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你在外逃亡的那三年,一直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吗?”灰衣道人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一边试探问道。
宋疏意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灰衣道人,很诧异地问了句你谁啊。
他被噎了一下,随即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己,高声道:“你连我都不记得了?!”
宋疏意揉揉睡乱的头发,后知后觉。
“你能变成人形?”她瞪大了眼睛。
“别管这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灰衣道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
谁料宋疏意丝毫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观察了一下四周,疑惑道:“我们怎么会在幻境里?”
这样丝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众人皆是惊疑不定,难道江慎衍真有这样大的本事,把宋疏意关于他的记忆全部都抹去?
宋疏意见他们都是一副震惊的神态,冷笑一声:“哪里来的其他人,那段日子明明都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你们要想找你们口中那个人的下落,我可不会知道。”
毕竟她从来不记得陌生人的样子,更不会和他有所交流。
空气凝滞了一瞬,大家莫名都不说话了,宋疏意嘟囔了一声奇怪,挥手轻松解除了幻境。
众人:???
所以刚刚对他们那么凶残的力量,宋疏意只是挥挥手就解开了?
阵法解除后,真实世界开始显露,他们原来处于客栈的房间中,房间的中央还摆放着未喝完的茶,仔细去看,还隐隐约约冒着热气。
与此同时,外面的天空突然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红,姜序推开窗户,将刻在天幕上的那一切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怎么会?”潘差突然面无血色,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
那源源不断消散的灵力,分明带着熟悉的气息。
“大师兄……”姜序怔怔地望着那越变越淡的红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刚刚还在阻止他们唤醒宋疏意的江慎衍,竟然就这样死了。
这到底是多荒谬的事情?他们真的回到了现实吗?还是仍在幻境中?
“那群人目前没有这个实力能够伤到江慎衍吧?”阿竹沉声道。
灰衣道人摇了摇头,感觉喉咙又干又涩,下意识去看宋疏意,只见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天幕,就无聊地把玩起了腰间一只挂着的绿色剑穗。
像是那死去的人,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心间突然漫上一层无比深重的悲哀。江慎衍大概是算好了,消去她的记忆之前,他大概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吧……
不然以他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宋疏意忘记他。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他愣了愣,随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其实也不了解江慎衍。
灰衣道人的目光深陷于漆黑的夜空,像是回想起了某个遥远的过去,直到宋疏意的声音把他惊醒。
“这个东西,怎么在发光?”她掂量着剑上挂着的玉佩,疑惑道。
只见那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直接覆盖住了宋疏意全身,将她整个人吞没。
消失就在一瞬间,没有人反应过来。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周围的场景便飞速变化,她一下就从破旧的客栈,来到了一座高台。
不,其实叫这里占星台更加合适,周围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占卜观星工具,呼啸的冷风刮过她的脸,吹开那几律遮住视线的发丝,将她的目光吹到一张熟悉的脸上。
是一个元神已经消散了大半的人,他身着绿衣,浑身浴血,形容狼狈,可纵使这样,还是压不住他的那份清俊。
只一眼,宋疏意的心就疯狂地跳了起来。
他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发不出声音闭上了嘴。那双桃花眼湿漉漉的,仿佛装着潮意深重的露水,看的她心神又是一颤。
高台上没有其他人,涌动在二人之间的,只剩下汹涌的风。
扑通——扑通——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好奇怪,明明自己的记忆里没有他,却总觉得他们熟悉的很。
就好像在一起很多年。
那些粘在那身青衣上的血,没来由的刺眼,就好像属于自己的宝物被尘土掩盖,而主人想擦去灰尘,让他露出最耀眼的样子。
宋疏意下意识想伸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他们本来就不认识,是自己昏了头,怎么突然冒出这样的妄念。
“你快要死了。”她平静道,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毫不起眼的物品。
江慎衍心间一痛,缓缓吐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吗?”宋疏意捏着那块玉佩,脆声问道。
江慎衍紧紧地顶着她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的关心。
或者,或者是别的情绪也好。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宋疏意的眼底,一片冰凉,就像那天在崖顶,她说的那句。
江慎衍,你去死吧。
都无情透了。
可是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他听见自己心底的另一道声音。
你自作多情地害怕她会因为你的离去而难过,擅自消除了她的记忆,这样的结果不适显而易见的吗?
你在后悔什么?
难道是想看到她冲破术法的束缚,重新记起你吗?
