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帮前老大被翡翠蛇商会的艾德砍了脑袋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杰斯·德尔接替了他的位置,靠的当然是他杀人毫不留情的手段。原夜行帮核心成员基本被杰斯和他的同伙杀了一半,剩下一半的人要么本就是墙头草,要么就是为了活命,勉强屈服,也没有太多的忠心。
夜行帮经历过宪兵团清洗,又被杰斯一伙人屠杀,人数已经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帮派。杰斯以高额赎金为诱饵,招揽了很多人。
想要聚集起一堆社会的渣滓、混混、犯罪者并不难,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像闻到腥味的老鼠,扎成一团。
但管理起来,杰斯明显有些捉襟见肘。
有一次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杰斯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那就是——全杀了。还是当着帮会里所有人的面杀,杀完直接在尸体上绑了石头,沉到运河里。
这确实起到了一时的威慑,新加入的一些刺头老实了一段时间。但这里是地面,不是那个罪恶狭小的地下街,新加入夜行帮的很多是从来没有杀过人,平时只干点小偷小摸的事,或在昏暗的街巷里吓唬小孩、抢劫老人的来凑热闹的混混。
他们没什么本事,只能被分配干着又累又讨不到好处的活,既对杰斯的安排不满,又不敢跑路,惧怕被杰斯发现后杀掉。
杰斯对夜行帮原核心成员没有完全信任,以他的谨慎,不可能就这样放心用他们。杰斯只信任跟他从地下街出来的同伙,对绑架的具体事项从不向除心腹外的人透露。
原成员对他也有些怨恨,本来这部分人就没有多少忠心,毕竟忠心不是交易换来的,而是人本身就具有的。有忠心的人早在一开始就被杰斯杀了。
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计,所以内部矛盾越来越多。
“狠人、狠人呐,可惜时代变了呀。地面的情况可比地下街复杂的多。暴力的确是见效最快的方法,可要想真正管理好队伍,笼络人心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还是得软硬兼施呀。杰斯·德尔看起来刚到地面没多久,不太了解地面情况啊。”
弗伊啧啧两声,搓了搓木质的餐叉,凑近那块散发着清香的柠檬蛋糕,挖了一小块放进嘴巴里,细腻的奶油入口即化,甜的恰到好处。
她嘴巴里含着奶油,细细品味着难得的美味,含糊不清地说:“杰斯·德尔到底要了多少赎金?”
利威尔:“5000艾尔。”
弗伊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惊人的数字让她有点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当绑匪了。
她在调查兵团一年薪水有10艾尔,只要打500年的工就能赚到这个数呢。
她有点好奇利威尔有多少存款了,之前在地下街干黑活的时候没少赚钱吧……
不过,通过利威尔日常生活中勤俭节约、买件衬衣都要犹豫好几天的花钱习惯来看,埃尔文应该没让他留下那些钱,甚至有可能充公当做调查兵团的经费了。
黑,太黑了。
想到这,弗伊有些好奇地问:“那派林·戈德弗雷……给我们多少佣金?”
利威尔声音平静:“2艾尔。”说完顿了一下,“他先付了1艾尔的定金。”
好吧。
能有外快赚就不错了,她干不了那种没有良心的事,不然早就走上歧途了。
弗伊极力地假装自己不在乎,斟酌着问:“那…定金呢?”
“你吃的就是。”利威尔淡然道。
弗伊眼睛瞪大,嘴巴半张。
她想到这个蛋糕价格会不便宜,但没想到这么贵!
看着被自己吃了三分之一的柠檬蛋糕,吃人嘴短。她也不能说什么,苦笑道:“……谢谢你啊。”
一个多月薪水没了......
弗伊忍住心痛,说回正事:“被抓的那个绑匪是从地下街的人吗?”
“嗯。”
“你认识吗?”
“不认识。”利威尔说,“……但他认识我。”
弗伊咬着餐叉,瞥了他一眼,只看到一个灰蒙蒙的轮廓。
您老人家在地下街是多有名啊?
她僵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不对,杰斯·德尔也知道要笼络人心,毕竟他也混了这么久,我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难道……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做这件事,夜行帮内部的矛盾就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帮会崩溃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利威尔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继续说:“你猜的没错。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那两个人加入夜行帮沙姆·埃里克森和阿隆·埃里克森兄弟。”
弗伊嘴里刚塞进一大块蛋糕胚,听到这两个名字差点被噎死,捋着脖子咽下去,瞪大眼睛问:
“你说谁!?”
她不是耳朵有毛病,听错了吧!?
不会那么巧两个人同名同姓,又刚好是兄弟吧?
