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西潭大市场熙熙攘攘,车轱辘声、叫卖声、车鸣声都混杂的交错在一起。
周浩鹏隔老远就看见祝星鸣了,只见他将袖口撸得老高,轻车熟路地清点货物,身上穿的围兜勾勒出清瘦的腰线。
“星哥,你真不去学校。”他皱眉问道。
祝星鸣抬头,发现周浩鹏穿着蓝白校服,头发剃短,戴着黑框眼镜,还怪正经的,一点都不像小时候和自己约架的人。
“你去吧,我就不过去跟你争第一了。”祝星鸣拍拍他肩,又开始搬货。
周浩鹏推了推厚厚的黑框眼镜:“你要是不放心祝伯母,可以让你爸妈接到市中心去住......”
“行了啊,”祝星鸣将手上东西一甩,“我不去学校,主要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家里的事情关系不大。”
额,抛开事实不谈,他确实没找到上学的意义。
周浩鹏脑袋一歪:“难道你厌学?不可能,你不是最喜欢学习好的人......”
“打住,”祝星鸣撇撇嘴,“我那叫智性恋跟热爱学习不是一码事。”
“这不都差不多——”
“浩鹏,公交车来了——”那边周浩鹏的妈妈拖着行李,朝他喊道。
祝星鸣推着他往外走了几步:“快走吧,快走吧,别舍不得哥......”
周浩鹏回头看他,捶捶胸口,眼泛泪花:
“好兄弟,在心中!”
“走走走!”祝星鸣朝他摆摆手,头也不回,走进批发店。
他像是叹了口气,然后往公交站那边撒腿狂奔。
“妈,我还没上车!”
......
“哟,你小子不是最爱和浩鹏玩吗?现在连好哥们都抛弃了?”祝芝花揉揉头,阴阳道。
“你头怎么了?”祝星鸣停下搬货的动作,问道。
“昨天晚上被你气的。”祝芝花斜了他一眼,朝外面走去。
祝星鸣继续整理货物:“得了吧,你可没有玻璃心。”
祝芝花无奈笑了声,她确实不是因为这个,只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头又痛又晕。
“唉,你小子。”
她甩甩头,蹲下去搬地上的货物,就在站起来的瞬间,一股眩晕感直冲脑门,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砰!”货物砸地。
祝星鸣抬头,瞬间瞳孔紧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妈!”
他一把扶住祝芝花,往她脑袋探去,“怎么会这么烫!”
祝芝花感觉浑身乏力,怎么也使不上劲,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意,眼前一片漆黑,彻底晕了过去。
“妈,你流鼻血了——”祝星鸣急忙从兜里拿纸,血液源源不断,瞬间就把纸巾染红。
祝星鸣神色慌张,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平时送货的三轮车后面,然后转身驾驶三轮车望县医院赶去。
医院急诊。
祝星鸣在病房来回踱步,他看着病床上戴着吸氧面罩的祝芝花,以及拿着血袋走来走去的医护人员,一种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你是祝芝花的家属吗?”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问道。
“是,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眉头微微皱起,他递来一个化验单。
“血常规检查出来了,是白血病,拖得时间有点久,现在已经是中期了。”
祝星鸣鼻头一酸,拿着化验单的手微微颤抖:“医生,你救救她——”
“白血病中期治愈率较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建议你还是转到市医院去,可能希望更大一些。”
“市医院?”
“对,那边医疗资源要好得多,治愈率大些,”医生叹了口气,又道:“你想好了,就来找我签审批表。”说完,他便离开病房。
祝星鸣深深吸了口气,他看向病床那边,只见平时强势得不行的祝芝花,现在脸色惨白,虚弱无力。
他拿出手机,打下一串数字,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星星,怎么了?”林曦她将手上文件一扔,急忙道。
祝星鸣沉声道:“你可以来西潭医院一趟吗?我妈......祝阿姨生病了,需要转院。”
林曦在听见前半句话时,就拿上车钥匙,往办公室外面快步走去,她温声道:
“星星别怕,把病房号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祝星鸣指尖微曲,他低声道:“谢谢。”
“嘟——嘟——”电话挂断,他将病床号发了过去,然后慢慢走到祝芝花床边,半蹲趴在床边,眼里似有自责:
“我不气你了,我不要户口,我......我去上学,你活下来好不好?”
......
林曦女士一路上不断超车,踩油门,硬生生将一小时的车程压缩到半个小时,她脚步生风地往病房赶:
“砰!”病房门被用力推开。
“星星,我来了,你爸......我老公还在路上,祝阿姨怎么样了?”她气喘吁吁道。
祝星鸣起来转身给她倒了杯水,“白血病中期,医生说要转市医院去。”
“转啊,还犹豫什么。”林曦喝了口水,立马说道。
祝星鸣紧了紧手心,低头道:“你不介意吗?”
