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口,饶是周围人再怎么知情识趣,也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到台上的表演中去。
南荣旌语不惊人死不休,顶着一张帅炸了天的脸温顺祈求,湿漉漉的桃花眸微垂,小心翼翼看过来。
苏矜矜嘴里含着没有咽下去的茶水,呛了个死去活来。
始作俑者一脸关切轻抚她的脊背,兢兢业业扮演霸气女王的贴心小娇夫,顺便向一圈人生动展示了什么叫做‘我受了委屈但我不说’。
小娇夫的霸气女王显然已经魂飞天外。
她咳得眼尾通红,在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后,脑袋越来越低,几乎要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桌子下面。
南荣旌满脸关切,手上动作不停,时刻记得维持自己的人设。
周围一圈姑娘们眼巴巴看着,甚至有几个头抵着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话”“乖巧”“貌美”这类字眼出现的频率最高,一个接一个往苏矜矜耳朵里蹦。
她整个侧脸一片红霞,好在刚刚喝了些酒,才不至于那么明显。
南荣旌跪坐在他身边,等苏矜矜终于缓过气,脸上才重新带上笑意。
那些词语他一字不差听了进去,即便有些词对于男人来说不算赞美,但他就是大大方方接受了。
自然又收获了一大波好感。
对于苏矜矜来说,事情的确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这发展的方向似乎有些跑偏。
从某种方面上看,这人也算是在顺着她的意思做。
但结果却偏偏矫枉过正,如今这意有所指的几句话,显得她既没心没肺又花心浪荡。
如今,她不得不将这个名头坐实,毕竟周围一群人都在眼巴巴等着她表态呢。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长舒一口气,等脸上热气消散一些,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狠狠掐了罪魁祸首的大腿一把,才将头抬起来。
豁出去了,反正这里也没有熟悉的人,再丢人也丢不到哪里去。
她身子微倾,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姿态。
纤长手指轻轻抚上南荣旌侧脸,眼神魅惑,缓缓开口:
“怎么会呢,我一向最疼你了,只要……你听话,好吗?”
说完之后,苏矜矜自己先在心里呕了一下。
她语调缠绵又勾人,说完拿起桌上剩的半杯茶水,一脸宠溺地喂给身侧之人。
两人之间氛围暧昧至极,比起台上的表演不遑多让。
当然,这只是在别人眼中。
实际上,因为她突然的大胆撩拨,南荣旌尚且仍在怔愣中,然后生生被灌了半杯茶水。
那人根本没管他有没有做好准备,囫囵着就往他嘴里灌,什么温柔魅惑都是扯淡。
她在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喂完水后,苏矜矜笑着朝周围看了一圈,那些明里暗里关注的人在接触到她的视线后纷纷心虚回避。
装做在专心致志看台上的表演。
八卦是一回事,但也不能舞道正主头上去,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在确保没人关注之后,苏矜矜撇撇嘴,立刻将身子坐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表演。
并且对身旁的视线置若罔闻。
看了一会儿,她抽出不知塞在哪里的纸笔,低头飞速记着什么。
南荣旌紧盯着她,许久之后,没得到一丝回馈,眼睛有些酸,不得不放弃。
魔族少主生平第一次屈尊降贵自打自脸,实在很想知道苏矜矜在忙什么,能一下子从刚刚的氛围中抽身出来,还写的这么认真。
抓耳挠腮的好奇心轻而易举战胜了那点主动示弱的不甘心。
他将头凑近,看见白纸上写着两行龙飞凤舞的两行大字:
公主不够变态,书生的宁死不从太过单调,需要加情节丰满。
嗯,两位角色还得多练眼神戏。
南荣旌:“……”
台上的表演已经换了场景。
如今演到书生愤而寻死,被公主耗尽心血救回,此刻他锁链加身,一脸破碎。
南荣旌嘴角轻扯,不敢置信地询问:
“这出戏是你排的?”