“你认识?”利威尔皱眉道。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树枝摩挲。二人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来,默契地住了嘴。
出来的是旅馆老板哈里,白衬衫、黑马甲,金色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他看到门口还坐着两个人,还有些惊讶。弗伊先一步笑着开口:“啊,今晚天气很好,我们在外面吹吹风。”
哈里抬头看着浓密乌云正在蔓延的天空,陷入沉思……
他没有多问什么,目光扫到弗伊双膝上的蛋糕,随口寒暄道:“您的蛋糕看起来十分美味。”
弗伊笑着回答:“谢谢,确实如此。”
哈里用手里的蜡烛引燃旅馆门口的铜制棕榈纹冠状火把,还是提醒了一句:“弗伊小姐,注意天气变化哦。一位美丽的女士如果被淋湿,可太令人伤心了。”
“谢谢。”弗伊脸不红心不跳道谢。
利威尔被打断,正有点烦躁,看到这两个人怎么聊起来没完,语气不太好地说:“好了,我们会注意的。”
话外之音是:你该走了。
哈里意识到这位男士似乎不太欢迎他的到来,笑了笑,很识趣地离开了。
火把顶端用的是一种岛上特产的特殊燃料,可以燃烧一夜,风吹也不会轻易熄灭。燃烧着的奇异火焰摇曳,散发出橙色的光芒,为夜晚需要住宿的旅客指明方向。
两个人就坐在火把下,被笼在昏黄的暖光中。
利威尔突然觉得在这里说这种事不太合适,提议道:“去我房间说吧。”
弗伊想了想,竟有点怕跟他待在一个密闭昏暗的空间里,干笑了两声道:“就在这吧,凉快。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我们靠近点,小声点说话没问题的。”
旅馆位置偏僻,确实没多少人入住,夜色中的小径上几乎没有行人。
利威尔挑了挑眉,他没勉强,只能往弗伊那边挪了挪,两个人几乎是变成了腿贴着腿,肩并着肩的姿势。
灼热的体温透过来,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弗伊不知怎么神经立刻绷紧了一瞬,僵的胳膊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利威尔虽然平时总是冷冷淡淡,但一靠近就觉得他整个人像是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火炉,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蒸的弗伊皮肤发烫。
兵团里的人整天训练,免不了身上总是带着一身汗味。利威尔却不同,他生活的太讲究,训练结束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洗澡,头发恨不得一天洗三次,弗伊都怕他早早秃了头。
他身上总是带着肥皂清新的味道,因此在兵团无论是开会还是什么事,弗伊也喜欢挨着他,和他站一块,不至于被乱七八糟的味道熏得睁不开眼。
此时那股独属于他的味道,正一缕缕的往弗伊鼻腔里钻。光线昏昏黄黄,弗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口干舌燥,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怎么感觉有点暧昧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弗伊就急忙摁了下去。
你疯了!?
你们这么纯洁的同事兼朋友关系,你怎么能这么想!
兵长这么正直的人你怎么能幻想他!
脏!你的内心太肮脏了!
她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弗伊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眼神逐渐坚定,正义凛然地看向利威尔,脸上才扯出一个笑,回答刚刚那个问题:“那两个人,我认识……”
认识,她何止认识!
她笑的咬牙切齿:“这两个脑子有病的人在游历那段时间骗走了我的抚恤金,差点害死我。这个说来话长,额...也不是很重要,先不提了。”
和埃里克森兄弟的相识被她定义为黑历史,她觉得这段被骗的经历太过丢人。
她没有把丢人的事到处乱说的癖好。
利威尔靠近以后就把胳膊收了回来,环抱在胸前,听到这话有点意外。
意外的不是骗走她的抚恤金的人竟然是埃里克森兄弟,而是他觉得弗伊反应过于平淡,好像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不良情绪。
按照他的想法,弗伊应该立刻跳起来大骂几句,然后发誓一定要狠狠揍他们一顿,再把抚恤金追回来。
利威尔也没追问,表情没变,低声说:“嗯。那以后再说。”
沙哑磁性的嗓音就响在耳边,弗伊左侧颈部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心脏跳地飞快。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柠檬蛋糕吃了一半,弗伊也吃不下去了。她放下餐叉,手指微微颤抖着将盒子轻轻地折好,放到自己右侧的椅面上。
弗伊刻意放慢了动作,做完这一切,轻轻吐出一口气,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虽然这样可以让内部矛盾更多,但只要老老实实的忍到杰斯拿到赎金,也可以分得一些好处吧。只有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跟杰斯对抗。那两个脑子有病的人到底干了什么?”
