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来客(22)
晚上洗完澡,陈句句收到徐日旸的微信:出来。
他发微信总是言简意赅。
陈句句稍微收拾了下下楼。
徐日旸正站楼底下,远远看她,走过来:“我不叫你你就不找我是吧?”
陈句句刚想怎么解释。
徐日旸话锋一转,又问:“一下午没想我?”
“……”瞬间,陈句句听得手足无措、面红耳热。
才一个下午?怎么想啊?
徐日旸显然也是开玩笑,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走吧,散步。”
林间寂静,暖风和畅。
晚上八点,大人们要么打麻将,要么回房带孩子睡觉。
没什么人。
就算有人也无所谓了,今天中午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之前他总是扯着她手腕,这会儿终于改为握住她手心,他偏头:“你怎么总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说什么说什么。”他问,“你家里的事解决了么?需不需要钱?”
“不用。我们能还。”
听起来有自尊心,徐日旸没有再提。
“我之前看你朋友圈,你妈妈是生病了吗?”
“前几年生的病,现在做完手术已经好了,正在修养。”
他都问了自己,陈句句礼尚往来:“你呢。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说完就觉得自己笨。
徐日旸爸爸还能做什么?开公司。
“暑假过完他们会来接你吗?”
“接我?”徐日旸语气仿佛她问得好笑似的,“我回去能看到他俩就不错了。一个搞新能源,一个开教育培训,未来中国的两大支柱产业。”后面那句话还带点嘲讽。
这样啊。
陈句句问:“那你暑假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现在就舍不得我吗?”
“……不是。”
徐日旸却从来把她的真话听成反话:“待到结束吧。本来我只打算待一个月就回去的。”
为什么没回去,后半句话他没再说。
两个人走到莲花池畔,昏暗中也能见到莲花开得茂盛,陈句句扭头欣赏了会儿。
“今天我听食堂阿姨说,之前林昕昕还找过你麻烦,直接把你饭盘都掀了。怎么不告诉我?”
“都好久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好久的事,也是事。”
“对我没伤害。”
陈句句说得轻描淡写。徐日旸凝视她一阵:“陈句句,你是怎么做到,又胆小,又心大的?”
“你知道我们家保安吗?”
“不知道。”
陈句句当然不知道,徐日旸说:“有回他偷东西被抓,我们看到他的日记,原来他仇富,恨不得有强盗来抢劫我们家,等我们全家死光,他能分走遗产。”
陈句句:“……”这件事简直有点儿糟多无口了。
“他也很胆小,每次见我和我爸都点头哈腰的,可胆小也分种类,有些人胆小里就包藏着祸心。”
徐日旸走前两步,双手撑着陈句句的胳膊肘,将她举着踩上莲花池堆叠的石头。
陈句句就不一样。
陈句句从来没有在徐日旸面前说林昕昕的坏话,那次在商场把林昕昕丢下后,陈句句还去食堂专门问了林昕昕有没有回来吃饭。
无论如何不待见,她是不会希望对方出事的类型。
以及,她确实不擅长起冲突,会逃避,却也是真的,不计较、不在意那点争执矛盾,从没放在心里,更别说趁机踩一脚。
“你是纯胆小。”徐日旸笑,手又探到她脑后,“亲一个。”
陈句句颤颤睫毛,略微屏住呼吸。
确实她有经验了。
徐日旸真的说什么做什么都很直接。
像“亲一个”这种字眼,她从没说过,也从没听她爸爸妈妈说过,她对这种字眼很生涩。
是只有徐日旸这样,还是谈恋爱私底下都这样?
徐日旸压着她脑袋下来,他凑上前亲她。
又不满足似的,将她从石头上搂下来,没亲,而是将她搂在怀里:“抱一抱。”
……他好会说这种词。
“你怎么软得跟棉花糖一样。”
她哪里像棉花糖了?
“味道真好闻,什么洗发水?”徐日旸低沉声音近在咫尺。
“就是你们园子里默认的洗发水。”陈句句身体还有点僵硬,她双手缩在胸口,小声回答。
平常声音就小,现在更小,好在也只有徐日旸能听清。他的声音也离得很近,就像不是从空气中传来,而是从身体里传来。
“我怎么没这种香味?”
“因为你是短头发。”
“……”没多久,徐日旸忽然乐了,胸腔震动都传到了陈句句身上,他用力揉了揉陈句句的头发,“陈句句,你还真有点冷幽默。”
夜阑如水,蛙声起伏。
是吗?自己还有点冷幽默吗?想起她之前说“喝汽水消气”,徐日旸也笑,也许自己还真有点冷幽默。
回到住处已经十点半了。
八点左右下来的,也就是说跟徐日旸待两个半小时。
这两个半小时,陈句句也没具体回想起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时间居然也就过去了。
不知道怎么过去的。
第二天上午,陈句句吃过早饭,对着窗翻书。
身后传来一句话:“你就住这?”
