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陡然安静。
沈迎画愣住,等她反应过来话里的含义。
林若水已经一股脑儿说完自己想说的话,飞快转过身,忍住奔涌的泪意,脚步急促地离开。
因为她怕自己再呆在这里,会情绪崩溃。她是个溃败而逃的士兵,连最后一眼都不敢回望,就匆匆逃离了战场。
坐在车里,情绪根本平静不下来,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情绪像是终于决堤的水库,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真切地明白她做的是对的。
从前都是沈迎画无声地包容她,如今她终于能为沈迎画做点什么了。
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但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沈迎画和温飞静在她面前谈恋爱,她还是做不到。
但她又害怕沈迎画会放心不下出来找她,只能一边咬牙流着泪,一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车下山。
她脑海里不断闪回和沈迎画相处的画面。
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
车速下降,她不敢开太快,因为沈迎画来时坐在她的副驾。沈迎画叮嘱她慢慢开,不要着急。
她拐入匝道,突然有人拦住她,她吓了一跳,以为是沈迎画找到她了。
结果降下车窗,看到了一张严肃正气的脸,“你好同志,靠边停车,配合检查。”
林若水连哭都忘了:“啊?”
交警同志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靠边停车,接受检查。”
然后因为不规范驾车,被路边的交警拦住,进行口头教育。
她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漫无目的地开车,大脑空空,企图把这些情绪都抛下,但是她脑海里已经开始反复播放沈迎画和温飞静在一起的画面,甚至开始不着边际地联想。
她们明显是互相有好感,估计很快就会在一起。
说不定自己走了之后,没了自己的打搅,今天就会互表心意。
在一起之后呢?
沈迎画对待感情一向很认真,如果认定温飞静,她就不会改变。
虽然国内现在同性婚姻法案还没有通过,但是她们可以一起去国外领证。
她们也一定会办婚礼。
小河喜欢夏天,之前她们一起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时,观礼时,小河说过如果未来有一天她和喜欢的人举办婚礼,一定要在夏天。
她喜欢栀子和粉色蔷薇,希望婚礼仪式在海边,由蔚蓝海浪和白色贝壳见证誓言。
夏天、海边、栀子和蔷薇……沈迎画说这些时,只是被那对新人感染,随口说出的畅想。
可沈迎画无意中说出的话,她都记得。
她没意识到车已经不知不觉驶入小鹤园。
她还记得小河特别喜欢小孩,前几天她看到一个报道,现在国外基因生子技术已经逐渐成熟了。
说不定之后沈迎画会和温飞静有一个小孩。
一想到未来会有个长得像沈迎画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她阿姨。
她没忍住,又哭了。
汪呜汪呜呜呜呜……??
车门突然被打开,沈迎画焦急又生气地看着她。
“你不是不舒服吗?去哪里了?”
脑海里不着边际的想象突然被打断,林若水猛然看到她,想象和现实错乱,她一时没能区分,呆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我心里不舒服。”
沈迎画:“是心脏不舒服?”
林若水默默摇了摇头,拨开她的手,仰头急切地看着她,没头没脑道:“不是……你先答应我,不要轻易和其他女人生小孩,你得让她做检查,智商有没有超过180,她要是连这些都做不到,她凭什么跟你生小孩啊……”
沈迎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都被气笑了:“你在说什么呢?”
“你到底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儿,到底哪里不舒服?”沈迎画眼神关切焦急,“那我们先去医院好吗?”
林若水摇头:“我不去,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迎画:“……”
林若水不依不饶又道:“那你能带温飞静测一下智商吗,她智商有180吗?太笨是会遗传影响后代的……”
沈迎画:“……”
她从早上就觉得林若水不对劲儿了,特别是林若水跟她突然说完那些话之后,她更觉得不对了。
她害怕林若水出什么事,她放心不下,立刻和温飞静道歉离开。她没带司机,上山时是林若水开车载她。好在温飞静像是早有准备,借她一辆车。
沈迎画立刻开车来找她,结果到了小鹤园没找到人。她以为林若水去了自己家,可是给阿姨打电话,阿姨说她不在。等了一下午,电话也打不通,现在人终于找到了,又开始胡言乱语说一些没有逻辑的话。
沈迎画简直被气笑了,终于忍无可忍:“闭嘴,给我下车。”
林若水乖乖下车,站在她面前。
沈迎画耐下性子:“跟我说,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林若水:“没有。”
沈迎画突然道:“是因为温飞静跟你的那些话吗?”