利威尔翘起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有时候想要策反拉拢那些人,不是看能给他们什么,而是让他们无路可走。”
埃里克森兄弟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杰斯与某个高级官员秘密会面,然后他们将消息传了出去。
夜行帮本就人心涣散,这个流言越传越广、版本越多。有些人开始猜测杰斯将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可能是想联合政府,把他们这些人全都抓进罪犯集中营。
甚至还有人说,其实杰斯根本没有绑架某个贵族的儿子,赎金也是假的,毕竟见过人质的人不多。
这些传言让夜行帮内部的关系变得紧张。那些人害怕既得不到钱,被抓进那种地方也就是死路一条,基本堵死了那些人所有的路。埃里克森兄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笼络了大部分人。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觉得跟着谁不是跟,眼前有个待人亲和、又有本事的埃里克森兄弟,何必跟着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杰斯·德尔。
等杰斯知道这个传言的时候,已经晚了。
利威尔:“在三天前,夜行帮内部冲突爆发。杰斯等人失败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和几人逃走,并没有来得及带走人质,所以德雷斯哈登如今应该在埃里克森兄弟手里。没想到杰斯那混蛋也有这一天……”
弗伊听的眉头紧皱:“啊,如果是那个两个人的话确实可以做到,他们蛊惑人心的手段十分高明。”她是亲身体验过的。
“所以杰斯·德尔在交易前手上就已经没有人质了,他才会冒险带着假人质来交易,那个死掉的可怜人估计也是他随便抓的。而埃里克森兄弟手里虽然有人质,却不知道交易的具体时间、地点。这样就说的通了。”
利威尔轻轻“嗯”了一声。
她缓缓地侧过头去看利威尔,“我在想,伊桑会怎么做呢......”
利威尔跟她对视一眼,灰色的眸子中映出跳动的火焰,两人心里同时有了答案。
伊桑必定会选择跟在人质那边,他的身手虽好,弗伊也免不了担心。
弗伊沉默,半响后说:“这件事超出预期太多,我很担心伊桑。人质在匪徒手上太久,我们也已经等不了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她的耐心已经耗尽,她不想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相信我,弗伊,我们不会一直这样等下去的。”利威尔用低沉的嗓音安抚道。
阴沉的天空似乎再也无法忍受,雨终于落了下来。
利威尔仰起头,冰凉的一滴砸在他的侧脸,顺着肌肤向下流淌,划过他尖尖的下巴又落在手背上,紧接着耳边便响起了细密的啪嗒声。
雨水倾泻而下,撒落在周围的一切,树叶、石板路、建筑上,脆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细细密密,像打在他的心脏上。
弗伊先反应过来,一手拎起小蛋糕,一手拉着利威尔的胳膊起身,小跑了两步钻进屋檐下。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视线投向外面的雨帘。
“哦?你的意思是已经开始调查了吗?”
利威尔皱着眉用白色手帕擦擦脸,“嗯。已经有了大致的调查方向。大范围的调查需要很多人、钱财关系,有了派林的帮助就轻松多了。”
弗伊哈哈笑了两声,赞扬道:“不愧是你啊,利威,你太可靠了!啊……好安心。”
嘁,他本来就很可靠。
“你今天有在好好休息吗?”利威尔道。
“当然了!”弗伊走了两步,已经看不出来腿脚有什么不利索,“耶格尔医生给的药膏特别有用,看,我几乎痊愈了。明天就可以开始干活了!”
弗伊眨眨眼,黑眸亮晶晶的,用一种邀功的语气说道。
好像在说:看,我今天可乖了!
一天不出门,她快被憋死了。
快!
解了她的“禁足令”吧,让她在外面跑一天她也愿意!
利威尔面无表情:“哦,那需要我夸奖你吗?做得好。”
“......”
弗伊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被他的冷笑话冻成了一尊雕像。
她发现利威尔是有点幽默感在身上的……
利威尔讲完“冷笑话”就先走了,弗伊毫不怀疑,他肯定是急着要去洗澡。
弗伊看着他的背影穿过回廊,消失在楼梯拐角,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下雨潮湿,膝盖又在隐隐作痛。
她早已习惯。
突然耳畔吹来一阵凉风,弗伊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门口,一个人就携着雨水踏进了旅馆的大门,被他踩过的木质地板立刻湿了一片。
那是个大概二十岁左右青年。浅金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鼻梁高挺,那双漂亮的绿色眸子正凝视着前面唯一的人,笑着开口道:
“你好女士,请问还有空余的房间吗?外面雨下的太大了,我要在这里住一晚。”
青年声音清朗,语调韵律优美,是标准的艾尔迪亚国内城正音,如清泉般十分好听,他显然把弗伊当做了旅馆的工作人员。
弗伊可没有替旅馆招待客人的好心,抬手往右侧回廊指了指:“你穿过这里,在第二根柱子左拐,老板哈里应该在休息室休息,你在门口叫一声就好了。”
她看着青年脏污破烂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角正在往下滴。也不知道哈里会不会把他当乞丐赶出去。
青年认错了人,脸上有些窘迫,但很快调整了过来,他抬手比了个手势,“谢了!”
走了两步似乎又觉得不够礼貌,又停下转身微微欠身,道:“谢谢您,美丽的女士。”
真够装模作样的。弗伊腹诽一句,随口回道:“不用客气。”
弗伊正要走,忽然又望向了往后面走的那个青年,过了几秒,她才察觉到了什么。
刚刚那个人……
比了一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