林曦见状,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头发:“我怎么会介意呢?祝阿姨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祝星鸣生硬别开头,眼眸微闪,林曦动作一僵,又恢复过来微笑道:“走吧,办转院手续去。”
市医院。
林曦直接给祝芝花办了一间高级病房,又配了两个护工,她和祝星鸣分别坐在床头两边。
看着沉睡的祝芝花,林曦抿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支支吾吾道:
“星星,额,你看祝阿姨在市医院,而市医院往南走两公里就是市一中了,你看要不要去上个学......”
“嗯。”祝星鸣小声道。
林曦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去?”
祝星鸣望向病床上的人,道:“我去。”
林曦咧嘴一笑,眨眨眼又道:“市一中再往南走三公里就是我家,星星你要不也住——”
“不用,我住宿舍。”祝星鸣又道。
林曦眼睫毛低垂,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重振精神:“住宿舍也挺好,那明天去学校吗?”
“等我妈好一点再去吧。”祝星鸣道。
“你小子,明天就去上学。”忽地,病床上的祝芝花突然睁开眼睛说道。
祝星鸣惊道:“妈,你什么时候醒的?”
祝芝花眉头一皱:“我不是你妈,你别管我什么时候醒的,你要真关心我,明天就给我去上学。”
“妈,你病还没好,我不去。”
祝芝花神情一顿,但立马硬下心来,手肘撑着病床便要起身:“你不去上学,我也不住院。”
“诶,祝阿姨......”林曦假睫毛一抖,瞬间站起来。
“妈,你别这样——”祝星鸣立马去扶她。
“你去不去?”祝芝花眉头一横。
“去,我去还不行嘛。”祝星鸣又急又无奈道。
祝芝花一听这话,瞬间不折腾,老老实实躺了回去。
祝星鸣努努嘴,硬声道:“那你要好好活着,我考上大学,你还得给我办升学宴呢。”
“行,那你小子好好学习,可别被学校赶出来了。”祝芝花毫不客气回道。
林曦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有点泛酸。
“老婆,星星,”突然病房外一个西装革履的儒雅大叔进来,“那边的费用我结清了,这张医保卡我打了点钱,星星你收着。”
说罢,他将一张医保卡递过来。
祝星鸣有些犹豫,林曦直接接过医保卡往他兜里塞。
“收着,要是有什么急事可以用。”
祝星鸣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道:“谢谢。”
“害,这都是应该的,”林曦说道,又一把扯过西装男,“你和祝阿姨先聊,我们去把你入学报名的事弄了。”
说罢,他们走出病房。
“星星同意去学校了?”
林曦神色得意:“那可不,只要我略微出手,还有事情办不成?”
“对对对,老婆大人最厉害了。”男人笑道。
“哼哼,你说要不要让星星去实验班?”
男人沉思会,开口:“先别去,实验班天天补课压力大,先到普通班适应吧,高中三年还长呢。”
林曦点头附和:“也对,听说市一中隔壁学校,跳了好几个,确实不能给星星太大压力。”
随即她又眼珠一转,道:“不过倒是可以安排一个单人宿舍。”
男人宠溺一笑:“都听老婆大人的。”
“就这么办!”
西潭街道。
顾潞从宿舍逃了出来,又来到昨天的街角处。
他就着微弱的灯光,笔耕不辍地写数学竞赛卷子,四周静得出奇,只有笔尖触纸的唰唰声。
夜越来越深了。
“咔哒。”笔盖扣合。
最后一道大题写完了,他还没出现。顾潞想着,将试卷放进书包。
“杰哥,你看那小子又来了。”昨天那个小矮子说道。
王杰眼珠子一亮:“哼,这次祝星鸣不在,我看谁能帮你。”
他带着人气焰嚣张走了过去,这次来的人比上次还要多,他们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叼着杂牌烟,围了过去。
“顾潞,我看今天你往哪里——”
“打架?”顾潞微微歪头,漆黑的瞳孔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反差,给人莫名疯感。
王杰一愣,md,这小子比祝星鸣还嚣张。
顾潞将书包随手一扔,转动手腕:
“一起上吧,1v1太浪费时间了,我明天还要上课。”
?
王杰恶狠狠看他:“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兄弟们,上!”
后面那群花花绿绿的马仔一听,立马围上去。
握拳,闪躲,预判,再出腿。
“砰!”
一个黄毛马仔被一记漂亮有劲的侧踢击飞出去,躺在地上,哇哇喊痛。
众人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顾潞一个后摆,再蓄力横踢,瞬间风声异动,七八个混混集体倒地哀嚎。
“没人教你们,打架不能分心吗?”顾潞收腿,神情淡淡。
王杰嘶牙咧嘴,捂着腹部:“你,你他丫的这么强,昨天怎么那么柔弱——”
“菜就多练。”
顾潞瞥了他一眼,然后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