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浮现的念头,很快被他抛在脑后。
“收拾东西,我们去找其他人。”
楚阿满拖着长长的道袍衣摆,解兰深比她高大半个头,道袍穿在身上长出一截,走路不方便。
收拾了包袱幸存的肉干,她提剑将道袍裁掉一截。
解兰深有洁癖,既然把道袍给了她,想来不会再要回去。
有这么个厉害打手在,楚阿满不用担心自身安危,跟在对方身后,补灵丹的灵气在灵脉里缓缓游走,舒服得直哼哼。
在灰雾里转悠两了个时辰,她们遇到了两个水月宗弟子。
不,确切说是一个人。
另一具尸体倒在血泊。
那名水月宗弟子烤着篝火,火上是用树枝串起的不明生物腿肉。
楚阿满又扫一眼地上的血泊,意识到篝火上的腿肉是什么,坏女人如她,面色一白,想要抓住点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抓住了身前人的袖袍。
解兰深回头,楚阿满想起对方的洁癖,眼眸含泪,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小道长,我怕。”
想到她才经历一场生死斗法,反杀了个练气中期的水月宗弟子,又撞见这种乌糟糟的事情,解兰深眼中的寒意淡去。
他沉默片刻,终是没能抽回自己的袖角。
见他无奈摇头,楚阿满唇角微扬。
真的抓到他的一片袖角,在她意料之外。
毕竟在她的梦里,曾经有一个大胆又美貌的女魔,狗胆包天地在秘境里窃香了一把,只摸到他一片衣角,被解兰深一剑戳透心窝子,凉了。
自己是恰逢时机,趁着解兰深对她没有防备,又自恃救命恩人,才能触碰不染尘埃的少年仙君一片衣角。
抓过了一次袖角,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四次五次还会远吗?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水月宗弟子的注意:“何人鬼鬼祟祟?”
话音刚落,那名水月宗弟子直挺挺倒地不起,身上寒气凛凛,眨眼间,结成一块晶莹剔透的冰。
楚阿满眨眨眼,惊叹不已。
好厉害。
她还没看清解兰深是怎么拔剑,水月宗弟子已经冰透了。
“抓够了没有?人已经死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手。”解兰深往回抽了抽衣角,道。
楚阿满攥住衣角的双手顿在半空,失落的眼眸,落进他眼里。
他不喜旁人触碰自己,尽管有些不忍,依旧毫不留情。
这处血气浓郁,不好继续逗留,两人绕着灰雾转悠了大半日,身后的人疲累不堪,却始终咬牙坚持,好似生怕被他丢下。
察觉到身后脚步虚浮,解兰深找了个片干净树荫:“今晚先在这里休息。”
楚阿满赶紧用旧衣服铺在地上,靠着树干,面纱上的眉眼,神色蔫蔫。
肚子有点饿,她胃里泛着酸水,看到肉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友好的画面,顿时没什么胃口。
入夜后,森林里雾气蒙蒙。
见解兰深坐在树下盘腿打坐,楚阿满让自己忘掉饥饿,跟着抓紧时间修炼。
灵气在身体里游走一个大周天,她从忘我境界里醒来时,寒气入体,瑟缩了下,忍不住双手抱肩。
有点冷。
怎么回事,这里温度好像比昨天要冷?
以灵气抵御寒冷,到了后半夜,因灵气耗尽,灵脉滞涩,她熬不住,往解兰深身边挪了挪。
随着坐下的动作,楚阿满的裙摆不经意压到对方的衣角,黑夜里闪出一道恐怖的湛蓝剑气……
倏地,解兰深从入定中睁眼,抬手轻轻一挥,令人无法避开的强大剑气,被他轻而易举化解。
从两人相叠的衣角,移至她的脸,他清寒的眸子泛冷:“做什么?”
“小道长,好冷。这里阴森森的,会不会有鬼?”扯回自己压着的衣摆,楚阿满顾不上会不会惹他生怒,抿着唇,抱着双膝瑟瑟发抖,试图往他身边靠近。
刚才不小心触发的剑光,应该是他的护体剑气。
很快解兰深感觉到不对劲,正值夏日,白日的温度偏冷,山里比其它地方寒冷是正常现象,而楚阿满眼睫沾染一层白霜,发顶也是雾蒙蒙的银白……
她一副灵气干涸的模样,似乎自己抵御了一段时间,实在没法子了挨过来。
想到自己的护体剑气差点误伤,解兰深分给她一部分护体剑气,淡声:“不用害怕,你是个修士,普通鬼魂奈何你不得。不过以后不能这么冒失,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楚阿满歪着小脑袋,面纱上的眉眼一派天真:“可是解小道长不会伤我的,刚才你不也没伤到我。”
清寒的眼眸微微柔和,解兰深不解:“你就这么信我?”
她嗯了一声:“我当然信解小道长啊,你是大小姐的堂兄,天生剑骨,天剑宗师叔,又很厉害。”
解兰深眸子里浮出点点无奈。
是因为堂妹,才这般信任他?
