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赶忙上前将姜雯从地上扶起,“小姐可有受伤?”
“锦绣,你瞧那是不是条人腿?”
黄昏日光不足,两边树木又遮挡了光线,锦绣方才还未注意到,此刻听小姐所言,锦绣立马定睛一瞧。
豁,还真是!
“小姐后退,”锦绣立马护着姜雯后退,离那人三尺远,迅速抽出袖中一柄短刃,厉声高喝:“是何人藏在草中,立马出来!”
二人隔着三尺远,见人迟迟不动身,姜雯才小心翼翼探头去望,“怕不是个死人?”
“草中之人报上名来,我家小姐可是太尉府嫡女,大洲朝太子妃,不是尔等鼠辈可得罪的。”锦绣短刃横亘在胸前,做出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嘴上不饶人的边叫嚣着边走向埋在草里的那人。
一柄短刃抵在草丛里那人头上,锦绣一手翻过那人的身,一张熟悉面容展露眼前。
姜雯惊呼出声:“太子!”
锦绣一脚将脏东西踢出去,拽上自家小姐就跑,“见鬼了,小姐,咱快点进庙。”
“老方丈,老方丈,救命啊!”
是个人,锦绣还有对付的信心,换成鬼,锦绣只得唤那寺庙中的老方丈来帮忙。
“等等,等等,锦绣,”姜雯拉住锦绣,难得大了几分胆气,“是人,是人!有血腥味。”
锦绣停下脚步,望向草中那又被自己踢翻过去,瞧不见脸的太子秦泽安,“小姐且候着,奴婢去瞧个真切。”
姜雯点点头,待在原地。
锦绣咽了咽口水,缓步朝那处靠近,走近一尺,锦绣又不敢下手去翻面了。
见锦绣迟迟不动手,姜雯问道:“锦绣,怎么了?”
锦绣有些犹疑道:“小姐,太子殿下不是半年多前就死了吗?而且此事都结案三月了,乃是外邦合力而为。”
姜雯也知,太子殿下此时该是白骨一堆在皇家墓园,而不是昏迷在山间小道上,且全须全尾人事不知。但鼻尖新鲜的血腥味在提醒着姜雯,这可能是个活人——自己活着的夫婿。
再者不论他身份如何,总不能将一个大活人放任在冰天雪地的荒草地里不管不顾。
锦绣这般害怕表现,姜雯算是看出她多怕鬼了。
姜雯深吸一口气上前,“我来罢。”
“啊!”锦绣震惊不已,但姜雯一眼扫来,锦绣又怕小姐让自己上前,哑了声,“小姐小心些。”
姜雯点点头,示意锦绣安心,同时也宽慰自己,“他且昏着呢,生死不明,做不了什么的。”
姜雯走过去蹲下身,将人翻转过来。
昏暗光线下,这张脸与半年前那张血脸重叠在眼前。
一旁的锦绣扫了一眼,喃喃道:“当真是太子殿下,小姐,这真是人吗?”
