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密室之中,元珩神情呆滞。她一直靠坐在墙边,也不知被关了多久,她已许久未能进食了。
因着此地无光,她不敢放下戒备,故而也未曾好好睡过。
魏凌决也并不想让她因为这伤口发脓死去,所以右手上的伤已被上了药,乳白色的药膏粘在手上,像是发了霉似的。
只听到哗啦啦的一声,好像是铁链碰撞的声响,密室门被打开,一道微光照了进来。
她就如那鱼儿见了水,迫不及待地朝那道光爬了过去。微光照在身上,冰冷的身子也有了些暖意。
“如何,想好了吗?”魏凌决走近,蹲下身子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摩擦着。
“元珩,你是更怀念在宫中的日子,还是享受现在?”
魏凌决笑着,放在她肩上的手突然一用力,再次用内力催动了她体内的蛊!
元珩呼吸一滞,随即心口开始绞痛起来。疼得直打滚。
“今日的一切,都是她林卿给的!若不是她,你何苦又受此等痛苦?你忘了吗?你舍命救她,她却丝毫不觉得感激,跟着她那未婚夫走了!他们是自小定下的婚约,此次回去,一定会成亲吧?元珩,你爱错了人啊!”
元珩紧紧握着拳,泥土陷入了指缝中。她咬着牙,怒道:“你闭嘴!”
见她开了口,魏凌决又马上说道:“徐乐容也抛弃了你,任由你在徐家受辱。林卿和她一样都是无情无义之人,你何苦还念着?”
魏凌决将那只右手怼在她的面前,道:“你看看你的手,简直丑陋至极!你应该去复仇,在他们的身上全都刻满这个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奴隶!”
蛇蛊带来的剧痛,魏凌决的话,在元珩的心中犹如一把把利剑不停地剜着心。
只见她的双眸逐渐有了变化,狠狠盯着魏凌决。
“你忘了?行云阁大火,是你救了她。她中毒,也是你救她!她差点被那傻子玷污,是你及时赶到。元珩,她林卿不知感恩,抛弃了你。你只要杀了林司源,不论是林卿还是徐家那些趋炎附势之小人,都任由你处置!”
“是……你?”
无论是林卿莫名其妙中毒还是行云阁大火,她都以为是嘉妃派人做的。
只是没有想到,从那时起,魏凌决便已在宫中了?还是说,更早。
“你这百毒不侵之躯可是我花费几十年心血才炼制而成的,我又怎能轻易舍弃呢?本想,等我那儿子成了太子。再慢慢用药毒死君玄澄,我便是皇帝的老子。却没想到,你把他给废了!想想还真是,可恨!”
他拿出袖中的一把匕首,在她脸上狠狠划了几刀,脸上瞬间湿漉漉的,鲜血流满了整张脸。
“你这张脸,说到底也没什么用处。反正你唯一和她像的,也只有这双眼睛!”
魏凌决看着她这如同琥珀似的双眸,突然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抵在地上,讥笑道:“林卿喜欢你,是否因为你的!这双眼睛,长得像徐乐容?”
元珩一滞,双瞳骤然一缩。
那断指微微颤抖,她眼底一片猩红,身子突然往前一倾。伸手死死扣住了魏凌决的手臂。
她面目狰狞,像是要吃了他!
“不会……被我言中了吧?”魏凌决闷笑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哎呀,想想还真是可怜。到头来,无一人是爱你的。不过没关系,离王殿下说了,只要你能杀了林司源。这林家一倒,离王如愿做了这天下之主。他便将林卿赐给你,管她喜欢谁呢?反正不还是你的?到那时,你想如何,便如何。”
魏凌决说完,在元珩身上将刀上的血擦拭干净,缓缓起身。
“在云台殿密室之中,你也见到了我是如何惩治那些不听话的人。林卿不听话,你便可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保管她,乖乖听话,再也不敢离开你。”
元珩眼前一黑,疼晕了过去。魏凌决骂了一声,然后狠狠踢了她一脚。
“废物!”
那门被关上,这密室内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元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是否还活着。
只是从她的脖颈处开始往上攀爬出了一条条黑色的蛇纹,就像小蛇一般,一直向上延伸到了脸上。
直至整个左半边脸全部爬满了这黑色的蛇纹,蛇纹与红色的刀痕交错在一起,十分可怖。
那右手断指颤动着,干燥的嘴唇轻轻蠕动,还在念叨着那两个字。
——
“她若是能亲自入宫来找你,才能证明,她是在乎你的。”
——
“只要你能炼成这百毒不侵之躯,今后,再无须试毒了。”
——
“你可愿随我回去?”
