸就看见穿着宇山衣服的雪鸟带回了那张狐狸面具,和石榴一起淡定地吃早餐。
善逸:既然有面具和小石榴在那就真的是雪鸟了吧?
善逸:“绯弓酱呢?你把绯弓酱丢哪里了?”
虽然绯弓是妖怪,还和鬼一起作恶过,但没有吃人,作为小女孩和妖怪的两方面都让人不放心啊。
雪鸟(嚼嚼):当礼物送了。
善逸:“哎?!什么?!!!——”
地狱。
鬼灯看着被带到他面前的非常符合地狱阴间属性的绯弓。
最重要的还是和金鱼差不多的红白鲤鱼,养养就能用。
鬼灯:“居然帮忙招揽了新员工,更想让他(指雪鸟)早点下地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