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已过去两日,潦水村投入到一茬一茬的棉花采摘中,明日便是小姨每年偷偷来看自己的日子了。
然而李晏秋准备送给小姨的冬衣,进度堪忧。要不先准备棉花吧!
李晏秋穿着长袖衣服,戴着凉帽,腰上系着半个毛口袋,跟着小婶、李穗秧在田里摘棉花。
上面是晒开壳的棉花,往下是绿色的壳,再往下是白色和紫色的花,李晏秋一手四个瓣,顺便把落进口袋里的碎叶子择出来,三下两下毛口袋就满了。
李穗秧摘一会儿便蹲下歇一会儿,看着李晏秋腰上的,再看看自己腰上的:“这棉花好白呀,就跟天上的云一样。”
小婶:“我们秧秧虽然摘的不多,但是干净呀,我这些还得再把碎叶子挑一遍。”
李穗秧:“好好的,干嘛讲我摘的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会儿便冒出另一个想法:“姐,你说这棉花枝是不是也可以插在花瓶里呀。”
小婶手上动作不停:“插什么花,怎么跟李寂一样了!晏秋可是要做冬衣的。”接着感慨,“得亏这潦水府能种棉花,那些山里啊海边啊,没法做棉衣冬天可怎么办?”
李晏秋:“这山林里有野兽皮毛可御寒,海边也自有海边过冬的方式吧。”
李穗秧:“我们学政说了,这棉衣还是前朝黄道婆发明的呢!”
小婶:“问你海边呢,你说棉花!对了,我刚才是想说,二嫂月份大了,若是你着急做冬衣的话,我也是可以帮忙的。”
“先谢谢小婶了,不过不着急,我自己慢慢来就好。”
李穗秧再次蹲下,棉叶在头顶上晃动:“娘,我们什么时候去外婆家呀……”
李晏秋扛着一毛口袋的棉花回到秋庐,本打算翻箱倒柜地找两个硬一些的刷子将棉花籽去除,谁成想却收拾起屋子来。
这是张郁拿来的地瓜干,挺长时间了,虽说没有霉变还是丢掉吧。这是小姨去年买的绿豆糕的盒子,还可以装东西用。这本书怎么在底下,抖一下灰,还好没有弄上水,字迹依旧清晰……
“啊!”
张郁一句“在看什么”让蹲在地上的李晏秋吓了一跳。
张郁张皇失措地把人拉起来:“没摔倒吧?”
李晏秋摇头:“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做饭啊!”
张郁十分自豪,把手里的篮子掀开:“红枣馒头!”
李晏秋试图解释:“我不是不想看到你的意思,不是说这两天先别过来嘛。”
虽说小姨从未讲过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存在的话,却也每年都逢只有李晏秋一人在的时候出现。
张郁只听自己想听的:“我当然知道晏秋想看到我啦……”看到身旁人的脸色后,立刻敛容屏气,声音有些委屈,“那要不我明日再来?”
李晏秋觉得张郁确实不知内情,双手搭在张郁肩膀上:“明天!”继而捧起张郁的脸,“不不不,后天!后天再来!”
张郁咧着嘴被推出来:“那你记得吃饭!”
李晏秋看着张郁带来的红枣馒头,还怪香的!不自觉地去洗了手,先扣下一颗枣来尝尝,这枣看着熟了,吃下去也是熟的!
噗!原来是核。
把馒头上的枣吃完后开始给棉花去籽。
一下午,整整梳了一下午。李晏秋望着去完籽的棉花出神,脚步声再次从屋外响起。
“不是跟你说……小姨!”
晏秋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仿佛小猫看到喜欢的人就会放大的瞳孔一般,然后带着笑意弯成标准的月牙。在月光下眼角附近的疤痕已然消失不见,脸颊一侧的酒窝十分明显。心脏兴奋地跳动,朝着张开双臂的黑衣女子跑过去。
那女子左手拎着有些方正的包袱,单单一只右手抱住晏秋。
晏秋的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小姨,我好想你。”
耳边是温柔的安慰,后背也让人轻轻拍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怎么还委屈上了。让我看看我们小秋,嗯嗯,胖了。”
晏秋撒娇一般握住女子的手往屋里去:“才没有,小姨我饿了。”
“我这来一次还要给你做饭啊!唉,白疼你喽。”
女子手上轻轻掐着晏秋脸颊,眼满是怜爱。
“小姨现在都不给我带糖画了。”
“那你猜猜我这次带的是什么?”
女子把包袱捧到晏秋面前。
“方方正正的,果然还是好吃的。”
晏秋正襟危坐地打开深色的包袱:“书?”在对方饱含温情的注视下翻开书籍,“都是口齿相关的……”
晏秋抬眼,神情惊奇。
女子仿佛透过她在看着别人,良久开口:“也都是一些需要动刀医治的病症。”
晏秋把胳膊撑在桌子上,手里翻着书,眼却盯着女子:“上面这些小姨是不是都会呀!”
“我反正也用不到,自然是不会,不过我们小秋肯定可以学会,就算以后不在潦水府了,也可以有个谋生的本领嘛。”
晏秋也是只听自己想听的:“不在潦水府了,小姨你要去哪儿?”
女子说出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我若是说要去寻遍名山大川,将这医书里的草药都实实在在地看一遍。你会跟我走吗?”
晏秋在思考。
那女子见晏秋这副模样便笑起来:“我的晏秋真可爱。”
晏秋自小未出过潦水府,至于这外面的山海江漠,却只得从书中窥见。
“能去见山见海自是有一番滋味,可谁又能说安于一隅不是万幸呢。人总是对没见过的事物更有兴趣,对未知的神鬼更加敬畏,这固然不错,可也总该睁开眼看看,看看事实究竟是如何……”说着拿起桌上没有枣的枣馒头,打趣道,“你吃的?”
晏秋恢复了平日的神情:“张郁吃的,拿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哦!原来今晚还未见到我时,你是在同他说话啊。”
晏秋心虚:“不过是个一直吃药的病人罢了,我心地善良,没有收他银钱,当然了,他也十分有良心,所以才送些吃的过来。”
女子边听边“哦”,“真是如此?”
晏秋用手捂住整个脸,只露出两个眼睛来:“他有一点儿好看吧,就一点点儿……”
谁让他一直笑嘻嘻的!
“就一点儿好看便能让我们小秋笑成这样啊。”女子虽是调侃,却也认真,“晏秋,我今晚在外面的时候看到那个张郁了,你这孩子究竟说了什么重话,让他只敢在外面踱步,却不敢进来。”
“那要是张郁在的话,小姨还会来看我吗?”
“晏秋,我在潦水县也听过这个张郁,刚刚在晚上见到也觉得样貌尚可,若是晏秋喜欢,可不要口是心非。”
晏秋再次思考。
……
“小姨,我明年生辰你一定要来好不好?”
“那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