苏矜矜放下笔,盯着台上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笑着点头:
“对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那骄傲劲儿,给旁边南荣旌看的一愣一愣的。
不过马上,某人的骄傲瞪时稀碎了一地。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人脉,哪怕你身在异国他乡。
上半场剧目结束,苏矜矜站在门口。
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在讨论心得,她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虽然此次表演一波三折,但好在结果是好的,不算辜负了自己的付出。
目送着一群人离开好远,她才舍得回头。
正准备去找施老板商讨下半场要改的台词,转身,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站在她面前,笑意盈盈:
“苏姑娘,好久不见。”
说实话,看清脸之后,苏矜矜有种遮住自己的脸转身就跑的冲动。
只可惜双脚重若千斤,一时间抬不起来,她最终也没跑成。
这人她没忘,其实也不怎么熟。
但这种事情就是被半熟不熟的人碰到才尴尬啊!
面前人长身玉立,一席紫袍熠熠生辉。
数月前他们才见过,是闻卿。
边镇一别,没想到如今能在天辰碰面。
苏矜矜嘴角抽了抽,艰难扯出一个笑:
“闻公子,好久不见,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说出口的当下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来这里的人能做什么?
而且,他明显是特意过来跟自己打招呼的,说明人一直都在,那刚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她的老脸要没了。
不出所料,听了她的话后闻卿愣了一瞬,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开口回答:
“我跟朋友在这里谈些事情,没想到你跟南荣公子也在,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哦,这样啊,那真是太巧了。”
苏矜矜面上看着十分淡定,其实心里小人早已经抓狂许久。
果然看到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她甚至已经认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给闻卿下个咒。
苏矜矜言语行动之间的闪躲太过明显,闻卿也隐约能猜出原因。
顿了一瞬,他再度开口:
“边镇时二位帮了我和轻音,如今在天辰,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忙的,闻某定当义不容辞。”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苏矜矜很感谢他没有追问南荣旌此刻在哪儿,给她留下了最后一丝颜面,毕竟周边暂时没有地洞给她钻。
“举手之劳而已,闻公子客气了。”
她原本只想快些结束话题,跟人道别,但见他如此坦率地说出宁轻音的名字,心里那点抓耳挠腮的八卦心思还是战胜丢脸冒出了头:
“你们……”
她没有说下去,但闻卿应当是明白她意思的。
他苦笑一声,轻轻摇头:
“苏姑娘费心了,可能我们缘分不够吧。”
说到宁轻音,他整个人一下子沉郁下来,虽然笑着,但苦涩至极。
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此。
苏矜矜干巴巴劝慰:
“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彼此之间有情,总有一天会遇见的。”
出乎意料的是,闻卿再次摇头。
他视线落在远处,眼中是化不开的愁思:
“轻音如今也在天辰。”
苏矜矜蒙了,两人都在天辰,那不是一件好事吗,他为何如此低沉?
她试探着开口:
“轻音她没有来找你吗?”
闻卿攥着腰间的白玉,细细摩挲,语调压抑:
“她如今已是陛下倚重的女官。”
这句话说完之后闻卿便再也没有开口。
没头没尾的回答自然解决不了苏矜矜的疑惑,可闻卿明显已经不想再说,她便识趣没有追问。
送走闻卿之后,苏矜矜从施梦黧那里打听到了内情。
宁轻音父母镇压兵变有功,她与闻卿私奔的事情由小公主洛岁安出面调停,闻家才决定不再追究。
没成想,消失数日之后两人又重新回了天辰。
那位即将新上任的女皇许给她一个承诺。
宁轻音毅然决然入了宫,如今已经成为新皇身边最为倚重之人。
而闻卿,即将挂领朝职去往南疆驻守。
一经分别,以后山高水长,应当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怪不得两个人明明都在天辰,但却谁都没有向前一步。
明知道是无解之局,何必非要相见去为难彼此呢,即便见了也只能徒增悲伤而已。
原来当年宁轻音说的全看缘分是这个意思,她那时候就打定主意搁置这份感情了。
南荣旌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来找苏矜矜,看她一个人对着满天繁星发呆,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侧头询问:
“怎么了?”