林若水眼神闪避地移向别处,用力抿了抿唇,坚持道:“没有。”
沈迎画终于明白了根源,恍然大悟,眼神看着她:“说。”
林若水抿唇,躲开她的目光。
沈迎画失去耐心,语气凉凉道:“不说也没关系,你们昨天晚上的谈话,温飞静已经跟我说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
“但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我希望你自己跟我说。”
昨天晚上温飞静虽然没有故意隐瞒她,但也没有说清细节。
沈迎画故意这样说,是想知道林若水到底因为温飞静的哪句话变成现在这样了。
沈迎画俨然失去耐心:“要说吗?不说我走了。”
等了几秒,沈迎画作势转身要走。
林若水抬起头,挣扎几秒,突然道:“对不起,小河。”
“我喜欢你。”
“不对!”她摇摇头,又道:“我爱你。”
她盯着沈迎画的眼睛,重复一遍:“小河,我爱你。”
“我让你说昨天晚上的事,不是说这个……”沈迎画是故意炸她的,却没料到她突然说这个,表情有片刻怔愣,随即故作轻松道,“我也喜欢你,爱你啊,是喝酒了吗?”
“不是!”林若水猛烈打断她,直直盯着她,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不是朋友之间的爱,是恋人之间的,是我想亲你抱你的那种爱。”
“我不光想这些,我还想过很多次,你没有穿衣服的样子。”
“沈迎画,我不想当你朋友,我想亲你,想抱你。你懂了吗?”
沈迎画没说话,表情有些难懂的沉默,像是无法接受她这些话。
她突然想起什么,强硬地拉住沈迎画的手,证明什么似的,疾步向前。
“你还记得上个星期你在地下仓库看到的吗?你不想知道我那间小仓库里有什么吗?走,我带你去看。”
地下一层的仓库,沈迎画曾经发现的那个十几平的空间,几十幅人物油画,密密麻麻地陈列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沈迎画意识到了什么,沉默地看着这些画,手指发颤,有些不可置信地将其中一幅的防尘罩掀开。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
画上的人姿势动作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在笑,有的在哭,但是都是同一个人。
半遮半掩的灯光下,肌肤裸露,引颈天鹅般,似痛似欢愉地蹙眉。
“我每次下流地肖想你一次,就画一幅。”
她指着其中一幅,画面上的人被欺负得落泪,只能柔弱地伏在窗边。
“这是上一次你说你有喜欢的人。我一点都不想听,当时就想这么做,让你被……只能因为愉悦而哭泣,再也说不出话来。”
“还有这个,你对温飞静笑的时候我快嫉妒死了……你凭什么要对她笑啊……”
她断断续续,用着殉道式般的解剖,将自己卑劣的心思坦白地一干二净。
“我真的好嫉妒啊。”
“你能喜欢别人,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为什么呢?”
沈迎画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些画,眼神微敛,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指。
林若水用力擦掉眼泪:“对不起。”
“我知道我应该当你的好朋友,但是对不起,我再也做不到了……”她掩去泪意,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我喜欢你。”
她不管不顾的将这些话都说出口,毫无保留地剖白。
她感到一阵轻松,她遮遮掩掩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终于暴露在小河的眼前。
心头重担被移开,像是童话故事里穿新衣的国王自欺欺人地演戏,如今终于被戳穿,秘密被坦露在阳光下,带着几分难堪,但是终于轻松了。
可轻松之余,又是一阵绝望悲哀。
小河一定会觉得恶心的吧。小河认认真真把她当朋友,小河对她的感情毫无杂质、纯洁无瑕,她却抱着这样恶心的想法,像一个令人作呕的小偷和窥视狂。
她眼眶发红,带着几分绝望和恳求看向沈迎画,垂下头,准备接受她未知的审判,涩声道:“对不起。”
“我知道我这样的做法很恶心,但是我不会打扰你的,你把我当朋友就好,只要让我远远地看着你。”
“小河,对不起……”尾音被吞没。
沈迎画没说话,一把拉过她,拽着她的衣领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