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游戏？
智脑为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感到吃惊，郁先生这样年轻一代顶尖的游戏制作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喜欢游戏呢？
不是“不喜欢游戏制作”，而是“不喜欢游戏”，如果这样说的话，甚至能说郁余对现在自己所处的行业完全不感兴趣。
不是说这样的回答有什么不对，只是在智脑看来，郁先生在研究机器和制作游戏时候是那样专注，几乎废寝忘食，很难想象有着这样专注度的人，居然一点也不喜欢手里的工作。
而且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选择全息游戏制作这个专业呢？
“您……”智脑迟疑了。
“没什么可意外的。”郁余手上动作没停，表情依旧淡漠，似乎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吃惊的话。
他继续道：“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做的工作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事，工作就是为了生活。”
郁余说到这不知怎么顿了顿，轻轻勾起一个笑，没什么意义，就是单纯想笑而已：“为了生活，为了活着。”
“全息行业的发展前景肉眼可见，比起全息舱配件制作这些专业，全息游戏制作独立性强、来钱快又有政策扶持，就业的最佳选择。”到最后，他的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调侃。
“能让人很好地活着。”
“可是、可是……”
郁余越是表现出平淡又无所谓的态度，智脑越是感到莫名的焦躁，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智脑贫瘠的说话能力在这时候限制了他的表达，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明明您制作感官模拟器的时候眼睛里有完全沉浸的专注，明明您制作莫拉的时候每一个场景设计都完全投入了心血，明明……
如果只是为了金钱、只是为了“就业”，又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没必要在意这个。”智脑的表现让郁余有些不适，他不自觉眉间皱起，打断了这段毫无意义的谈话。
“……算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郁余感觉手里的工作也做不下去了，正巧实验告一段落，他已经提早达成了想要的目标。
郁余站起身，穿上放在一边的外套：“巫叶桑，我们只是合作伙伴……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
“我知道。”
被叫了大名的智脑瞬间沉默，这一次，他回答得准确且迅速：“少管……别人的家事。”
“没错。”
郁余淡色的眼眸中一片冷清，淡淡接话：“同样的道理，少管别人的私事。”
.
郁余提前前往医院，一路上智脑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原本称得上和谐的关系，好像在这瞬间撕去了亲密的假象，露出内在依旧单薄的联系。
郁余会和智脑聊些关于游戏的东西，偶尔也愿意说说自己的事情，平时大多将点饭叫车等等工作交给了智脑，智脑问什么也会回答，好像已经容许他入侵自己的生活。
但实际上……
这一切活动都没有妨碍郁余的生活，那些看似亲密的工作也只是随时可以取消或者替代的事情，他对智脑的定义一直没有变——同事而已。
不得已整天待在一起、工作上不拖后腿、不机灵但是大概不会为了自己利益撒谎的同事。
这个同事还消息很灵通、很有照顾人的热情……某种程度来说，算是非常优质的同事。
所以郁余也愿意花两分钟回答智脑那些浅显的问题，以此来维系一下一人一智脑间的“同事情谊”。
只不过这一次……
智脑或许没说什么，但那种微妙的态度让郁余下意识感到被冒犯了，一种领地被入侵的不适感让他很难继续维持什么好脸色。
智脑或许不懂这些，但他在郁余说完那句话后就没有试图再说什么，不论是解释还是道歉。
或许智脑也存在“直觉”，他莫名觉得，起码就在现在，沉默是他的最佳选择。
在沉默中，医院很快就到了。
自上次离开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月，这段时间郁余每天忙碌工作，为了感官模拟器和游戏，甚至不得不牺牲睡眠时间，自己都是靠着身体素质硬熬，更别说抽出时间来医院看妈妈。
只不过母子两人联系一直不算紧密，郁余提前说过后两人定了个几个日期，在这个时间打终端问候，两个月也不算什么。
