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会儿,盛怀夕的眸光依旧不紧不慢地盯着她,颇有耐心地等一个回复。
桌面下,江朝指尖快速打转,纠结地快要拧成一团麻花,盛怀夕的眸光让她无所适从。
江朝并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对旗袍有所偏爱,是人总会些小癖好,或好或坏,不想让人知道的大有所在。
盛怀夕问的是她穿旗袍好看与否,但江朝灵敏的直觉告诉她,盛怀夕可能发现了她的小癖好。
烦躁地掐掐指腹,江朝焦得留了好几个月牙印。
算了,她又没有直接问!江朝甩甩头,压下心底的几丝慌乱。
“嗯。”江朝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小声的回答,头低下,不如方才见盛怀夕走近时那般坦荡。
心虚的格外明显。
“那——你是觉得我好看,还是我穿着旗袍的时候格外好看?”
盛怀夕尾音上挑,看着江朝因为自己抛出的问题而蓦地僵住,长睫愉悦地眯起,不急不缓地低头翻了页菜单。
嚓嚓的折页声在耳边翻开,主人没有刻意压下她的动作,而是故意让江朝听见。
盛怀夕在等她的回答。
即使她瞧起来分明已经知晓了答案。
江朝心中羞恼掺半,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也不再低着头,长睫一掀直直看向盛怀夕,刺了她一句。
“盛总监就不怕我对你说奉承话?”
滑过纸面的指尖顿住,盛怀夕笑意不减,眨眨眼睫无辜一般反问:“奉承话不好听吗?”
江朝想说的话被扼住,脑子里飞速转过半响,最终也被迫卡在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经典上讷讷无言。
她的走留大权由盛怀夕全权把握,这奉承话,她怎么编都得编的好听。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江朝侧脸,闷闷地小声说了句“你好看。”
字说的少,但江朝耳朵上的一块小小红晕却是快速蔓延,烧得江朝心里慌乱。
担心盛怀夕看出什么不对,江朝纠结半响,还是转身故作正色地补了一句:“旗袍很适合你,穿起来很漂亮。”
盛怀夕唇角微末翘起,视线在江朝绯红的耳尖略过,眸底漾出淡淡笑意。
“来,看看你要点些什么。”
接过菜单,江朝默认这是盛怀夕递来的“休战”讯号,摒弃其他想法,低头认真地看起来。
盛怀夕的目光一点点自指尖滑过,落在江朝脸颊脖颈,白皙又透着淡淡的健康粉,好似轻轻一掐便会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或许之前也曾有过?
“OK,我点好了。”
江朝点完抬起头,正想问问盛怀夕还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却看见她垂眸,神色冷淡的模样。
她从没见盛怀夕脸色这么难看。
把菜单推过去,江朝担心她是不是看到了这附近有变态出没,目光警惕地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可疑的人。
江朝担心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随手摁了旁边的摇铃,盛怀夕摆头示意没什么,舌尖抵住上颚,望着江朝雪白的脖颈,眸底闪过狠意。
一闪而过的疯狂没有被江朝注意到。
小侍很快应铃走来,接过她们的菜单后欠身离开。
盛怀夕视线微眯,不经意地又扫了扫那片雪白的脖颈,定格在江朝脸上,道:“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咳咳咳咳——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声不响一声炸,江朝正喝水被呛到喉咙,诧异抬眸看向盛怀夕,白水狼狈地滑到下巴,连忙抽纸擦拭。
盛怀夕神色不变,指尖把纸巾朝江朝那边推了推,道:“盛景的照例询问,担心员工因为谈了恋爱分神。”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江朝惊愕之下也觉得不是什么需要隐瞒,回道:“没谈过,之前都在国外读书想早点回来。”
盛怀夕捏起茶杯,指尖月牙轻晃,缭绕上升的水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好似闲谈一般继续问她。
“没想过在国外留下来?”
江朝果断拒绝:“完全没有。”
她回答的格外坚定,盛怀夕错目,似乎有些惊讶于她这么肯定的答案。
“朋友们和我爸妈都惊讶我为什么偏要从英国回来,一个劲地问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让我惦记的人。”
看盛怀夕点眸示意她在听,江朝不好意思地刮刮脸蛋,双颊微红,“但我只是太不喜欢英国菜了。”
江朝没什么大抱负,自觉顺着人生路线走哪算哪,唯独嘴有些挑,自己都纳闷当年是为什么选择去国外读书,吃难吃的白人饭。
在国外呆了六年毕业,江朝一刻都没有多留,拎着大包小包冲了回来。
江朝犹豫地捏捏指尖,缭绕的茶水雾气挡住了她看向盛怀夕的目光。
她妈咪听了这话都会流露出无奈神情,江朝担心盛怀夕也会觉得她没有上进心。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江朝这边的餐布被她扯得凌乱。
莹润茶杯在江朝的目光中放下,江朝也就此看见盛怀夕的眸子,沉寂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情绪。
手掌平稳搭在桌上,手背青筋一根根地弹出,盛怀夕侧眸,长睫垂下搭在眼睑一层阴影。
再开口时,好似带上几分沙沙的哑。
“在英国的时候,怀念国内什么菜?”
不明白盛怀夕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江朝拧眉想想,片刻给出答案:“川菜吧。”
对面身子微晃,江朝眨眸看过去,想了想拿过旁边的烫金名片贴在脸侧,眉眼含笑,尾音愉悦上挑。
“这还是我回国后吃的第一顿川菜呢!”
