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宁孤身走在巷子内,听着隔壁街道人声鼎沸,不由得驻足。
他被迫待在将军府一个多月,却恍如隔世!
今天的天真蓝,阳光也很柔软。温予宁抬手遮住脸,站在巷子口,感受着久违的自由与海阔天空。
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无论是小酒馆还是摊子铺,就连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脸上都洋溢着肆意的笑容。
孩童穿插在行人间追逐,一派的天真烂漫。
“抱歉哥哥。”一个小男童从身旁跑过,不经意间踩了温予宁的脚。
温予宁往后退避不及,不小心又撞在了什么上。
温予宁朝着孩童连连摆手之后,又匆忙回身对身后连连致歉:“抱歉抱歉,有没有伤到你?”
温予宁抬头,忽然愣住了。
面前之人是一位男子,身姿如芝兰桂树。冰蓝色上好冰丝锦袍加身,襟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白玉簪交相辉映,更衬的他身姿绰约非凡。
男子的唇边挂着点点笑意,杏眼之间的黑眸中,闪烁着星河灿烂的璀璨。
如琢如磨的面容,温文尔雅的气质,端的一副公子世无双!
温予宁突然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
脚步不自觉向后踉跄一步。
男子莞尔:“可有撞伤你?”
声音虽沉稳,但磁性十足,如清风绕耳,耳根子跟着一并软了。
男子的眼中似有星辰,闪闪夺目。温予宁仓促摇头避开视线,不敢再与男子对视。
温予宁:“是我冒失撞着公子,实在抱歉,如果伤着您,我带您去看大夫。”
男子朗声笑道:“无妨无妨,我皮糙肉厚撞不坏。”
温予宁听着他无事,心放下来。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绕开男子,温予宁快步小跑着离开。
最后停在一处清静的街角处,温予宁背靠在乌青的砖墙上喘息着。
方才那人儒雅干净,给人一种肃然起敬之感。
温予宁低头反观自己,如地上的青苔,长在漆黑肮脏的墙根处,他已经不配与骄阳对视。
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
推开温予宁的屋门,屋内整洁素雅,只有几本书齐整的垒在桌上,却不见任何人。
云博扫了一眼室内,目光被桌上的几本书吸引,他缓步踱至桌前,一本本拿过书册,不禁失声道:“眼光倒是不错,这几本可难得的很,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来。”
云沼没心听他自言自语,他没见到温予宁,正焦急的唤来良睦。良睦忙前院之事,并不知温予宁出府一事,只得又匆忙出去找为谦。
“……”云博瞥见云沼焦急的神色,放下书,走到云沼面前,不禁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奇人,能得你如此重视?”
云沼还在等消息,目光就没离开过院子门:“反正与别人不一样。”
“所以你就可以擅自做主把我的书借人?”
“……”云沼回神扫了一眼桌上的书,道,“他就看看,又不会损坏。更何况书不就是看的,否则一直搁那只有被老鼠啃的份。”
“不会损坏?”云博指向最底下一本,那本书的侧封被柔软的锦帕精心包裹着,与其他书明显不同,若不是有损坏,不可能区别对待。
云博将帕子打开,果真见到书内页坏了两张。
云沼匆忙上前将书夺过,又重新包好,道:“与他无关,是我不小心弄坏的。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人修好。”
“别。”云博紧急拦住他,“你别给我修毁了。”
云博勾了勾食指:“拿来,我恰好有位朋友要来邺都,算着时间估计是差不多到了,他擅长修复古籍,我让他试试。”
云沼担心书被拿走就要不回来了,便将书揣在怀中:“哥,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子哄?你常年随父亲出征,认识的都是一些糙汉子,哪有能修复古籍的人?”
云博啧了一声,道:“听过沈濯清吗?”
云沼忽然抬眸,眼前一亮:“大哥说的可是三岁识千字、五岁能成诗、七岁便周游列国求学的那位沈濯清?”
云博点点头。
云沼:“各国都以高官厚禄聘请他,他怎愿来邺都?”
“当然是来看我……”
云沼露出不信还有对大哥说大话鄙夷的神色:“看你?我若没记错,他应该比你大,你们什么交情,能让他来看你?”
云博当即朝着他的肩就是一拳:“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够不够?”
云沼略微斟酌,将书给了云博:“修好之后记得还我,等他看完会给你放回原处。”
为谦很快便进了院子,上前单膝跪下认罚:“属下擅作主张放温公子出去,请二公子责罚。”
云沼沉下脸:“人呢?”