可是江慎衍,他垂下了眼睛,目光是无尽的嘲讽。
你的术法,向来坚不可摧啊。
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会喜欢你。
见他只是一味的发呆,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宋疏意有些生气,猛地凑近了他的脸,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却在无意间撞上了他悲凉的眼神。
他在说话,没有声音,但她的耳朵却在嗡鸣。
“我喜欢你。”
元神爆开的那一瞬,满天都是绿色的光点,那脆弱的快被风吹走的人轻轻捏住了她的脸,露出一个用力到变形的笑容。
他的眼睛扫过她的唇瓣,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脑子混沌,差点以为他要亲上来的时候,移开了。
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宋疏意瞪大了眼睛,五感突然在这一刻全部丢失。
人影化作光点,砰地一下消失了,就像刚才看见的那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到她无法呼吸,蹲下身大口大口地吸气。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是姜序他们赶来了。
“小师妹,你没事吧?”
“宋疏意?宋疏意你怎么了?”
耳边嘈杂一片,她浑身无力,视线天旋地转,最后停留在漆黑的天幕。
额头上的温热早已消失,可她却像被什么烫了一样,浑身发热。
心口疼,像被搅碎了。
好疼,好疼。她死死捂着胸口,牙关紧闭,甚至因为太过用力,把嘴唇咬破了。浓郁的血腥味加剧了那奇怪的疼痛。
她想闭上眼,却怎么都做不到。
眼睛好酸,鼻子好酸,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是什么?
慌乱间,她挣扎着抹了一把脸,却只摸到冰凉的眼泪。
她哭了,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哭了。
而这一抹,不仅没有止住那眼泪,反而越流越凶,但最后,她哽咽着想去抓住什么,却被周围的人按了下来。
“没事的,我们马上带你疗伤,那个谁,御剑御快点哈。”是灰衣道人的声音。
她能感受风吹过面颊,也能感知到潘差的剑气,甚至能够触碰到从前只存在于识海中的灰衣道人,就连姜序,安静地坐在一旁调息她都能感受到。
唯独,而唯独,刚才那个人的气息,她再也感知不到了。
就像他从未存在于她的记忆。
青鸾门·飘渺峰
赵聆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击晕后,醒来却发现自己无端躺在一条大街上。
身体并没有明显的不适,他尝试着运行了灵力,也非常顺利。
心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缓缓起身,困惑的观察着四周。
这条大街和多数街道一模一样,各种店铺和小摊,商贩们吆喝着招揽生意,来来往往的人群从他身边经过,或步履匆匆,或闲庭信步,每个人都不同。
视线转换到正前方——
一个穿着紫色纱裙,带着紫色兜帽的女子,蹲在他面前,好奇地戳了戳他的额头。
很冰凉的触感,他一时懵了,竟然忘记了躲开。
女子见状,嘟囔了一句睡傻了,又准备去碰他身体的其它部位,不过这一次,他反应过来,极快地掐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何人?”赵聆向来不喜他人触碰,见状推开女子,冷声问道。
昏迷前赵聆一直处于战斗状态,醒来时也保持着警惕,所以这一推力道大了些,将女子推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最终摔倒在地。
她哎哟了一声,尖声道:“你怎么还打人呢?”
他本意并非如此,见状刚才还冷冰冰的神态立马被无措填满,站起身便向她递上了自己的初阳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拉你起来吧。”
初阳剑剑身很长,他也并未摘下剑鞘,在此时看来,确实是能用扶人的工具。
女子似乎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伸手,握着剑柄站了起来。
“多谢公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故意为之,赵聆听了,皱了皱眉头。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是看着有人倒在路中央,好奇而已。”她语气诚恳,又戴着兜帽,赵聆看不见她的表情,也分辨不出她话里的真假,闻言只是敷衍点头,就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女子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又在看见他阴沉的神色后飞快放开。
“还有何事?”赵聆的语气硬邦邦的,显然耐着性子。
女子的手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片刻后又不说话了,又想去拉他的袖子。
赵聆预判了她的动作,躲开了她那一拉,冷哼一声,甩甩袖子就准备直接走,谁料这姑娘突然往地下一跪,精准无误地找到了他的大腿,手脚并用抱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大家快来看,负心汉抛妻弃子,要攀高枝了,可怜我们娘俩,摊上了这么个男的。”
果然,这样劲爆的八卦吸引了周围行人的注意,大家很快围成一团,对着赵聆就开始指指点点。
“这小伙子,看着人长得挺俊,一身正气,没想到能干出这种事来。”
“跟你说,你还别不信,越是长得俊的,这种事就越是干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