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兰深天生剑骨,他修炼无垢心法,修到后期,性子越发淡薄。
梦里,她在秘境里遇到解兰深的时间,已是三百年后,一双如千万年冰峰雪山冷冽的眼眸,她到此刻,还心惊胆颤。
他修得七情六欲淡薄,对梦里活色生香的美人,跟见了砧板上的猪肉没什么区别。
梦里的楚阿满颜如渥丹,霞裙月帔,美得楚阿满都想自己如果是个男人,定然拥美在怀。
她怀疑解兰深是不是男人,这都能忍得住?
此刻解兰深从堂妹身上移到她,一扫而过。
修仙界的男女,几乎没丑的,即便不好看,也会随着灵力的滋养,容貌发生改变,达到清秀的水平。
楚阿满的容貌,放在凡间也算国色天香,连见惯美人的大小姐,也会夸赞她姣好容貌。
解兰深扫过一眼,目中平静无波,看到她,跟看到一块猪肉没什么区别。
也是,梦里的楚阿满正式踏入修仙,在灵力的滋养下,一身皮子像是透着羊脂白玉的质感。这样的明艳美人,都能无动于衷,此刻当然不会对平平无奇的她,有什么意动。
在梦里,她资质极差,连许多宗门的外门弟子也攀不上,好在她生得貌美,而修仙界居然有个不论资质,只看脸的奇葩门派——水月宗。
水月宗的弟子个个都是肤白貌美的美人,楚阿满的颜值,才入宗门,立刻被长老拐去内门。
以她的美貌,在遍地美人的水月宗,仍属上乘,因此很得长老和宗门的看重。
两名少女各自散发思维,一愣神间,那厢解兰深不满道:“连兄长也不会问候了?”
解荷华艰难抬了步子,走上前:“阿兄,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了。”解兰深回了句,随后问了解荷华这几年在洛水门的修炼情况,可有遇到修炼难题等等。
解荷华一一作答,又同堂兄介绍了身旁的楚阿满。
话音落下,廊下安静片刻后,见兄长不再开口,才弱弱同堂兄说道一声,拉着人离开。
回到院子,解荷华心有戚戚:“刚才你见到我堂兄了没,是不是很可怕?”
楚阿满点头:“是很可怕,尤其是有个处处都胜你的兄弟姐妹,少不得被外人、家人拿来比较,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自己也是那个天之骄子呢?”
“是啊,谁不希望自己天赋好,灵根好呢。”幸好这话是楚阿满说的,换作是旁人说,解荷华多半以为对方含沙射影,暗示自己资质差。
听楚阿满说过,她有个天资极好的嫡姐,作为庶妹,她自小没少被比较,处处矮嫡姐一截,况且她亲生小娘早逝,亲爹不喜,差点被送给老头子做妾……
昨日回家,给楚阿满测了灵根,准备将人一道带去洛水门,也好有个说话的伙伴,结果发现她资质果然奇差,比解荷华还差。
没有对比,看不出惨烈。
这样一比较,解荷华发现自己还算是比较幸运,至少她的资质勉强能入洛水门内门,而楚阿满想要进外门,怕是有点玄乎。
况且她父母琴瑟和鸣,家庭美满,比较之下,解荷华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这一刻,两个资质差的小废物同仇敌忾。
解荷华对她多了点同类的维护,拍拍胸脯:“你放心,以后有本小姐罩着你,看谁敢欺负你?”
楚阿满一改颓丧,唇角上扬:“谢谢大小姐罩我,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这还用说,你进洛水门的事,回头我求求爹爹,你放心好了。”好好安慰了番,解荷华回房给狐朋狗友发传讯符去了。
院里,只剩下楚阿满。
才修炼了两日,还未修出气感,她也不着急,取来大小姐给的剑诀和灵剑,前往后山的空旷地练习。
为了制造与解荷华的偶遇,那两个月里她不曾修炼。
如果修出气感,一群凡人岂能奈何得了她?
这场豪赌危险,带来的效益也是巨大的。
不然她怎么能跟着解荷华回到解家,早早见到解兰深?
解家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修仙世家,解荷华是解家二房女儿,解家手指缝里随便漏点,是普通修士求不来的修炼资源,不图一穷二白的楚阿满什么,所以对她的好,是真的好。
从未有人对楚阿满这样好过,即便是水月宗,也对她有所图谋。
想到梦里,这位娇纵大小姐最后葬身秘境……楚阿满想了想,开始一遍又一遍练习剑诀。
这本剑诀,是各大剑堂铺子里的大路货色,也是解家年轻一辈的启蒙剑诀,连解兰深也不例外。
解荷华随手扔给她。
梦里在水月宗倒是修了些可以变美的心法,一心钻研如何保养肌肤、身段,该凸的的凸,该翘的翘,直到后来遭了一场劫,才知靠人不如靠己……
目前她可以先练习剑诀打好基础,多学一些,多一分保命手段。
一面练习剑诀,一面想着得找个机会,在解兰深面前暴露玉佩。
难得在解家见到解兰深,下次想要逮到机会,怕是很难了。
还有十个月,阿姐便要随宗门长老去到天剑宗,到时会不会认出解兰深就是自己小时候救过的小少年?