为谦:“温公子说要出去走走,天黑之前会回来。”
云沼:“你不是说会跟着他吗?”
为谦垂着头,硬着头皮道:“温公子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院中的气氛十分紧张,反倒是云博如同看热闹一般,神色轻松好奇。
良睦及时站出来,道:“我去寻温公子。”
云沼一句话没说。
良睦转身便出去。
为谦还跪在院中,等着云沼的处罚。
过了约莫一柱香,云博看着还不解气的云沼,道:“你这般不讲理的拘着人家,人家能不走吗?行了,走便走了吧,既然喜欢文人,改日引荐沈先生给你认识。”
云沼对为谦道:“你先下去,如果他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人回不来,你也不用再留在我身边了。”
“是。”为谦领了命下去。
云博拍了拍云沼的肩,调侃道:“从前怎不见你这般惜才?”
云沼:“从前没有遇见他。”
云博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弟弟,不禁感叹:“只会犯浑捣乱的阿沼长大了,会珍惜别人了。只是,你这强横的姿态,人家未必会喜欢。”
云沼不禁看向他:“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
云博忽然被问住,噎了一下,道:“放他自由,让他心甘情愿留下。”
“那不可能!”云沼想也不想便拒绝。
他太了解温予宁了,如果真的放他自由,他必定头也不回地离开,又怎会心甘情愿留下呢?
与其再见不到他,倒不如拘在身边,管他喜不喜欢!
“我不会放他走!”云沼加重语气,神态坚定,倒是让云博更加想见一见温予宁是何方人士了。
***
“哟哟哟,看看我遇见了谁,这不是我们的第一名吗?!”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从旁传来,打断了温予宁的沉思。
温予宁抬头,目光撞上两个人。
两人一左一右,正好堵在温予宁身前,目露凶光,一脸奸笑,但是从衣着判断,定是某官宦家的下人。
温予宁抬起眼扫视前方,一锦衣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看向自己。
这个人很是眼熟,温予宁思索了须臾,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参加科举时笔试的考场上,这个男子很是嚣张得意,一连欺负了好几个乡下来的考生。
温予宁有意避开此人,也一直未曾与他打过照面,更别提招惹他的事。
对于男子的恣意挑事,温予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欲与他有过多纠缠,他浅浅躬身,抱拳行了一礼。
待温予宁提步离开之际,面前的小厮侧身一步,将温予宁的去路拦的死死的。
温予宁又退回到了墙根处。
锦衣男子上前,仔细端详温予宁,那眼神中似有一团火,一团愤怒不甘的火。
“我让你走了吗?温予宁?这个名字你也配?!”
男子气不过,抬起脚朝着温予宁的腿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温予宁被踹得蹲到地上,揉着被踢的地方拧眉。
在揉腿的间隙内,温予宁大概猜出面前之人是谁了。
犹记得良睦说过,守备温大人之子名叫温俊,字予宁,而面前之人的怒火既在名上,便是在恼怒自己撞了他的字。
再想到笔试那日,此人如何蛮横欺负人,温予宁直觉今日自己的下场会很凄惨。
温俊半天没见温予宁有其他动静,将自己的鞋踩在温予宁的身上:“脏死了,把爷的鞋舔干净!”
虽然很是羞辱人,但是从力道上来判断,此人比起云沼差了十万八千倍,也就是说,这个温俊并不会功夫。
温予宁做好判断,忽然抬手抱住温俊的小腿肚。
温俊正得意洋洋,准备好好欺辱一番温予宁,谁知温予宁双手忽然用力。
温俊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往后摔了个四仰八叉。
后脑勺撞击在石板地面,随着温俊一声声哀嚎,两个欲去追温予宁的小厮,又不得不折回去扶自家公子。
温予宁趁机从旁逃跑,他瘸着腿,拼命地朝着人多的巷子跑去。
温俊被扶起,哎哟哎哟地揉着脑袋,余光瞥见温予宁逃跑,马上拍打两个下人:“一个个废物,人都跑了,还不给爷去追!”
小厮匆忙间只瞥到温予宁拐进巷子口的衣角,在温俊的催促下,小厮道:“公子不要急,他瘸着腿呢,哪怕跑进街道,我也能把人给您拖回来。”
“废话个屁,还不快点,人要是跑丢了,你们就别活了。”
“是是是。”
一个搀扶温俊,一人快步朝着温予宁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