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一向以丧葬一条龙闻名的巷子里悄无声息的多了家名叫“茶言茶语”的奶茶店。

店面从外看着清新简洁像个茶馆，不过在一众风格深沉的祭祀算命、风水纸扎的店铺中，倒是显得有些另类且格格不入。

——在这地段开家奶茶店，怕不是有钱人闲的慌，打发时间的吧。

不止路过的人这般觉得，周遭的店铺老板们也是这般认为，他们自是比路人更明白这的邪门之处，许多内行人更对这种遭过无妄之灾的地段唯恐避之不及。

果然不出所料，自开业以来，这奶茶店生意惨淡。众人不由感叹，真是到哪都有冤大头。

王老板每回路过都会瞅上一眼，感慨这小邻居年轻气盛不听劝。

这天大清早，王老板正要出门进货，骑着小三轮路过奶茶店门口时突然被人喊住：“王叔，进货哪？”

喊人的正是奶茶店小老板姜白竹。

王老板没想到对方生意不怎么样，门倒开的挺早。一个急刹，回头就见姜白竹从奶茶店探了个头出来。

他对这店还是有些忌讳，不过还是客气地回答：“诶，是小姜哪，我这正要去进货呢，你呢，最近生意怎么样？”

姜白竹咧了咧嘴，转移话题：“之前您帮我不少忙，说了要请您喝茶，这不我店里刚开张不久，新学了些手艺，王叔要是不急的话来尝尝呗。”

王老板是个老实人，见姜白竹热情邀请，犹豫再三仍是不好拒绝，挠了挠头，跟着他绕过店门前的屏风。

刚进到店里他便眼前一亮。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店面在半月前还被人称作是凶宅。

照面是一架木质雕花屏风，绕过屏风，往后是一造型别致的原木吧台，两边靠墙一处设有软椅及木桌，一旁便是操作台，顺着操作台往右便是店铺的正中的过道。

正中宽敞处摆了盆极为显眼的发财树。

发财树的枝桠上挂了不少红布条，顶上的灯光一打下来，显的格外生机勃勃。

王老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视线，骤一瞧去还以为是这树在发光，细看才发现是树上的水珠，在灯光折射下闪烁晶莹剔透的光芒。

姜白竹引着人绕过发财树，往后是较为隐私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都有着雅致的别称，再里面应当往上的扶梯，看着只有两层，想来是休息的地方。

招呼着王老板在第一个隔间坐下，姜白竹拉起了隔间的帘子，霎时光线倾泻而入，照的人浑身暖洋洋。

鼻间似是嗅到丝清淡悠远的的香味，王老板倒是懂行，一闻便知是不是普通薰香，而是香火味。

可他店铺也有香烛，却不似这般的味道清幽，不由有些好奇：“小姜啊，你这香还怪好闻的咧。”

姜白竹端着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王老板跟前，笑道：“是呀，定制的。”

王老板还细细嗅闻着，莫名有些心神安定，下一刻看到姜白竹放到眼前的“茶”，不由一呆，抬头看向对方，表情带着困惑：“这……”

他只道是来喝杯茶，没想到等来的是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姜白竹笑眯眯：“王叔，奶茶也是茶。”

王老板：……

王老板嘴角抽搐，捧着奶茶抿了口。

他还是第一次喝这种年轻人的饮品。

刚想放下，对上姜白竹期待的眼神，咳了声，拿起奶茶，又喝了口，犹豫道：“还……不错吧？”

姜白竹满意了，也跟着捧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自觉味道果然十分不错。

抿抿嘴，有些回味，姜白竹手指敲着杯壁，突然对王老板道：“王叔，您是开纸扎铺的，我听说您那有不少老客户，您要不考虑考虑，给我这带带货，引引流？”

“噗——”王老板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呛咳着道：“什、什么？”

他只听说过同行抢生意，却没听说过跨行揽客的，更别说这还是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两个行业，这是个什么骚操作。

见姜白竹不似开玩笑，他擦了擦嘴，有些为难：“小姜啊，这个……不是王叔不帮你，实在是我们这行的老客户，额……都不大好这口。”

他说的含蓄，姜白竹却懂了他的意思。

倒也是，来这条巷子的谁不是奔着办白事来的，谁会有心思买他的奶茶喝。

王老板见他没说话，倒有些好奇：“小姜啊，叔先前见你拿着罗盘，看着也是半个同行，怎么想着开奶茶店，好歹搞个看风水的也行呀！你这，唉——”

他斟酌了下措词：“这地段干这个可不太景气嘞。”

姜白竹咳嗽了声。

说来话长。

他本是孤儿，自小便跟着师父在山上修行，大些师父便送他去了邻省的道教学院学院进修。

虽说是进修，其实也就指望着他好好学习道术，磨磨懒散的性子。

可他在学院住了四年，性子没改，反倒越加变本加厉，看着乖乖巧巧一小孩，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形。

不过好在他天赋极佳，学业上更是手拿把掐，没费什么功夫便应付过了师长前辈们。

临毕业了学院要求学生们各自实习，对于他们这些道教学院的学子来说，选择无非是各地的大小宫观。

而他自然是该回山继续混日子了。

可师父却是在他提溜着包袱回道观时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师父的原话是：在哪儿混不是混，山上待够了，下山历练一番吧。