偶然从解荷华口中打听到,小时候的解兰深时常来这片后山练剑,于是楚阿满想到来这里创造偶遇了。
只是一连五日过去,迟迟没见到解兰深,此刻她有些焦灼了。
解荷华惧怕极了这位堂兄,无事自然不会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解兰深每日只呆在自己的院子修炼打坐,那处院落罩着结界,旁人不得入内,她装作不小心掉了东西回去寻找,路过一次,不敢再往那处跑,生怕被人获悉自己的阴暗心思。
再过两日,解兰深要返回宗门了。
无意听大小姐说起,这次解兰深回到解家,是为了解决一桩小时候父母和好友玩笑定下的娃娃亲。
本是两家夫人一同怀了孩子,随口玩笑一句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
解兰深没放在心上,哪知对方当了真,托人到解家说媒,解家问了自家儿子的意思,这才有了他特意回解家一趟的缘由。
解兰深没有结亲的意思,他修炼无垢心法,不出意外,怕是以后都不打算娶妻。
这次两家把话说开,解决了事情,解兰深要回宗门修炼。
眼见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楚阿满差点出昏招,打算在他离开那日想办法暴露出玉佩,但在这之前,命运之神难得眷顾了她一次。
这日她一如往常在后山练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肃的声线:“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楚阿满扭头,见是那蓝白的道袍,虎口一颤,长剑掉落在地面,发出铮铮的鸣金声。
解兰深眉心微蹙,对她多了两分不喜。
楚阿满连忙弯腰拾剑,从袖口落出一抹玉色,一闪而过,叫身侧的人目光微凝。
“呀,碎了。”玉佩好巧不巧,正好砸落到剑峰,从中碎成两半,楚阿满目露惋惜,正要捡起另外半块,视野里闯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夺过了去。
他盯着玉佩良久,抬眸看她:“这是你的?”
“对,是我的。”楚阿满一脸坦荡荡。
问阿姐要的,也算是她的吧。
如果他继续问,也不怕,找个借口搪塞便是。
只是难免要扯个由头,撒了一个谎言,之后还要圆上无数谎言。
见对方将玉佩还给她,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想要从她脸上辨认出昔日救命恩人的模样。
楚阿满和阿姐长得不太像,不想任由他继续打量,于是主动开口:“你是大小姐的堂兄,那日在廊下我们见过的。”
解兰深似是才记起她是堂妹从外面带回来的朋友,这事在解家早就传开了。
他这个堂妹性情跋扈,在外面倒是有一群狐朋狗友巴着,少有交心的朋友,面前这人,倒是颇得堂妹的喜爱。
一对上解兰深探究的目光,楚阿满心里有点没底,到底她不是玉佩的真正主人,难免有些心虚。
在梦里,他可是一见到玉佩和楚德音,立马就信了楚德音。
心头虚,她面上不显,冷抽了口气。
解兰深顺着她的目光,落到握着剑柄的虎口,被磨破了皮,红肿不堪:“习剑不可操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
“我知道,可我资质太差,笨鸟先飞不是吗,我资质已经很差了,只能比旁人多努力些。”楚阿满将两块玉佩塞进怀里,咬咬牙,继续不知疲倦地挥着剑势。
挥舞了十几遍,身后的人开口:“错了,如果一开始走错了方向,努力再多也没用。你在害怕手中的剑,莫非你习的不是《万象剑诀》,是贪生怕死剑?你不是解荷华的朋友,她不管你。”
如果不是他后面那句类似询问的话,楚阿满差点以为他是在内涵她的歪心思。
“大小姐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一直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说着,她从怀里摸出本剑诀,看了剑诀一眼,又重新调整姿势,跟着书籍上重新挥了几次。
身后沉默片刻,待她挥舞下一道剑势时,终是忍不住开口:“两肩放松,手腕低一些,短促发力,虎口朝后,肘尖夹紧,剑可直斫,也可斜砍。”①
楚阿满按照他的提点,果然顺利挥出这套左翼势,因为兴奋,面色微微红润,双眸亮晶晶的:“谢谢你,不愧是大小姐的兄长,好厉害,这套剑招我学了好久,总是学不会。”
解兰深:“……”
这么简单的剑招,他看两眼就会。
对上明亮亮的眼眸,到底不好打击她学剑的信心,能有这份不怕苦、不怕难的心态,比解荷华不知强了多少。
刚刚来后山的路上,似乎撞见堂妹又跟一群狐朋狗友凑到一起,想来也没什么好事。
对比之下,楚阿满这份对剑道的执着,实属难得。
作为堂妹的朋友,本以为楚阿满跟堂妹是一丘之貉,都是吃喝玩乐,贪图享乐的懒散之辈,见她不似堂妹那般娇滴滴,虎口红肿,仍旧坚持练习挥剑,难得开口指点一番。
如果可以,楚阿满也想像解大小姐那样娇滴滴,有父母娇宠着,有人哄着捧着,可她没资本不是?
在梦里,她跌了个跟头,知道靠人不如靠己。
直到暮色渐落,解兰深离去。
站在原地的楚阿满垂眼,盯着自己握剑的掌心,不自觉压了压唇角。
现在还不是值得高兴的时候。
不枉费她日日到后山自残式。
没错,她是故意弄伤自己的。
故意瞎练的。
试问一位剑道骄子,见到有人将剑招练得歪七扭八,毫无章法,能忍得住么?
就她练出的这套贪生怕死剑法,解兰深见了,定会认为她侮辱了剑道,势必要走上前来,狠狠批评一番。
只要对方上前,就给了楚阿满接近他的机会。
刚才不小心掉出的玉佩,可以说是贡献了她毕生的演技。
既要做出不小心的自然,又要玉佩落的角度恰好被对方捕捉到,然后将玉佩毁坏,同时达到三种要求,真是难上加难。
如今玉佩碎裂,她可以找个机会毁尸灭迹。
没有信物,不知等阿姐到天剑宗,是否还能认得出解兰深?
为了报复楚氏,她故意抢走阿姐的信物。
是啊,她就是这样一个坏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