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瘫在地上,痛哭道:“那可是我的亲女儿啊!也是我自小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以为,我不痛心吗?你以为,我愿意将女儿推入火坑?本想着她能凭着貌美,还能得了那陈勋的欢心。我也暗地里送了不少钱给官府,希望能先将元大夫救出来。”
“毕竟只要命还在,一切就都有办法!谁知道那个该死的狗官苏为词会不守诺言杀了元大夫?我也不能……也不能真的用那么多人的性命来做赌……只能牺牲她……”
“我被他们打断了腿。为了这江家老少,我也不敢再如何……”
陈勋伙同官府在这长州只手遮天,就算是自己想告他,也求路无门。江家这些年,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自己这条腿,就是因着陈勋记恨着他的腿被元兰用银针给弄瘸了,于是也打断了他的腿。
他也害怕陈勋会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旧事,又记恨起他那条瘸腿来,对江家人下杀手。遂暗地里,将族人送出去不少。
而他则一人留在长州,至少这里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自己对不住妻女。便一直守在江家,希望她们也能回来看一看自己……
只是这日复一日,什么都没有等到。
“你今日来,是复仇的吧?也罢,杀了我。就当是复仇了。”江父闭上了眼睛,决意赴死的模样。
元珩没再说话,拂袖离去。
离开江家之后,元珩便将那条死狗拖着离开了。就如当年的魏凌决,拖着她回了那间昏暗的屋子。
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没多久,那官府门前便挂了一条血淋淋的大黄狗。
路过的人见了,纷纷议论起,不知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做这种犯上之事。
酒楼之中,元珩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过路的人们。
“应该快过来了吧。”元珩似笑非笑。
她在那条大黄狗身上还挂了字条,上面写着元兰之死,还有江家为了救她,所花银两与客栈的名字。
君玄澄自即位以来便严惩贪官污吏,元兰本就无辜。苏为词害怕,也摸不着来人到底知晓多少,自然会亲自过来。
“元珩,你答应我不杀人的。”林卿紧蹙着眉头。
“放心。苏为词,我不杀。只是想让他过来,问几个问题罢了。”
林卿看着桌上的佳肴,有些食不知味。她果然想得没错,元珩一旦出了宫,便不会再乖乖听话了。
她恨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但是仇恨会毁了一个人,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劝阻她不要越陷越深。
只是她好像……根本不受控制。
不多时,那苏为词果然是来了。
他并未穿官服,一路恨不得是飞奔而来,似是很着急。衣裳都还有些凌乱。
苏为词走上楼,见到只是两个小姑娘。这心中的紧张瞬间消失,他理了理衣裳,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
“真慢呐,苏大人。坐吧。”元珩放下手中酒杯,倒了一杯放在对面。
“你们是何人?”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
“不知苏大人可记得陈勋?”
“陈公子乃是我长州首富,当然知晓。”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成首富了?”元珩挑眉,笑盈盈问道。
苏为词一滞,又仔细打量了元珩。当年陈勋故意诈死,以谋杀罪抓了元兰。江家想要救她也塞了不少银两来。
苏为词只贪财,想着既然收了江家的钱,那便将人放了。怎料陈勋说要杀,那自然只能听他的。只是他诈死一事,当年其实没有几个人知晓。
“你是当年的那个在我府衙门前击鼓的小丫头?!”苏为词瞬间想到了有人冒充江予珩,有些愕然。
实在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
“难为苏大人还记得我,我以为你断那么多冤案,害死那么多人早就将我忘了。”元珩冷眼瞧着他。
“呵,丫头。当年之事确实是你们有错在先,元兰是按律法斩首,江予珩是自尽。你有何理由来复仇?”
“那请问,她们之死你是用得哪条律哪条法?!他陈勋强抢民女,你怎么就不谈律法了?”
“你……你女流之辈,懂什么!”
“为官者,为民也。律法修订,也是为了天下万民!可你们这些自认权贵之人,会将律法变为用来牟利的物什!可有想过真正需要律法来保护之人,他们怎么办?你只是随意一句,你懂什么?那些百姓,便由受害者变为罪人了?”
“此为政事,你一介女流之辈怎好谈论?”
她轻轻笑了两声,目光森冷骇人。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匕首狠狠将苏为词的手钉在了桌上。
苏为词疼得大喊,怒目而视:“你!你敢害朝廷命官!来人!来人啊!!”他大声喊着,楼下立即有四名官兵拿着刀冲了上来。
“抓住她们!”
苏为词本来是想好好跟知晓自己受贿之人聊聊,但也留了个心眼。万一对方不听,自己便喊人上来,随便找个罪名将人抓了再说!
没想到受贿一事非但没提,她倒是直接出手伤人了!
