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光了，会议室里立刻安静下来，程隽一继续核对总账与明细账，再选定几条账目记下来，让江唯去抽查会计凭证。

经过中午一番折腾，江唯现在很难静下心来工作，他时不时拿眼偷瞧程隽一。

“有话就说呗，跟我还遮遮掩掩的？”程隽一低着头做记录，也没抬头看他。

“对不……”

话还没说完，程隽一就停下笔抬起头看他，面上还带着情绪。江唯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他最后那句话，是不是在威胁你？我担心你……”

程隽一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很快露出笑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安慰江唯道：“他装腔作势，你别听他瞎咋呼，我可不怕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要算账也是我跟他算。”

江唯点点头，但想着梁鸣升最后别有深意看他的那一眼，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梁鸣升回到单位有点晚了，食堂只剩下残羹冷炙，不过他也确实是没有胃口，空着肚子就又回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就小张一个人，倚在椅子上正忙着打游戏。老廖应该是在楼上哪间屋子里打扑克牌呢。

梁鸣升推门进来，吓了小张一跳，他连忙站起来，问梁鸣升：“科长，您吃饭了吗？”自打发现梁鸣升和副区长都姓“梁”，小张就对梁鸣升更加恭敬，甚至有些疏远了。

梁鸣升看了他一眼，又扫一眼他的手机，点点头，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桌后，坐下来。

“你继续玩，小心塔让人偷了。”

“哦……啊？”

小张连忙捡起手机，把游戏音关了，又坐下继续打游戏。

梁鸣升靠着椅背，向后仰头，扯了张报纸遮在脸上，闭上眼睛休息。他想趁着上班前的这点儿空闲，把上午的会议精神和近期要开展的重点工作整理一下，下午好顶门去找王长川做汇报，但他脑子里太乱，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江唯对着程隽一笑的样子，他永远都忘不掉，那是比对他还要温柔的笑容。

“哗啦”一声，梁鸣升把头上的报纸扯下来，咬牙切齿地揉成一团，随手扔进门口的纸篓里，正巧，老廖打牌回来了，语气夸张地称赞梁鸣升道：“梁科儿，三分球投得这么准，明年区里组织的机关篮球联赛你得参加啊！”

“刚才在工会打了会儿牌，刘主席还提了一嘴这事呢……”

换作平时，梁鸣升就会跟着开两句玩笑，哈哈一笑这事就过去了，但现在他实在没心情跟人逗咳嗽，整个人阴沉得厉害，黑着一张脸，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也没看老廖一眼，直接无视的从对方身边走了过去，去了卫生间。

老廖倒也不尴尬，转而忽悠正在玩游戏的小张：“小张，你上大学的时候也打过篮球吧，你年轻，体力好，身高也合适，当前锋没问题……”

梁鸣升走得远了，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他在卫生间洗了把脸，凉水一激，脑子里总算清醒了些，刚要回去拿毛巾把水擦干净，午休结束的音乐就响了，梁鸣升赶忙冲出去，迈大步就朝着主任办公室走过去。

就在路过财务室时，财务科的许科长正抱着一摞文件要出来，看着也是来找王长川汇报工作的，看见梁鸣升先一步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许科长叹了口气，又退了回去。

梁鸣升轻轻扣了三下门，听见里面的人说了声“请进”，他才推门进去。

看着梁鸣升像只落水狗一样，脸上、头发上还挂着水珠，王长川指着茶几上的纸巾盒，让梁鸣升先把脸擦净了。

“年底了，事情多，要是身体吃不消，就先休息两天。”

梁鸣升擦脸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他把沾了水的湿纸巾扔进纸篓里，笑着对王长川说：“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臭小子，跟我假客气。说吧，上午开会什么事？”

“和往年一样，还是强调要注重安全生产工作，所以，我也想像以前一样，联系几家正在南城施工的单位，您过去检查一下工程安全，您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

王长川看了一眼台历，他的会议安排行政办的人都会有记录，他自己也会在台历上记一笔。

“后天下午我没会，你去安排吧。”

“行，我现在就去联系……”

“咕噜”一声，梁鸣升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王长川有些紧张地问他：“着凉了，还是吃坏东西了？”

“没有，没有，”梁鸣升急忙解释，“我中午没吃饭。”

“唉，你这孩子，你可不能学老梁啊，一工作起来废寝忘食，”王主任一边唠叨着一边拉开办公桌抽屉，嘻嘻嗦嗦翻找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

说着，他拿出一包苏打饼干扔给梁鸣升：“吃两口，先垫垫。”

“我这胃就是以前落下的病根，仗着当时年轻，不知道爱惜身体……你们也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身体，怎么能行？”

梁鸣升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王长川怕他噎着，拿纸杯接了杯水递给他，叫他慢点吃，吃完再回去。

他也不想这么急，但许科长刚才的样子，倒看着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找主任说。

梁鸣升一边点头，一边加快速度往嘴里继续塞饼干，很快“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等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许科长已经在门口侯着了。

转眼到了王长川去施工现场的日子，宣传科科长挂着单反相机，走在前面，挑了几个刁钻的角度，把王长川到工地视察工作、跟几个公司负责人谈话的照片拍得完美无瑕。转天，一条名为《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安全责任重于泰山》的简讯就发布在了南城区区政务网上。在南城区政府的公众号上，这条消息又被纷纷转发评论点赞。

老廖刚给王长川的新闻转评赞，手机还没放下，就听见小张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咱们院子里卸了一堆砂土、石板，我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小张凑到老廖近前，问他，“廖哥，你神通广大，你知道这事不？”

老廖放下手机，没说话，拿起保温杯接满了水，就出去了。

很快，建委大院的地砖又重新铺了一遍，据老廖说，是今年的预算算错了，得掐着时间把钱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