江朝从没想过,她回国后的第一顿川菜是和一个刚认识的盛怀夕吃,还是作为赔礼。
唇角稍弯,盛怀夕突然敛了浑身气势,眉眼柔和下来,肉眼可见的愉悦。
“不错。”
江朝眨眸,不明白盛怀夕为什么说不错。
但她同盛怀夕短暂相处以来,也有了一套自己的应对法子。
眉眼弯弯,江朝跟着一起笑,点头抿出甜甜的小梨涡,盛起她心底的小心思。
和盛怀夕会聊起留学是意外,但开了话头,江朝意外发现盛怀夕似乎对她国外的生活颇感兴趣。
两人一问一答,江朝想过的尴尬场景没有发生。
本以为是一场耗费心神的饭局,但江朝意外轻松,她聊天常常天马行空地乱跑,无论说到哪里,盛怀夕总能接上她的想法。
“铃——!”
突然的电话铃声响起,江朝对盛怀夕歉意笑笑,手机页面铺天盖地地砸来消息,甚至打了电话轰炸。
元白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急。
眉头轻皱,江朝点了接通,手机刚放到耳边,电话那边瞬间冒出一句“我和方云溪睡了,怎么办。”
不是?!
江朝眉头吓得一跳,表情管理瞬间失控,声线险些脱轨:“你说的我认识的那个方云溪吗?”
盛怀夕手腕顿住,眼皮轻轻掀起,定睛看向江朝。
注意到她的眼神,江朝惊觉对面还坐了个盛怀夕,连忙捂住话筒起身说了个借口离开。
看着她仓皇跑走的背影,盛怀夕长睫微眯,若有所思,指尖勾过手机,点开微信。
【你认识江朝?】
信息发出,盛怀夕慵懒后靠,眸光漫不经心地定在江朝的座位,旗袍翘起,大片白腻性感外露。
视线缓缓离开,窗外的繁华倒映在盛怀夕脸上,神色漠然,瞳孔深处隐隐跳着疯狂的渴求。
炽热灼亮的灯光只映出她表面的风姿迤逦。
视线一转,盛怀夕定在不远处的一个女人身上,瞳孔危险眯起,思绪浮动,舌尖轻轻刮过上颚。
狠光自长睫底下一闪而过,再无波澜。
而另一边,终于找了处偏僻长廊的江朝一路听着元白闷声的解释,也算是终于搞懂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揉揉眉头,江朝光是想着那边的情况就觉得头疼。
“既然她还没走,你就出去和她说清楚,问她是什么想法,你躲得了现在,能一直躲?”
元白闷声道:“我把浴袍给她留着了,现在裹着浴巾呢,出去见她好奇怪。”
江朝被她迟来的羞怯气笑了,反问:“昨晚没看?你昨晚往人身上扑过去扒着不放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你咬得奇怪呢?”
电话那边哼唧着沉默下来,江朝停下在窗户上滑擦的动作,回首朝客厅望了望,没有动静。
呼出一口气,江朝拧指推了推眉心,压下心底的担心,低声道:“事已经做了,承担责任不丢人。”
“等一下!我在里面!你别踹门啊——”
电话那边惊慌失措的,江朝只听见一声响动后,慌乱的脚步声打转,元白似乎是跑着去开了门。
最后,江朝只听见一声冷冷陌生的“过来”,电话便被挂断。
蹙紧眉头看着页面,江朝猜测,方云溪估计是以为元白吃完就跑,火气正冒,没曾想在洗漱间把人逮了个正着。
人确实没跑,但人也想躲着她。
换位思考一下,江朝只能替元白叹口气,希望她能够妥善解决。
收好手机,江朝转身朝大厅走了回去。
“有事?”盛怀夕侧眸看向江朝,指尖拎着茶壶倾倒,恰好将手旁的水杯斟到将慢。
江朝坐下,神色早已在走回来时恢复正常,摆手否定:“没什么,只不过朋友有一点事情着急打听。”
她仔细想过,不准备把她和元白认识的事情告诉盛怀夕,毕竟两人现在都在一个部门里,说了麻烦。
盛怀夕点头,没有多问。
席面吃的差不多后,江朝摸了摸肚子,舒服地眯起眼睛,这家店的饭菜果然名不虚传,道道都贴合她胃口。
“盛总监——”
“盛怀夕。”
江朝的声音被一道轻柔女声打断,身侧蓦地吹来一阵馥郁的苍兰香气,不声不响地撞进两人桌旁。
视线偏移,江朝顺着米色裙摆往上看去,对上一双温和浅色的笑眼,五官温柔和煦,周身气势柔和。
她就像是藏在春天深处的花,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春风的轻缓。
“徐静文,这么巧。”盛怀夕音色冷淡,道出后面一句时尾音微微上挑,不冷不热地刺了她一句。
徐静文定在原地,被她恶意揣测也并不生气,弯眉上扬,神色自若地看向江朝。
见她看来,江朝礼貌笑笑,并不多言。
徐静文在她脸上扫过一眼,视线滑下,停在裁制精美的高档衣物,不轻不重地挪开,定在盛怀夕身上时,笑意更深。
步子微挪,徐静文柔声道:“怀夕,最近没有看见我的人跟踪你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