“我刚刚见到闻卿了,他说轻音如今在皇宫做女官。”
苏矜矜语调懒懒的,轻轻靠在南荣旌肩头:
“梦黧姐姐说闻卿马上要去南疆上任,他们两个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我就觉得有些难过。”
明明是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也都在为对方考虑,偏偏就走成了这样。
南荣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我们去夜探皇宫吧?”
嗯?
苏矜矜顿时来了兴致,立时直起身子,激动开口:
“是要去见轻音吗?”
“对,去见她,你可以知道她的想法,顺带……我去找个人。”
“你弟弟吗?”
苏矜矜语气有些揶揄,梦黧说的没错,他果真很在乎这个弟弟,只是有时候死鸭子嘴硬打死不承认而已。
南荣旌表情一下子变得不可捉摸,他斜眼看过来,张嘴就要反驳:
“不……”
在触碰到苏矜矜视线的时候,说出口的话绕个圈又收了回去。
实在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对她说谎,他将头转到另一边,闭了下眼睛,认命般承认:
“对,他可能在皇宫,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矜矜笑呵呵敷衍:
“随便猜的。”
不能说实话,不然他就有借口去威胁别人了,她才不傻。
再者说,把施姐姐那一堆分析说出口,照这人的性子,指不定立马就落荒而逃。
两人借着夜色混进大梁皇宫。
之前兵变,宫人被清理了一批,因此他俩晃悠好久,才在角落里逮住一个深夜偷跑出来的小太监,问清了那位即将继位的女皇陛下如今的寝殿。
灯火通明的大殿中,奏折堆积如山。
洛岁安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桌上摊开的折子。
她长相极具欺骗性,如果没有听过她那些铁血手腕的事迹,所有人都只会以为她只是一个活泼开朗的邻家妹妹。
她在手边的折子上写了两个字,突然转过头看向宁轻音:
“轻音,你当真能放得下这段感情吗?”
两人之间态度熟稔,不似普通的君臣,一看便知相交多年。
听到她的问题后,宁轻音明显怔了一瞬,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顺着洛岁安的目光,她看到了桌案上摊开的折子。
“闻将军三日之后便要启程,而且……”洛岁安目光中带着浅浅的愧疚:
“我没有理由拦着。”也不能拦。
闻氏一族虽然功勋卓著,但他们原本是洛曦和的臣属,即便没有参与夺权,但也绝对不能留在天辰。
看在轻音的面子上,洛岁安之前允诺过闻氏,只要他们不计较两人私奔之过,闻氏男子从此不登朝堂,便能饶恕他们。
没想到两个流亡数月,这两人竟然又回来了。
闻卿自请带举族之人前往南疆瘴气之地,以彰显闻氏一族对新皇的忠贞。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给了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们一个台阶。
之后一切都会慢慢走上正轨。
奏折上的字俊逸非凡,像它的主人一样,宁轻音盯着看了许久。
回过神来之后,她淡笑着开口:
“你已经为我们考率的够多了,只是,他有他的不得已,我有我的苦衷。”
洛岁安点点头,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决定,外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似乎是想冲淡此时的沉闷氛围,她半开玩笑地说:
“那就忘了他,天辰这么多好儿郎,总有你能看得上眼的,到时候我就是绑也要给你绑回来,只要你敢提,都好说。”
她说这话时神采飞扬,跃跃欲试。
宁轻音丝毫不怀疑,现在她只要说个名字,明天早上人就能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只不过,她表情一瞬间变得不可捉摸。
放下手里拿着的书卷,她贼兮兮凑近洛岁安:
“你藏起来的那个人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苏矜矜一直躲在暗处,听到这一句后,唰一下抬起头。
藏起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