师父说的在理，在哪混不是混啊！他倒也是随遇而安，觉得下山也好，免得师傅总要找他去写什么“思想汇报”、“年度总结”，想着就头疼。

下山找个清闲的地方照样混日子，还更清闲，这么想着，一来二去找到了这处。

开始也是看这里不仅价格合适，地段也是够偏，自己这些年攒的小金库完全够买下来开个小店，混个实习更是顺手的事。

为了好好“混日子”，他倒是做了些功课，此前便早早了解到这处原是锦南市有名的丧葬一条街，常年客流量就不多，周围店铺大都有熟人推荐的老客户。

他深知凭自己的性子，自是不可能好好开店，更别提跟这些“老字号”竞争。

故而人家开丧葬纸扎风水铺子，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开奶茶店。

既没有行业内卷，又完成了学校的“业绩”和师父的“任务”，一举三得。

可他千算万算，却忽略了店铺装修这一环节。

他的小金库在买店时就花的七七八八，之后又是兴冲冲地网购了奶茶店的各种用具。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剩下的钱连店铺简装都不够的。

得，还真是出师不利，混日子也得先养活自己吧。

所以在知道自己即将喝西北风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的好师兄。

——话说那日姜白竹字还没打完，师兄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师兄～”

“你小子，又跑哪野去了，师父交待的话有听进去吗？”师兄那头似是在值殿，不时有钟磬声响起。

“咳…我不是听师父的，在山下历炼嘛，现在正准备自立根生呢！”姜白竹赔笑：“好师兄，我们先不说这个，我最近新做了香，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料子，您要试试不？”

“就说要多少吧，是不是缺钱用了？你小子，怎么过日子的，我上个月不是才给了你三万……”

“哎呀哎呀，你都说那都上个月的事了，而且我也没白拿呀师兄，每回都给了你最好的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艺，师弟做的香你尽管拿去用，不好使退货就行！”

“哼。”

“我这儿还有不少符，嘿嘿……”

“……”

师兄弟二人好一番交涉，最后以二百一支香附赠符箓十张成交。

——所以如今装修费算是全靠师兄的“友情赞助”。

虽说师兄这笔账是答应用香和符抵了，但他手头上的现货不多，剩下的还得现做，符和朱砂倒好解决，就是这制香的材料却极贵重，又得花不少钱。

……更别提之后的生活开销了。

唉！原本只想着开个奶茶店，混个实习证明，现在却不得不为之后的生计苦恼了。

如今王老板问起，姜白竹也不扭捏，大概说了下自己装修花了多半存款的事。

王老板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竖起大拇指：“年轻人，勇气可嘉！”

看姜白竹有些尴尬，王老板出主意：“小姜啊，要不你改开纸扎店吧，王叔我给你介绍生意！”

姜白竹笑了：“叔，你看我这奶茶店都开了，也没钱再干别的了呀。”

王老板晒笑，知道这也不是正经主意。

正如姜白竹所说，奶茶店都开上了，也的确不好再改行。

姜白竹倒是看的开，大不了师兄那的货推一段时间再给，先考虑吃饱饭就行。

王老板见他没说话，自己倒是从姜白竹捧着奶茶小口嘬的样子里品出些可怜巴巴的感觉。

一时有些心软，想想对方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更不忍心了，安慰道：“万事开头难，小姜你可以考虑考虑副业嘛，当然，我那边若遇到年轻些的顾客，也可以推荐一下你家奶茶。”

姜白竹嘿嘿一笑，觉得王老板人不错。

之后送人走时又塞了一大杯奶茶给对方。

没想到这一举动还得了意外之喜——

王老板吃人嘴短，走时顺带嘴提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姜你这么年轻，干什么都趁手，你看我隔壁家的外孙女，光靠写小说还攒了不少钱呢！”

他本来是想安慰一下年轻人，让姜白竹知道现在挣钱的门路多的是，也不急于一时。

没想到姜白竹却把这话听了进去，回头就拿着手机查起了资料。

这一查更是让他大为震惊。

看着论坛里大佬们晒出的高额收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每天躺着赚钱的模样，立时便来了兴致。

于是姜白竹就这么开启了自己的“副业”。

前车之鉴，这回他长了教训，在网上对比了不少小说软件，最后找了家看起来最靠谱的，兴冲冲地点击了下载。

绿色的app图标加载到一半时，似乎网络出了问题，卡了许久。

“咦？”姜白竹断开WiFi，切到了流量，信号满格，下载状态栏却还是没有动静。

姜白竹皱眉，正要切回WiFi，就在这一瞬间，读条突然加快进度，几乎是立刻到了尾端，很快便完成了下载。

「口口文学城欢迎您的加入」

姜白竹跟着引导进了作者登记界面，很快完成了注册。

他新鲜的紧，一看新人作者注册一个月内还有一个新文榜单，立时来了劲头。

犹豫片刻，便动笔开始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说。

与此同时，在另一头，一个名为「酆都夜谈」的app上，

黑黢黢界面的首页悄然多了一串文字，在一众晦暗的id中，闪着莹润的光茫。

「白竹道长更新了文章《我当道士那些年》」

黑暗中，一只苍白的手划过界面。

半晌响起一声轻笑：“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