“是,”翻动身体时的温热触感在告知着姜雯,此人是个活的。
只觉手上触到一片温热湿润,姜雯抬手一看,竟是血红一片。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腔,太子秦泽安身上一身黑衣,一时也找不出是何处受伤。
“锦绣,快去寺庙寻几个年轻和尚来,将太子抬入寺中救治,”目光瞥到秦泽安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姜雯提醒道:“先不要将太子身份告知,就说在山上发现一人晕倒在草堆里,快去。”
锦绣得了令,褪了背上背篓放在地上,拔腿就跑。
等寺庙和尚、老方丈来了,是人是鬼自是立见分晓。
“是,奴婢快去快回。”
姜雯四处在秦泽安身上检查衣服,看可有破洞处可看出伤口。
最后竟发现一处箭伤,两处刀伤,好在伤口都不在致命处。
且伤口血液鲜红,未见中毒,那大概率是失血过多,昏厥过去了。
姜雯从锦绣留下的背篓里拿出在山下采买的一匹棉布,打算撕扯成几块。
可手慌张的直发抖,只得用牙齿撕咬,要稳当些。
撕好的布料压进伤口中,直压的伤口表面血水往外流,一张白布很快被血水浸染的鲜红,姜雯颤抖着手又覆盖上一层布,将伤口扎好。
秦泽安闷哼一声,痛醒过来。
一双眼睛如狼似虎,恶狠狠盯着正包扎伤口的姜雯。
吓的姜雯一屁股跌进草地里,“太、太子殿下,我是在帮你包扎。”
远处传来人声,似是锦绣喊的人来了。
得了救星,姜雯忙站起身,“嘿,在这边,石板路这儿,快来。”
一个小和尚露头,姜雯惊喜的转头去看秦泽安,他已经双眼紧闭,又晕了过去。
“这,这,在这边!”小和尚善缘瞧见姜雯,朝后头招呼了一声,很快五六个小和尚匆匆赶来。
善缘还未到近前,就扯着嗓子问:“姜小姐,怎的了这是,锦绣姑娘说这儿好像死了个人?”
“没死!刚刚还醒着呢,不过这会儿又晕了。我与锦绣下山采买,回来路上就见着他躺在路上,他胸口左腹各中一刀,左手手臂还有处箭伤,我暂时用山下卖的棉布给他压着伤口了,你们搬动的时候小心些。”
“善哉善哉,”善缘走近便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师兄师弟们,赶紧些,这位施主受了重伤。”
“听见了,来了!”
几个小和尚快步走进,善缘指挥着各拖一处,将人平稳抬起,往寺庙里送。
寺庙中虽未有医者,但下山路途遥远,避免叫人死在半路,只得往庙里送。
寺庙中年纪老些的方丈会处理些简单伤口,平日寺庙中有个跌打损伤,偶感风寒也是找他看的,算得半个医者。
将人交了出去,叫姜雯终于松了口气。
姜雯拍拍屁股上的草叶碎屑,目光扫过太子方才躺那处,底下草叶上未化的白色积雪被血色染红。姜雯回忆起太子方才那盯死人般的眼神,止不住后怕。
若不是那帮和尚来了,他又再晕过去,他会不会杀了我?
姜雯不敢深想。
“小姐,小姐,”锦绣快步奔向姜雯,四下打量,“小姐,怎的了?可是被血吓着了?我刚刚也看到了,太子殿下被那几个和尚扛过去,身上哪血止不住往下滴,可滴了一路呢。”
姜雯这才回过神来,此时方觉自己膝盖痛,“刚刚摔那一跤,磕着膝盖了。”
“啊!可严重?”锦绣蹲下身瞧着姜雯膝盖,可姜雯身上着了厚厚的蓝纹绣花大褂,也瞧不出什么,只是衣服有些脏了,还粘上点血迹。
姜雯将锦绣拉起来,“无碍,只磕破点皮。”
锦绣刚被拉起来,就背过身蹲了下去,“小姐上来,奴婢背你回屋擦药去。”
“不用,走着去就行。”
锦绣劝说道:“到我们那僧舍,还有段路呢,山路有雪又难行,小姐且上来罢,锦绣有的是把子力气。”
姜雯坚持,“老大个人了还要背,得羞死人,走吧,走吧,我现在觉着也不太疼,走着还暖和些。”
锦绣见小姐坚持,便没再劝说,只背起背篓,仔细替小姐看着路,别路上再让什么东西给绊着了。
等回屋燃了碳火,褪了里衣一瞧,不仅流血,还肿了大包,可把锦绣心疼坏了,直言那太子殿下晕倒的位置不对,才叫小姐受伤。
叫姜雯好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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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阳光还带着股寒意,即使落在眼睛上,也不慎灼痛,反而有种温热的生命力。
“殿下,殿下可算醒了。”
熟悉的尖锐嗓音在耳边响起,东宫太监六福肥嘟嘟的大饼脸一下凑过来,惊的秦泽安一把将人推开,“你怎么在这?这是哪儿?”