——
“姩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代替我,和元兰。”
——
“我家妹妹真聪明,才短短几日便将千字文倒背如流了。”
——
“我叫林卿,会在城西那家客栈住一日。你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
“林……卿……”元珩缓缓醒来,四周的这片黑暗她依旧没能习惯。
凭着那双能在黑夜里看清的眼睛,她好像能够见到此刻有许多人站在这里。
她缓缓朝着那唯一无人的墙边艰难地爬了过去,又努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她这才能够稍稍安稳一些。
“林卿……林卿……你是真心的吗?是真心的吗……”她低喃着,左脸上的黑色蛇纹,逐渐朝着右边攀爬过去。
潋滟如光的琥珀色眼眸逐渐失色,变得毫无神采。
燕宁,东平城——
二人在离开长州的第十三日,赶回了东平城。慕容和白将马车停至林府附近,便让林卿下来了。
“卿儿,边关还有诸多事宜。我要先赶回去,就不进去了。”
“嗯。”林卿也不在意他是否进门,快步回家。慕容和白看着她走进家门,坐上马车离去。
见到林卿回来,林管家十分诧异:“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此前商会才告知她正在长州,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伯,我二哥哥怎么样了?”
林卿边问边朝林司庭的院子走去,林管家也紧紧跟随,道:“伤势已无碍,只是那毒还未完全解开,人也没醒。”
二人谈话之际,已是走到了门口。她见到林司源正坐在桌旁,剑眉紧皱。而程清然则正在给床榻上的男子擦手。
那男子双唇紧抿着,嘴唇偏黑,一见便知晓是中毒的症状。
“大哥哥……”
见了她,紧蹙着的剑眉缓缓舒展了些:“卿儿,回来了。”
“小白说二哥哥受了伤,怎么回事?”
“闯荡江湖,哪有不受伤的。已经无碍了,无须担心。”他道。
“卿儿,你瘦了许多。”看着林卿有些消瘦的模样,一旁的程清然拉着她坐下。
“不是说你要将乐容的妹妹带回来?怎如今不见人?”程清然看了一眼门口,还以为人在外面呢。但除了站在外头的家仆,就没别人了。
“没有……当时小白急匆匆赶来,说二哥哥不仅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我心急,就跟着他先回来了。至于她……待二哥哥好些,我再去寻她。”
她想着元珩应是离开了长州,总之她也是要来燕宁的。只要入了燕宁境内,自己便能知晓。
“二哥哥他的伤如何?”
“不必担忧,已经无碍了。”
“那……那我来照顾二哥哥。”
“也行。不过你先去换身衣服,你这般急着回来,想必是累了,你歇息一晚,明日再来照顾你二哥哥。”程清然柔柔的笑着,轻抚了她的脑袋。
“嗯……”
林卿走后,林司源的脸色逐渐变得沉重。
“和白怎知二弟受伤?”程清然问道。
见林司源不说话,程清然也是一脸了然。她看向昏迷着的林司庭,脸色也是微沉几分。
林司庭重伤一事,除了家里这个几个便再无人知晓。慕容和白远在燕宁之外,居然能清楚知晓他的伤势……
*
夜深,林卿心中挂念着元珩其实也睡不着。
想了许久,她画下了元珩的画像,并写了一封信一起交给林管家。
“林伯,若是有人见到她便立即告诉我。她兴许会来燕宁,但更有可能是去历州。让那边的商号多盯着点。还有,这封信是给容姐姐的。”
“好,小姐。我这就去。”
看着林管家离去,林卿心中一阵惆怅。当时慕容和白强行拉着她就走了,根本不给开口的机会。
也不知元珩……如今到了何处。也不知,她是否会因此责怪?
以她的性子,定会责怪自己的离开……
*
不知是过了多久,身上早已不知道被魏凌决鞭打了多少次。
她也早不知何为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空洞,只是嘴中依旧不停的念叨着林卿的名字。好似只有念着这个名字,才会没那么痛。
“她早就不要你了!”魏凌决的话随着那短鞭一起落下,而元珩唯一的反应,就是那短鞭打在皮肉上,身体无意识地抖动。
“你都落得如此境地,她如今兴许已经开开心心,准备待嫁了呢?”
魏凌决依旧洒上了白色的药粉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伤口被撕裂般疼痛,随即是一股灼热袭来。
“据闻,林家近日正在为林大小姐的婚事做准备。只等年节结束之后便会成亲!元珩,你坚持至今。又有何意义呢?但只要杀了林司源,这一切都会改变!你想要的,离王殿下都会给你!元珩,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似是十分不耐烦了,等了那么久,她依旧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用手中短鞭又打了一顿出气后,愤然离去。
魏凌决离去后,密室之中又是一片黑暗。
毫无光彩的眼中落下了一行泪,她缓缓握着拳,满是委屈,哽咽道:“林卿……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