“等等!”元珩刚一起身,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卿出声了。
“我们其实只是想问问关于陈家之事。还望苏大人能够一一告知。”林卿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来。
只见这玉牌细腻圆润,色泽深重,一看就是上等好玉。苏为词见到上面刻有鹿纹,还有一个林字。
这鹿纹的样式加上林字,是燕宁林家的东西!苏为词见了,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去去去,快退下!”苏为词咬着牙忍着手上的剧痛,对那几个冲上来的官兵说道。
官兵面面相觑,也不知这突然是怎么了。但也还是听从了自家大人的话,纷纷退下了。
“元珩,放了他。”林卿收了玉牌,沉声道。
元珩狠狠瞪了苏为词一眼,收回了匕首。只是匕首一拔,手上的鲜血直流。苏为词颤抖着手,急忙紧紧捂住了伤口。
“下官也不知姑娘是林家的人。真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万望姑娘不要怪罪。”
苏为词冷汗直流,万没想到,眼前之人会是林家的。虽说自己是这一州之府,但他也不敢去开罪林家人。主要是此事若是牵扯进林家,那项上人头,必定不保!
苏为词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本是想贪点银子,这次,竟将林家给引来了。
“我问你,陈勋为何一定要杀元兰?还要装死欺人?只给你一次机会。”元珩轻轻开口,在苏为词袖上擦拭了匕首上的血。
苏为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忍着手上的痛,道:“陈……陈少爷曾在街上见到过江家小姐,他觊觎那江小姐美貌。得知她在哪儿后便上门去抢。只是没想到会被元兰用银针伤了腿,害得陈少爷瘸了腿,他自那时起就恨透了元兰。”
“假死一事……陈少爷就是单纯的觉得……觉得好玩。他就是个疯子,他有病啊!他觉得江小姐为了救元兰,肯定会去找他求情。陈少爷就能趁机……趁机得到她。”
苏为词擦了冷汗,生怕元珩又是一刀下来。
“陈少爷调查过江小姐,也知晓她与元兰之间的关系。就是怕用强的话她会自尽,那……那就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献身。”
“陈勋只杀过一个人吗?”
“啊……啊?”
元珩将手中匕首指着苏为词的胸口,稍稍用力,那锋利的匕首就刺进了肉里。
“三个!三个!他……他和他家亲爹的妾室有染,可……可能是那妾室不如他的意,他便把人杀了。还有他爹,也是他杀的。他就是个疯子!哎呦祖宗啊,求您放过我吧。我我我……我只是收了点银两帮他收拾,别的什么都没做啊!”苏为词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什么都没做?不是你骗了我予珩姐姐,会放人吗?!不是你杀了元兰姐姐,还将她曝尸三日吗!”元珩目光一沉,眼露杀气。
她一把抓过苏为词的手,手起刀落,砍了他的两根指头。
苏为词满脸痛苦,紧紧捂着伤口直冒冷汗。她下手不留情且迅速,根本不给苏为词任何求饶的机会。
“都是陈勋让我杀的啊!都是他逼我的啊!他是离王殿下的人,我也不敢不听他的啊!姑娘,姑娘,饶了我吧!当年江家也给了银两想让我放人,我当时人已经放出去了!只是那陈勋用离王逼我,我哪敢开罪离王啊!我只是芝麻小官,真的是没办法啊!!”
“离王?”
“对对对,离王。”苏为词赶紧道。
“陈勋抓了许多女子用来炼毒,那是谁教他的?”
“是是是一个蒙面人,是个男人。我……我曾在陈家见过一次。再多真的就不知道了,姑娘,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苏为词也是怕了,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浑身颤抖,脸色发白。
元珩靠坐在椅背上,修长冷白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她将苏为词的那两根断指移到他的面前。
“这个时辰,苏大人肯定饿了吧?”苏为词看着自己的断指,又望了元珩一眼。
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吃了它,我不杀你。”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无比阴冷的。
“这……这……”苏为词看着那根血淋淋的断指,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拿。
本想咬着牙就赶紧吃了算了,也总比命丢了好。但真的放在嘴边,他就无法下嘴了。
“姑……姑娘,能不能……算了?”
“予珩姐姐来求你放人时,你放了吗?”那双冷森的眼眸盯着他,苏为词也是不再敢去看了。
他紧张地咽了口水,深知自己若不吃,元珩是绝不会罢手的。长痛不如短痛,他紧闭着双眼,拿起断指就往嘴里塞。
林卿面露不忍,瞥过了头,没有去看。
她知道此时无法劝阻元珩,而此等贪官实在也要严惩一番,于是也不再多言。
苏为词边嚼着,边强忍着恶心。生怕若是吐出来,元珩会让他把吐出来的东西都吃了。
元珩似笑非笑,就这样看着他将这断指吃掉。
苏为词边吃着,边在心中祈祷着别再让他吃其他什么了。
“还记得那条狗吗?跪下,叫两声来听听?”
苏为词也不知眼前的这个女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只能是听话地跪了下去。
他双手撑地,小声地叫了两声。
元珩蹲下身子,问道:“你这是什么狗?声音那么小?”
苏为词清了清嗓子,又小声喊两声,然后声音就大了起来。
元珩嗤笑了几声,道:“你去告诉陈勋,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滚吧!”
“是是是。”苏为词急急忙忙起身,连滚带爬地离开。
元珩瞧了一眼这满桌的鲜血,直接将外衣脱了盖在上面。
“看吧,我没有杀他。”她笑道,像是邀功一般。
见她沉默不语,元珩紧紧握着拳,眼底的那抹杀气只增不减。分明也是听了她的话,放了这苏为词一马,为何她还要如此!
“林卿,你在怪我?”她忍着心底的怒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