徐日旸的声音,他又来了。
陈句句转过头,徐日旸正跨步进来,扫视了一圈:“啧,就跟新的一样。你压根没东西。”
“我没带多少东西来。”
“我今天出去见朋友,你跟我一块儿去吗?”徐日旸问她。
陈句句摇头,她不太喜欢……见陌生人,徐日旸朋友上次见过一群特开朗的男生,也不知道聊什么。
“早知道你不肯去。”
陈句句垂眸,徐日旸经常出去见朋友,她喜欢一个人待着,兴趣不相通,差距又很大。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分手了。
“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徐日旸问,“我给你带。”
陈句句想了想:“给我买两支笔吧。”
“笔?”
“我的水笔干掉了,写东西断断续续。买那种0.38笔尖的细笔。黑色。不要圆珠笔。”
对笔还挺有讲究,徐日旸乐:“行。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没。”
“今天跟朋友聚聚,明天带你出去约会,想吃什么?”
“我都行。”
“椰子鸡火锅?”
“可以。”
“你怎么这么听话?”徐日旸问,第一次出去约会都不提要求的。
“听话不好吗?”
“好。很好。”徐日旸逗乐似的,捏捏她的脸,“那你以后也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别人都不许听。我要出发了。再亲一个。”
怎么又亲一下?陈句句怔然。
谈恋爱是要天天亲的吗?
……
徐日旸上午走了,中午不在。
陈句句不太想跟那么多长辈进内室吃饭,还没自己一个人吃饭舒服,不用等开桌,吃完还可以直接走。
吃着饭呢,好几个阿姨前前后后坐下,将她围了起来:“诶,句句,你这名字真好玩。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
“爸爸是财务,妈妈在家休养。”
“哦,那你跟日旸怎么在一起的,跟阿姨说说?”
“瞧瞧这孩子,仔细看还真好看。怪不得日旸喜欢。”
……
突然被围观、在意和询问的感觉有点让她不适应,她刚来时,别人都没这么热情。
陈句句含糊地应了几句。
堂姐陈华走过来,那些阿姨就说:“陈华,你这堂妹好可爱啊。”
“行了,老太太还等你们吃饭。”陈华解围。
“那下次再问,句句下次来阿姨房里坐坐。”
她们几个起身离开,陈句句才低声对陈句句:“感受到势利了吧?”
“也不算势利吧。”她跟徐日旸谈恋爱而已,又不是结婚。徐日旸这么年轻,可能也只是玩玩,讨好自己能有什么用?“说不定只是好奇。”
陈华笑了笑,拍拍她的肩离开。
吃完饭走回路,半路上一片落叶忽然落在她面前,金黄色的。
陈句句抬起头只见高树郁郁葱葱,却还是有已经黄了的叶片掺杂在里面。
她弯腰捡起来,这时候铃声响了。
是她妈妈打电话过来。
“喂,妈妈。”
“句句。你爸爸的事现在没什么问题了。我听那个刘总说,是你拜托徐日旸打电话的是吗?他还以为你是徐日旸同学呢。”
“是,徐日旸是这个园子徐老太太的孙子,正好他暑假来这边。”
“你们关系好吗?”
“……还,不错。”
“那真是太好了。相处这么点时间肯帮这么大的忙,改明儿得好好谢谢人家。”
“我会的。”
“不过那四十万还有点麻烦,刘总说,不着急。这钱他垫上了,接下来算私人债务……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妈妈探口气,“只是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可借钱,你大伯房子好不容易赎回来,总不能又让他抵押,他之前都是偷偷瞒着你大伯母抵的,这次才被爆出来……”
陈句句往后两步靠树,左手捏着书页,右手握着手机听着。
她跟妈妈关系很好,她妈妈什么事都会告诉她。
可有时候她也想很自私地打断妈妈。
别任何事都告诉自己,尤其家里的经济情况。
知道本身也会是一种压力。
她不住地转着左手捏着的叶片梗,可也知道,这些事妈妈不跟自己分享,又能跟谁分享呢?
“妈妈,你别担心。好在爸爸还没失去工作,总能过去的。”
打完这场漫长的通话,忽然,又来了一条微信。
现在给她发微信最频繁的就是徐日旸。
果然是他。
徐日旸:[正对着拍摄文具店里好几排笔的照片]
徐日旸:要哪个?
陈句句从家庭负担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她仔细看了看,保存图片在上面用涂鸦圈了一支笔出来,再发送给他:这个。
不到两分钟。
徐日旸回复两个字: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