“殿下,这是清明寺,太子妃飞鸽传书老奴,信中言殿下重伤,在清明寺,老奴就领着严太医连夜赶过来了。”
秦泽安眼眸微眯,“太子妃... ...”秦泽安想起自己晕在山间,那女子扒开自己衣服,用棉布止住自己流血的伤口。
“她可死了?”
六福一愣,“哈?”
“你没杀了她?”秦泽安疑惑。
叫他人杀妻,六福都惊了,“殿下,那是太子妃!”
秦泽安无动于衷,“我假死调查通敌之人,现在踪迹不可暴露,那太子妃可有将信息传给姜家?你连夜带御医赶来清明寺,可有人发现?”
六福顿时哑然,只觉小命不保,头皮发麻。
“殿下,老奴打探过太子妃,她并未给姜家去信,只通知了老奴。老奴宫外有个外甥,常年体弱,昨夜突然犯病,老奴稍后就带御医赶去。”
秦泽安点头,“太子妃还算聪明。”
六福松了口气,忍不住替姜雯说上几句:“殿下,太子妃乃太尉嫡女,来清明寺还是替殿下往生祈福,若太子妃在清明寺出事,必然引来多方调查,反而不利于殿下隐藏。而且太子妃救下殿下,怎说,也是有恩于殿下。”
秦泽安点点头,“我晓得的,只是事关重大,我此番落到如此境遇,乃是被姜家商铺十几位门房追杀,我使轻功才好不容易逃出,人心隔肚皮,就算是救命恩人也总要防上几分。”
“竟是如此!”六福闻言,此时也对姜雯警惕起来,“那殿下现下打算如何?”
“六福,你观太子妃如何?”
“即是殿下所问,那老奴便直言了,”当面说殿下太子妃闲话,六福公公还是先作了个揖,才认真道:“太子妃眼观实为良善之人,心思纯净,可惜因着那嗓子,性子似有些怯懦,不像是姜太尉家出来的。”
秦泽安再问:“那你观姜家如何?”
六福抬眼瞧了眼倚在床头的太子殿下,端的是不动如山的面无表情。
六福擦了擦头上冒的汗水,“殿下,奴才斗胆了。”
“姜家忠肝义胆,当年我朝式微,临近各国皆来挑衅,我朝崇文弱武,当时朝廷无一武将可当大任,只得鼓励民间有能之士参军,以斩杀敌兵数量从军中提拔人才。当年姜家老太君生有七子,皆投身军营,如今仅剩一位就是我国姜太尉,仰仗姜太尉,大洲朝如今成为鼎盛的第一强国,无人再敢来犯。”
说着,六福跪地,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姜家于大洲朝有恩,于大洲朝百姓有恩,殿下若要查姜家,还望三思啊。
秦泽安沉默良久,才道:“知晓了,你也赶紧去见见你那宫外的外甥。”
六福抬眸,观秦泽安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瞧不出个什么,只得令起身,退出僧舍。
刚退出僧舍,便遇见往这头过来的太子妃姜雯。
“老奴六福,参见太子妃。”
姜雯压低些嗓音,让声音尽量能柔和些,“公公不必多礼,此处不是宫中。”
“谢过太子妃,太子妃是来看太子殿下的罢,殿下已然醒了,且进去看看罢,”六福停顿一下,继而道明意愿,“我等出宫不好久留,这便要走,烦请太子妃能够照顾殿下一二。”
姜雯惊诧,“啊?怎的这般急!”
这话说的急,声音也难听,姜雯尴尬的闭嘴,不再言语。
六福但笑不语,也不知该不该回些什么话。
姜雯见六福公公为难,便不再多问,径直进了僧舍。
秦泽安倚在床上,静静听着外头响动。
蓝白花大棉被里头,一把锋利的短刃悄悄出鞘,伺机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