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在宋北洛这家公司里，现在算是离职了，还是停薪留职？”

邵倩的比喻，唐今玥只觉得好笑。

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宋北洛了，但也不忘为他正名，“如果是停薪留职，那他是不是有点太渣了？宋北洛不是这种人！”

坐在病床上奋力批文件的顾衡，头也不抬，冷冷说了句：“他渣不渣不好说，不过我看你是挺渣的！”

趁着上班时间来医院“送文件”给上司，突然膝盖就中了来自上司的一箭。

这可能就是她上班摸鱼的下场吧。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顾衡还停笔看向邵倩，故意问了句：“你说是吧？”

邵倩说是，得罪的是多年闺蜜；

说不是，得罪的是自家老板。

左右为难之下，邵倩选择另辟蹊径。

她们来“探望病人”前，顾衡趁着穆微回家给他取晚饭，正一边批着文件，一边任由电视循环播放着每日新闻，让空荡荡的病房多点声音。

她们到了之后，为了方便说话，直接给电视禁言了。

现在邵倩要做的，是解除电视的禁言，还给它说话的权限。

毕竟有它说话了，他们可就不能逼她说话了噢。

三分钟过后，他们也确实没再逼邵倩回答。

不是因为医院怪谈，病房里只有一个能出声的，而是因为新闻正播放着关于唐哲和齐家的新闻。

——“近日，警方接到举报，因操纵股价入狱的唐某，联合齐家集团前执行总裁齐某，意图绑架杀害检举犯罪事实公民唐某玥案件，正式进入取证调查阶段……”

——“齐家集团因前总裁涉嫌绑架，今日股价开盘立即跳水，从……”

邵倩见唐今玥神色不对，顾衡也没说话，她再次给电视禁了言。

走过去扯了扯唐今玥的衣袖，“还好吧？”

唐今玥勾唇笑笑，“挺好的，有什么不好？赵瑰莉已经自首了，现在我妈车祸的案子进入调查阶段，唐今珏、唐哲和齐家哪个都好过不了！”

又想了想某个人，继续道：“唐今璇是真烦人，送她出国不肯去，给钱又不要，天知道她想干嘛！”

她一直想的事情，现在都达成了。

马上要开始对新生活的探索，她可不是太好了吗？

刚想让邵倩放心，她就见顾衡朝邵倩扬了扬下巴，“劳烦邵总监搭把手，拿我的病历去问问护士，我今天还有几瓶药水要输。这段时间老给我输液，人都输肿了！”

“管你人肿不肿，脑子还能用就成！”

虽是这么说，邵倩一脸嫌弃地抄起病历，朝他扬了扬后走出病房。

看着邵倩离开，她直接问：“说吧，想跟我聊什么，还特意支开倩倩。”

毕竟以顾衡这人的谨慎程度，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一天要输几瓶液。而且顾衡想问什么，其实她也猜到个大概。

顾衡也不遮不掩，文件一合，懒懒发问：“真要走啊？”

见她点头，问题如连珠炮似的出现，“宋北洛都没能成功阻止你？公司也不管了？还有望舒慈善基金会的事，也不管了？”

唐今玥嫌站着累，一屁股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一个个问题回答。

“公司不还有你这个工作狂吗？况且再次召开的董事会换届会议也快到日子了，你担心点自个儿吧。至于望舒慈善基金会的事，我丢给唐今璇了，身边也放了人看着她，就不劳您操心。”

“至于宋北洛，”她顿了顿，“我是想开了，希望他也能想开点吧……”

顾衡看着她这个甩手掌柜，揶揄道：“他以后想不想得开我不知道，但听到你要走这事，他估计挺想死的！”

可不吗？

她还是第一次见宋北洛哭。

当然，这事她不可能告诉顾衡，也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就够了。

顾衡因为她的回答，对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邵倩拿着病历回来才说：“行了，你都这么大个人，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行！”

随后还把她和邵倩，连带着批完了的文件，一起送出病房。

可离开时，她总觉得顾衡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不知因何而起的嘲弄。

天色渐暗，唐今玥又收到了宋北洛的报备信息，说是不回家吃晚饭，这已经是他本周第四次不回家吃晚饭了。

可今天才周四。

邵倩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顺势发出邀请：“狗男人不跟你吃饭，姐妹跟你吃，要一起吗？”

