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轮到你的时候像平时走路一样就好了,不要想什么台步。”
“我知道了。”
“还有......”
陈生将面甲摘下来,握住李凌因为紧张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无奈笑道:“我看现在最紧张的不是我?”
比赛前一天,李凌从老翁那里借了一副金羽面甲送到陈生手中,此举美其名曰“眼不见,心不慌”,在陈生的步步试探下终于坦白:家夫俊美,不愿示人。不过幸好比赛准时开始,否则按李凌的性格,这儿缺那不够的,剩余的时间只会徒增焦虑。
“好......”李凌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发现能交代的实在都交代得没底了,只好说:“我在后台等你,哪里也不去的。”
“注意注意!1号选手模特已经登台,请所有模特到幕后集合,请所有模特排队集合!”后台广播已经响起很多次了。
“这是你为我做的衣服。”陈生最后安慰说:“我知道。穿着它会想着你,所以我不会紧张的。”
李凌上前一步埋在他的肩窝里,眷恋地吸了一大口气,随后将人推出门外。
“呼,去吧。”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李凌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眼睛闪烁着屏幕里的直播,明明是很大尺寸的电视,可能是由于太过专注的原因,居然在视野范围内开始病理性的缩小,直到视线开始有点模糊,终于,在音乐换拍的那一刻,陈生从冰山后面走了出来。
李凌屏气凝神盯着镜头里的人一行一举,后台空调温度过高,紧张中渗着热气带来的丝丝昏涨。
盘在衣服后的最后一节图案是李凌收的尾。简单的刺绣一上一下就能完成穿线,复杂的绣纹每厘米需要15针才能刺出一个完整形状。李凌捻了捻手指,针绣的过程中因为过于着急刺破了不少皮。
这是勋章。
陈生顺利地走到终点,绕回起点。
如李凌心中所想一样。
三年前陈生在诬陷中断了前程,三年后,也就是如今,李凌要一步步将他重新拉出来。
李凌要一个真相,他要在青花赛决赛,服装设计最高大的舞台上,还陈生一个清白。
最后一个模特走过秀道,身影消失在冰山中,作品展示的环节到这里按下结束键,在之后就是评审团的打分环节,两个小时的中场休息时间足以让来宾一览呼伦贝尔的雪景。
李凌闷了一口水,正要准备去接人,就在手指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刹那,灯突然黑了,广播在下一秒响起:
“各位来宾,由于电能供应出现问题,现场所有电源被迫中断,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加紧修复,为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广播后半段发出来的音渗有明显的电流,估计将最后的电都用在这则通知播报上,播报结束,四下完全安静下来,只有风声。
李凌打开手电筒,摸着黑慢慢走出去,休息室人格外的少。
......明明记得按照比赛规定,走秀期间所有选手必须留在后台等待结束。
“叮——”一声,屏幕亮起来,有人给李凌发消息了,正是陈生,估计他也在赶过来。偏偏断电也断网,信号栏直接打了一个大大叉号,信息发不出去,电话打不过去。
漆黑之下实在难以辨别方向,李凌摸着黑一不小心走到了后门,如果从这里出去的话得绕很远的路才能回到正门口。
离出口越近,嘈杂声越明显,国际量级的赛事居然会出现供源不足的问题,一片灰白之中哪还有人有什么心思去欣赏所谓的美景。
李凌走出去,绕了一小段路才终于走到人潮背后。
在刚刚播报完电能供应不足的情况下,秀场正中间的LED巨幕居然闪着白光,貌似准备要播放什么,下一秒,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等着看你的好戏了吗?
李凌撇了一眼舞台,闪烁的白光中,他立刻意识到这条短信必定是周鑫雨发过来的。
白茫茫的雪林中情绪好像也被冻住了一样,李凌找到早已编辑好的邮箱,找到攀枝的名字,发送的按钮还在转圈。
所以呢?那就鱼死网破好了。只是如果知道周鑫雨会在这个节点,以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公示自己的过去,那天晚上就应该先告诉陈生。
他才刚刚说了爱我。
刚刚说爱,就要被迫爱自己的凌乱、不堪、和......丑陋。
信号满格,信息成功发送出去。
然后呢?李凌打开通讯录,点开陈生的名字,指尖冻得发抖,他捂到嘴巴哈了一口气。
周围的嘈杂声仍然很大,大得要撕翻天,李凌逐渐意识到这嘈杂声越来越不对劲,吐槽声逐渐演变成了震惊连连,一时间这种惊愕的情绪回荡在人群。
李凌转头,终于看清此时屏幕上到底在放什么。
王龙正在跟一个男人洽谈着什么,话说到一半,着衣鲜亮的女人从镜头后提着一个小箱子走上来放到桌子上摊开。
成箱的美金。
“那不是服装协会的会长攀枝吗?!!!!”
现场唏嘘声一浪掀起一浪,秩序完全失控。
“这场地就交给你了。”王龙陪着笑说:“你知道的,今年经费不足......”
“可我记得投资方不是给了,这个数?”没有露脸的男人比了个“1”,迟疑道。
攀枝说话了:“哎哟老板,您让我们先把话说话嘛。”画面中她拍了拍桌子上的箱子,说:“场地这部分项目的钱呢,都在这儿。您完事儿之后,少不了辛苦费的,至于这辛苦费怎么算呢......”攀枝笑得一脸意味不明,可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哪有不懂的理?
“事成之后,我们辛苦费另算。”王龙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男人一脸嬉笑着接过签了字。
屏幕闪烁了几下,又换到另一个画面。
攀枝坐在一家私人银行,怒气冲冲道:“买!都给我买!我就不信不涨了!”