郁余到了医院，先去住院医生那里交了住院费，这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好在他因为莫拉赚了不少钱，就算大部分金钱被他重新投入研究，依然交得起费用。
和医生交谈了一段时间，两人聊了聊郁余妈妈的病情，依旧是老样子，既没有被治疗的迹象，也没有恶化。
“现在这种状态已经很好了。”医生直白说道，“你妈妈这个病得了很久，这个病现在也没有对症的药，所以只要患者病情不恶化就是成功。”
“我知道。”郁余眉眼弯弯，脸上再次露出柔和的笑容，“还得谢谢医生。”
“没什么。”医生严肃的面容也变得放松，稍显亲昵地拍了拍郁余的手臂，“你妈妈知道你要来，老早就在病房等你，快去吧。”
“好。”郁余点头辞别医生。
来到走廊深处的病房，郁余远远听到病房中传来的对话声，一个温柔一个清脆，似乎正在读着童话故事。
但是这次郁余并没有只停留在病房外面，他只是脚步微顿，便果断转身进了病房。
“妈。”郁余笑着问候。
背对着他坐在病床上和小女孩读故事的郁妈妈听到这声呼唤，手指微微颤了一颤。
她满脸惊喜地转过身，就看到郁余走了过来。
“小郁，你不是说下午才来吗？”她下了床，几步走过来，脚步急切，却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抿着唇露出满是欢喜的笑容。
瞧着像不习惯亲昵的矜持，又像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无措。
郁余眼眸微垂，再次抬起的时候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面上依旧是柔软又让人舒服的微笑。
“妈，您感觉身体怎么样？”他说着带了些歉意，“前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没办法来看您。”
郁余和他母亲只有三分相似，这三分，全在几乎粘贴复制一般的琥珀色眼眸上。
都是微垂的淡色眼瞳，都是长而浓密的纤长睫毛，只不过在郁余脸上，这双眼睛要更狭长，两人都因为这双眼睛，只要带上笑就显得温柔又好相处。
郁妈妈望着他，相似的眉眼间带着相似的笑意：“我没事，医生说这段时间状态保持得很好，你前段时间那么忙，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郁余点头：“每天都按时吃饭睡觉，您不用担心。”
互相问候过之后，气氛突然变得沉默，明明是关系应该亲密的母子，却在寒暄之后不知道再能说什么。
凝滞的氛围让郁妈妈脸上欢喜的笑容逐渐暗淡下来，她又抿了抿嘴唇，微微低了低头，好在转眼间看到坐在一旁的小姑娘，重新绽开笑容。
“小郁。”她拉住小姑娘的手望向郁余，“这是小雨，你们两名字一样呢！”
“郁哥哥好！”
叫小雨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病号服，蓝白条纹的衣服稍显宽大，她小小一个缩在被子里，苍白消瘦的面颊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虚弱感，只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让她有点小孩子的活泼。
“……你好。”
好像相似的名字，相似的……模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从刚刚就累积起来的负面情绪堆在心头，他垂在腿边的手指不自觉在腿侧敲击起来。
郁余克制住皱眉的欲望，脸上的笑却不自觉淡了下来。
小雨……小雨……小郁……郁余……
名字在脑海中不断重复，伴随着让人眩晕的回忆，无法言明的负面情绪，也在同时像是鱼钩一样勾在他的心脏上。
郁妈妈在郁余嘴角垂落的同时，面色跟着变得苍白，显然她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瞬间，病房里没有人说话，空气如凝固一般让人窒息。
“叮咚——”
突然响起的终端提示音打断了沉默，郁余压下所有负面情绪，再抬起眼的时候已经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望着郁妈妈：“妈，我先去接个通讯。”
“好、好好，你去你去，你先忙你的。”郁妈妈交握的手不觉相互搓了搓，也跟着露出笑容。
郁余又冲睁着眼睛看他们，明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好意思说话的小姑娘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外。
“郁余！”
通讯才接通，李老师就一股脑说完了主要信息：“举办方做出回应了，你上星讯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