反正一个人吃饭也无聊，她应和道：“那就一起呗！”

**

游心小馆内，主楼二楼大厅隐蔽的窗边位置上，两个年轻男人面对面坐着，因为没有提前预定包厢，被迫接受往来客人的围观。

越是接近年底，商务招待也越多，往时会空出那么一两间的包厢，今天是一间都没了。

“我觉得……”

宋北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正在喝茶的穆律打断。

“别说什么回去陪你家大小姐吃饭，”穆律的抬眼动作，隐隐有翻白眼倾向，“你助理可都跟我说了，你在办公室吃外卖好几天了都！”

“要你管。”

明知道穆律说的是事实，也不影响他犟嘴。

不是他不想回去陪唐今玥吃饭，虽说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的离开日期，可吃饭这事，吃一次少一次，且吃且珍惜。

而是他最近真忙得有些过分。

不单止是天狼科技，就连越行的事情也一大堆。

他不处理好，连年都过不了。

说话间，他把菜单丢到穆律怀里，催促道：“要吃饭就赶紧点菜，晚点我还得回去加班！”

“卷王！”穆律白了他一眼，咕哝了句，“人还没到，怎么点菜？”

“还有谁？周尧？”

他惊愕的话音刚落，身边位置突然一沉。

“不好意思，我已经……”

拒绝的话语伴随着宋北洛的转身动作，却在看见身旁人时顿住。

“你已经怎样？有女朋友了？”唐今玥挑眉反问，拿起茶杯轻抿了口，“我知道啊，难道不是我本人？还是你打算换一个？”

这几天他回得晚，为了不吵醒已经睡着的唐今玥，他大都睡在隔壁。

有时候是自己的房间，大部分是她的房间。

算起来，今天还是他们这周第一次见面说话。

犀利不减，味道甚至更呛。

他替唐今玥接过服务员送上的热毛巾，牵起她的手，一根根手指仔细擦拭着，还不忘回答她的犀利发问。

“如果我能活一百岁的话，不出意外，未来七十年的女朋友都是你，直到你愿意与我的关系更近一步。”

说这话时，他还抬眸偷看唐今玥。

只看到了她满脸满眼的一言难尽，隐隐还有想抽回手揍他的冲动。

顶着对面二人发出的啧啧声，宋北洛放下毛巾，趁着唐今玥和邵倩点菜的时候，故意朝穆律使了个“学着点”的眼色。

这个行为的结果，自然是换来了穆律的当面告状。

穆律指着他，向唐今玥控诉：“唐大小姐，你倒是管管他啊！”

唐今玥却在给穆律装傻，直到一位“老熟人”出现在四人桌边，还无视他和穆律的吃人眼神，向邵倩和唐今玥打招呼。

小顶流贺泽扬起元气笑容挥手，“玥玥姐好，倩倩姐好！”

幸好唐今玥只是象征式地礼貌颔首，宋北洛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与唐今玥正好相反，邵倩打招呼则热情得多，给人感觉跟这位小顶流贺泽关系还挺不一般。

而且不止他看出来了，他相信穆律也看出来了。

脸上故作无所谓，其实心里已经在思考贺泽和邵倩的关系。

几人寒暄了几句，贺泽似乎也感觉到目光往自己身上集聚，很快就离开了。

贺泽离开之时，就是穆律阴阳怪气的起点。

“你跟他很熟？”

正好上菜，唐今玥为了终止话题，特意给邵倩夹菜。

可邵倩没有领悟到她的好意，随意回应：“算不上熟，之前在MAX帮他说过几句公道话，玥玥还差点为他跟人动手了。”

很好，他放下大半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他装作毫不在意，试探道：“你们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邵倩刚嘿嘿了两声，还没说话就被唐今玥的投喂堵住嘴。

每次邵倩试图开口说起当年，就会接收到来自唐今玥的投喂，直到饭局结束。

四人在游心小馆分别后，宋北洛能看出穆律心情算不上好，因为他就没见过穆律对待车门这么粗暴过。

当然，他也是。

原本想回公司加班，但总不能带着唐今玥去加班。

他选择回家。

车内爵士乐轻快，喝了几杯小酒的唐今玥，正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一副惬意放松模样。