银行柜员一脸难堪:“这......实在不好意思,您已经没有现金了。”
“我告诉你,一个小小柜员别不懂装懂。我这么大一笔钱存在这个破私人银行,现在的信用连借一笔贷就借不到?!”
银行经理赔笑道,不确定的问:“这个......我们董事刚才答复了,借是可以借您,可这个归还的期限.....就要放紧一些了。”
攀枝嗤笑道:“看不起谁呢?我有个千万级的项目就等着下周中标了,还款时间随便你们定,总之我现在就需要这笔钱!”
就这样,青花赛银行官账上流失了一大笔钱。
......
李凌看着屏幕上的一切,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卷起了他心中的忐忑。
这是谁做的?
思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陈生。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李凌逆着风向跑了起来,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他知道了多少?他做了什么?
人呢......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人呢,人呢.......人呢!
李凌喘着气跑到转角,被两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拦住去路,还没等人开口,三两步上来抓住李凌。两个人显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李凌轻松撂倒一个人,可架不住一对二落下风。
坏了!他手上带有电击棒!李凌迅速起身,还是被挥过来的铁棍砸中小腿。这边刚砸完,那边拿着绳子就要走过来。
如果这王晓真干的,那陈生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他吗的......
“啪——!”酒瓶子碎裂的声音,拿着绳子那个人脑袋见血了。
李凌定神,看清楚背后的人,惊讶道:“王欣?!”
——
周围死寂的灰白,穿堂的寒风在林木的茂密的挤压下,“呜——呜——”声越来越明显,鬼哭狼嚎。
一辆奔驰停在刚好停在正中间,车上下来的人步伐过于慌张。
正是王晓真,他没有看陈生,疾步过来蛮横地扭住周鑫雨的脸,一巴掌扎扎实实打了下去,巨响。
“你疯了!?谁允许你把人绑来了?!”王晓真恨铁不成钢。
周鑫雨从巨大的冲力中缓过来后,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绑......我就绑!我就绑我就绑!不仅是他,还有李凌,统统都给我绑过来!!”她发疯似的喊起来。
陈生舔走嘴角要滴下来的血,口腔都是腥味,听到这里终于开口,警告道:“你会后悔。”
“后悔?”周鑫雨突然挣脱开王晓真的束缚,将刚才王晓真给的那一巴掌完完整整地移到陈生脸上。
“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李凌既然已经把东西发给我妈,那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戳他的底!一报还一报,我有什么后悔的?!”
王晓真眼神心虚地撇开,陈生立刻就明白了。“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就到这里吧,放人。”王晓真说。陈生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然,如果再这样说下去周鑫雨可能会对着他发疯。
“不放!”
可陈生真不能惹得起的,王晓真最没料想到的,是周鑫雨居然狂妄到在这样一个全是摄像头的地方把陈生明目张胆地绑到这个偏僻的林子里来。
“既然是李凌干的事,为什么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王晓真决定装一回好人,眼下这个局面如果任由其再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陈总当然不是什么‘其他人’,晓真哥,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是不是陈生过于戏谑的语气伤害到了她所谓的自尊心,周鑫雨冷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老旧的信纸。
“那天放学,我心情特别好,看见李凌写了一封情书,我当然以为那是要给我的,毕竟他前一天还在幼稚地问我‘喜欢’是什么。”
陈生眼睛里都是寒意,手心入肉,刺痛着提醒他现在绝对不能乱了阵仗。
“没有想到啊,开头居然是。”
亲爱的,被笔墨划掉了,敬爱的,也被笔墨划掉了。只留下“陈生”两个字。
在疼痛间陈生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他爱李凌爱的太轻了。
远远不够,积雪堆叠得厚厚一层,一吹就能散开。“后悔”两个字针锥一样,刺着心脏,滔天的阵仗。
王晓真挥挥手,后面上来两个人将周鑫雨塞回车上,尖叫声随着车门一关完全消失。现在只剩下一车,两个人。
王晓真捡起落在地下的信纸,摘下帽子,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跟陈生面对面对峙。
“好久不见。”
“放人。”
“放谁?放你,还是李凌?如果说我只放一个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活只能活一个。”
过度的情绪波动和强制压抑,加上遭周鑫雨的人拳打脚踢,陈生有点喘不上来气,如果再刮过来一点风,估计就能剥夺掉他鼻腔所有的氧气。
“王龙和攀枝估计是没好日子过了。”王晓真“啧啧”道,继续自说自话:“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没有抓到我的把柄?吗我还以为镜头里会有我呢。”
“快了。”陈生说:“下一个就是你,别着急。”
王晓真不屑地笑了起来:“那我们看看最后谁赢?”
陈生视野有点模糊了,一时间弄不清楚到底是风雪变大了,还是自己的意识在流失。
“放过李凌。”陈生颤着声音说。
王晓真听到这句话,情绪诡异地跳动起来,他将手心的纸团揉成一团,朝陈生脸上扔过去。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眼前这个身上永远带着傲气和游刃有余的人低声哀求。
陈生不知道为什么王晓真会朝他走来,一步一步完全没有停下的道理,直到还有咫尺距离,听见他意味不明地问:
“原来你喜欢男人?”
昏沉的脑神经倏然被灌醒,陈生撑着上半身往后拉开距离,到这里才反应过来王晓真这些年为什么总是和他针锋相对,这种水落石出让他阵阵恶寒。
恶心。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王晓真跟着陈生的动作凑过去。
滚......
下一秒,这一声咆哮有人替陈生吼了出来:
“滚——!滚开——!”
李凌从山上,几乎是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