迎来天明,寒冷消褪。
用水镜给自己收拾了番,细细给面颊涂了伤药,佩戴上面纱。
修仙界的东西真好用,昨日伤得红肿不堪的脸,过去短短一日,伤口基本愈合,点点新红,约莫再过一晚就能痊愈。
收拾好包袱,楚阿满不敢再耽误:“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解兰深没有要上路的样子,老神在在坐在原地:“你一天没吃过东西,等你吃饱再出发。”
楚阿满面露难色:“我现在吃不下,一看到肉干,就想起……”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解兰深立刻意会,从储物空间取出一瓶丹药:“这是辟谷丹,我早已辟谷,用不上,给你。”
楚阿满欢喜接过,磕了一颗丹药,闹腾的酸水立刻被安抚,五脏庙充斥饱腹感,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就是味道很古怪,她不爱吃辟谷丹,准备了许多肉干带在身上,哪想到会遇到这档子事……以后还是预备些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吃完两人上路,头顶依旧是不见天日的雾霾。
解兰深奇怪:“昨晚突然气温骤降,难道出事了?”
这个冰雪做的人难得开口,楚阿满捧场:“你怎么知道从昨晚开始不对劲?”
解兰深扫她一眼:“不是从昨日开始,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楚阿满:“……”
会不会说话。
真不知道楚德音和那帮天之骄女,到底喜欢他什么?
她也是有心气的人,被鄙视看轻,当即扭开脸,抬头望天,低头看脚尖,就是不搭理他。
入夜后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面前燃烧的火堆,树林子静悄悄,听不见虫鸣。
解兰深睨了眼一路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人,不见她靠过来,沉默等待片刻,静下心来盘腿修炼。
不急,等她熬不住的时候,自会来求他。
昨晚她抱着双膝,乌黑的眸子眼巴巴,软软糯糯的嗓音,像只画眉鸟。
想着,解兰深很快进入冥想的玄妙世界。
不知过去多久,身旁传来脚步声,他从入定中醒来,撤开部分护体剑气,撤到一半,发现不是小画眉鸟靠近,她是朝着树林的黑暗深处走去。
来不及思考,解兰深抬步追去,见楚阿满双目呆滞无神,像是被什么操控了。
一点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她的灵台,没有焦距的呆滞目光渐渐清明,脑瓜子一懵,楚阿满茫然:“解小道长?”
解兰深上下打量她:“刚才是怎么回事?”
想到刚才如同行尸走肉的状态,楚阿满心头发麻:“有个小女孩入了我的梦,说要带我去个安全地方,我能感觉她对我没有恶意。那个地方好像是个山洞,四周黑漆漆,有萤火虫,地上躺着很多仙门弟子,静静的安睡,她们都还活着。”
天明后,两人在附近探查一番,并没有找到类似山洞的庇护所。
经过商议,两人决定今晚复刻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看看梦里的小女孩还会不会出现。
夜深后,再次听到楚阿满的脚步声。
这次解兰深没有上前唤醒她,不紧不慢跟在身后,一路穿行过低矮灌木、遍布苔藓蕨草的山坡,来到一处地势平阔的平底,中央偏高的一处屹立一座小塔。
纤细的身影钻入小塔,解兰深不远不近跟着,离得近些,塔内森森白骨,靠近小塔入口的白骨堆下,有个水桶大小的黑洞。
楚阿满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这片区域禁锢神识,不能用神识探查周围情况。
他快步追去,穿过长长窄窄的台阶,来到一条弯曲深长的通道,幽蓝色火焰漂浮在半空,诡异极了。
哪里是什么萤火虫,分明是磷火。
穿过通道,来到一片视野开阔的洞穴,就着飘动的磷火,解兰深一眼认出立着的人影,以及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练气弟子。
大部分是水月宗的弟子,另有五人着天剑宗弟子服,呼吸绵长,面上睡得安详,像是沉浸在什么美梦,查探灵脉,这些人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这次失踪的天剑宗弟子有七人,少了两人。
解兰深扫过一圈,抬起指尖准备唤醒楚阿满,见她眼睛眨了眨,从混沌中苏醒:“小道长。”
解兰深冲她点点头,陆续将其他人唤醒。
“这是哪里?”
醒来的弟子不约而同冒出这个问题,想起自己被古怪的灰雾困住,无法逃离,之后陷入一片混沌梦境……得知是天剑宗的解师叔来搭救她们,纷纷感激涕零。
等唤醒所有人,解兰深环顾一圈,没找到楚阿满的人。
从逼仄的通道走出,见她呆呆站在小塔前,解兰深:“怕?”
那日见到篝火,吓得她面如纸色。
这会儿见到由白骨垒起的一座半人高小塔,呆呆傻傻的模样,怕是被吓成了只鹌鹑。
“不怕。”楚阿满侧头,眼眸清亮亮,水润润:“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解兰深摇头。
听她又道:“这里是弃婴塔,又叫女婴塔。”
她们是同类啊,为什么要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