如果可以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就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念头从她脑海里划过。

可事实上，宋北洛之前一直没问她和贺泽的关系，不代表现在不会问。

尤其是留给他问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车稳稳停在山海湾八号的车库里，车库的声控灯亮了又灭，带出宋北洛的发问。

“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帮贺泽？”

“因为觉得唐哲最近过得太好了，想给他找点事儿干。”

这句真是实话，不然她不会连贺泽的样子都记不住，还得趁去洗手间问了邵倩才想起这事。

宋北洛轻笑一声，语气有些自嘲。

“当时我以为你帮我，是因为认出我，还想起你亲过我这件事。所以那时候在MAX帮我喝酒，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只是为了让唐哲不好过？”

“不完全是。”

唐今玥不得不承认有相似的成分在。

但更大一部分，是她对舞台上宋北洛，生出了一种她自己也觉得不可言说的劣根性。

彼时的她，深陷沼泽。

她看不得他一尘不染，她想拉他坠落，与他共沉沦。

差点就这么做的她，在给涂胖子开瓢儿时，突然清醒过来。

真要这么做了，她跟涂胖子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后来的几次有意无意遇见，她次次都拿出纨绔小姐的轻佻模样，试图让宋北洛觉得她不是好人，能自动远离她。

提出砸钱养他的那次，更是。

可无论她做什么，就是吓不跑宋北洛。

直到现在，她也搞不懂宋北洛为什么会答应这场荒唐的游戏。

宋北洛在她这里，一直都跟别人不一样。

为了不让他想歪，她解释道：“对我而言，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又怕要再次面对宋北洛的挽留，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补充了句：“起码你们长得不一样！”

“你对我，还真是，见色起意。”

宋北洛回应得揶揄，突然握住她的手腕，逼她摸上他的脸颊，“可现在这张脸也留不住你了，对吗？”

唐今玥轻叹，白瞎她的解释了，虽然宋北洛这么理解也不算全错。

她一开始确实见色起意。

“那你呢？”

哪怕是宋北洛松开了她的手腕，她也还轻抚着他的脸庞，柔柔发问：“那时候为什么答应我，一次又一次地，答应我？”

纨绔小姐的劣根性乍现，嘲讽道：“我见色起意，你还不是见钱眼开！”

看着面前人因为她扎心的话语瞪大双眼，一把拂开她的手，不可置信道：“你就是这么看我？”

双肩突然被握住，“我答应被你养着，答应和你上床，那是因为——”

宋北洛激动的语气突然放缓，变得轻如薄纸，“是你啊……对方是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在他的话里突然漏了一拍，紧接着猛烈跳动。

双眼逐渐模糊，她感觉到什么东西顺着眼眶一滴一滴往下，全然控制不住。

许是被她的反应吓到，宋北洛低头重重一叹，下一秒就把她搂在怀里，疯狂道歉：“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重话的，见色起意就见色起意吧。只要是你，都可以。”

因为宋北洛的话，她眼泪更加止不住，在他怀里哽咽着也要说：“如果是别人，有期限；是你，没有期限。”

后脑勺随着她的话被宋北洛往他怀里按。

她知道他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包养别人是形势所迫，所以有三个月的期限；可对方是宋北洛的话，她一点不介意一直养下去。

她和他一样。

只要是“你”，都可以。

“那一直让你养着，不走了，好不好？”宋北洛低语诱惑着她。

“不、不好……”

唐今玥以为自己的拒绝，会换来宋北洛再次升起的怒火。

但没有。

宋北洛任由她鼻涕眼泪流了他一外套，只对她发出离开前的最后一个请求。

“哪天走，告诉我，我送你去机场，可以吗？”

她回来时就只有顾衡知道，也只有顾衡来接她；她想着有始有终，离开时谁也不告诉，不让任何人送机，独自一人悄悄走。

可如果是宋北洛的请求，她很难不答应。

第一次已经对他这么残忍，那时是因为事急从权；再对他做同样的事，那她可真是太混蛋了。

“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