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会调查发现，xx事务所在执行启星地产20xx年、20xx年年报审计工作中未勤勉尽责，在审计过程中违反多项审计准则，违背多项审计要求，多项审计程序失效，未发现启星地产大金额、高比例财务造假。均出具了标准无保留意见审计报告，制作、出具的文件存在虚假记载……”

下班前，事务所的员工都收到了这样一份文件，并且公司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事务所的三位合伙人极其罕见的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

“xx事务所的事，我想大家已经知道了，具体的处罚裁量和措施我就不再赘述了，大家回去要仔细阅读文件，吸取教训，引以为戒。”

讲话的是三位合伙人之中唯一的女性，白雪，她看起来四十多岁，一头干练的短发，带着金丝框眼镜，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飒利。

江唯来公司快一个月了，这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合伙人、事务所的负责人。

江唯刚进公司的时候，程隽一带着他认门儿，跟每个人都打了遍招呼，另外两位合伙人他是见过的，可这位，程隽一却始终没带他去见过。

“好了，我就说这些，两位老师还有要补充的吗？”

一同坐在会议桌前方的另外两位合伙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那好，我再给自己做下补充。在这里，我要再重申一次作为审计人员应当恪守的基本职业道德，那就是【严格依法、正直坦诚、客观公正、勤勉尽责、保守秘密】，我希望各位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本心，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会与各位共勉。”

“好了，散会。”

“程隽一，你留下，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程隽一不大情愿地站起来，磨磨蹭蹭离开椅子跟在白雪后面。他又转回头，对着江唯打手势，让江唯先回去收拾东西，等他。江唯心领神会，朝他点了点头。

白雪一进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把百叶窗合上了，还不忘让程隽一把门关上。

“坐在你旁边的那个人，就是江唯？”

“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干嘛还问我？”

“你们为什么总是一起上下班？”

“因为我们暂时住在一起，您也可以理解成【同居】。”

“你们……”

“妈，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的私生活，您要是想管着我，那我就去嘉华找我爸，去他那当财务主管。”程隽一的表情很严肃，不只是口头上的威胁，他是真的会说到做到。

“好，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反正绝后的是他姓程的，跟我又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理清楚自己的感情，你真的喜欢他吗？况且，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你当年喜欢的样子吗？”

“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已经爱上他了。而且，我确定，他就是我爱的人。”

“你别太自作多情，剃头挑子一头热，据我这几天的观察，我看不出来他对你抱有什么感情。”

“妈，我心里有数，我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会接受我爱上我的。”

“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叫什么？恋爱脑，一根筋……”

程隽一没有心思听母上大人的说教，从百叶窗上扒开一道缝一直向外张望，“那您还是别说了，我得走了，江唯在外面等我呢。”

说着，程隽一松开手，窗页倏然合紧。严肃认真的表情也消失了，他拉开门，笑盈盈地向江唯走过去。

“谢谢，”他从江唯手里接过公文包，带着歉意问道，“等急了吧？我妈也真是的，又不是什么急事，非得今天找我说。”

“你说……所长是你妈？”江唯吃惊得样子足以吃掉一头鲸，他又重新向前面看过去，门里的白女士也正在盯着他看，似乎还有一束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光从镜片后面直射过来。

江唯僵硬的脸，对着白雪努力挤出一抹笑，那大概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没等他调整好表情，白雪已经关上了门。

江唯也收回目光，感慨地说道：“真想不到，所长这么年轻，竟然有你这么大个儿子了。”

“也还好吧，她五十一了。”

在江唯接触过的女性中，许茹是他见过的保养最得当的一位中年女性，温婉柔和，像春日里明媚的阳光，看一眼就叫人很舒服。而白雪，正相反，她就是那种人们公认的女强人，自信、坚毅，以及近乎冷漠的理智。

是他从没接触过的一类人，也是他自己见识短浅了。

江唯的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问程隽一：“……刚才，所长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一些跟启星有关的事……”

程隽一忙着转移话题。

“说到启星，前两年，有一个项目，政府公开招标，原本我的客户是很有希望中标的，但有人向启星泄露了标底，结果不出所料，启星得到了这个工程的承包权。我的客户呢，他们团队没日没夜的加班，白白忙活了一个月，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被罚的那家事务所我知道，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一直给启星做审计。当时我们也联系过启星，向他们寻求合作，奈何我们的门面太小，人家根本看不上。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其实这种案例太多了，就看你查不查了，没有哪个雇主愿意花钱让你给他挑毛病，他们需要的是让你给他的公司擦屁股，堂而皇之地给那堆烂摊子盖上遮羞布。你好我也好，大家都有钱拿，到底是谁不好了呢？没人关心，也没人想关心。”

“江唯，你在听我说话吗？”

“江唯？”

路上有点堵，程隽一借题发挥，多发了几句牢骚，但显然，江唯有点儿心不在焉，程隽一说了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在程隽一一连叫了他四五声之后，江唯突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你听说过【暴力抗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