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久择笑道:“哈哈哈,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待会儿你还要跟我出京办事,路上可没吃的喝的给我们。”
“所以我们这一餐可能要熬到晚上,你能吃撑就吃撑,就当是你吃得再怎么撑也是我还不起的债。”
小二煞是盛情,揽着帐本而来。
余久择没问何逸钧想吃什么,兀自一页一页翻动着馆中的食谱。
先后点了两份土豆胡萝卜焖饭、两份西红柿牛肉汤、两杯饮用水、一份豆腐干伴花烤鸡、一份芹菜丝炸香菇。
何逸钧道:“后面那两份似乎有些多余了,我们俩吃不完。”
余久择道:“那我退回去?可是这两份好好吃,之前我吃过,做梦还想吃。”
何逸钧道:“听你这么说,那就不退了,我在好吃的菜面前胃口不小。”
余久择点完后,数了数身上带的银子,似乎银子还不够花,便道:“再来两瓶酒。”
何逸钧拦下他,道:“别,我们是要出京办事的,喝醉了走不了路怎么办?还让施……呸,还让那个谁来扶我们走路?”
余久择双眼一烁:“师弟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要酒了,就准备方才我勾的这些菜就可以了。”
小二彬彬有礼道:“二位客官稍等,玉盘珍馐马上呈上,小二从不怠慢,有疑问就敲敲后台。”
何逸钧道:“好。”
小二走后,余久择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折叠起来的宣纸。
将宣纸展开,铺平在桌子上,宣纸内容正对着何逸钧。
宣纸上的字迹和图画都是清晰明鲜、力透纸背的。
可以看出这是余久择今早刚援毫而成的京师之外通往山水村的地图。
余久择道:“在京师外行路时也不用担心路上有匪、有寇。”
“开国之后因为京师附近原有的匪、寇都被灭得一干二净了。”
“此后的匪、寇新手都不敢在京师附近造孽,他们只能拎起行囊蹑手蹑脚前往别处继续当匪、当寇。”
“所以我们上路时只用留意施清奉的诡计,其他的不用留意。”
何逸钧目光一凝:“施清奉去山水村赈灾就是因为山贼纵火的原因,你当真确定不用留意其他的?如果山贼来了把我们杀了怎么办?”
余久择道:“呃……这个嘛……其实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又没啥宝贝,他们抢劫又能抢到什么,你说是不是,除非我们长得太过貌美,他们戒色。”
何逸钧道:“说得也是。”
余久择道:“再说了,施清奉赈灾来赈灾去,早出晚归,山贼前些日子都夺了山水村村民的粮食和金钱了,什么都不缺,最近大概是不敢造孽的。”
何逸钧道:“算了,山不山贼都无所谓,我们的目的只是杀了施清奉,为郑爷报仇雪恨。”
余久择淡定道:“嗯嗯嗯,没错,施清奉一直都在山水村赈灾,没回过京师。”
“我昨晚故意寄了封平安信到睿文王府府上,他的下人回复说施清奉还没回过府,寄信应该要寄到山水村。”
“所以他们把信改了地名,又寄出去了,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派下人递奏疏运物质。”
“今早我又观察了睿文王府,确实如此,我看的没错,今早运物质出京的就只有他的一个下人。”
何逸钧道:“施清奉习过武,只有他的下人,这好办。”
“二位客官,玉盘珍羞来咯。”小二搘着盘子,端了个盘子过来,将盘中的菜饭水汤都放在桌上。
盘上的另一杯水被余久择自己取了过去。
何逸钧仍在若有所思地细看这张宣纸。
余久择浅浅品了一口水,翘起二郎腿,又道:“他们刚开始赈灾的时候,来回有好多趟车,但都很有规律。”
“每天都是早晨去一次夜晚来一次,直到今早,开往山水村的就只有一辆,看来他们赈灾的任务即将完成了。”
“今天这一辆车车箱装着十个满当当的坛子,今晚运回京师的坛子是空的,可以藏人在坛子里。”
“我的一个武力高强的同伙藏在坛子里面,你去当车夫,驶车到宣纸上画出来的其中一条路,避开施清奉耳目。”
“我后面另带几个武力更为高强的同伙在后面掩护你们,随后你就等我们追上你们,我们再一起动手弄死那个睿文王府的下人,窜改那下人手上的奏疏。”
“为了保住书斋所有学子以及你的性命,最后找到那下人身上的令牌,伪装成睿文王府上的人,上交奏疏,我们的计划就完成了。”
何逸钧在余久择言语之际啜了一口水。
余久择讲完话后,何逸钧斜身倚在墙板上,道:“假如计谋中出了什么差错,事与愿违,你们不能按照规定的时间准时赶过来怎么办?”
余久择垂眸思索片刻,随后跷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缓缓开口道:“假如我们赶过来时误了时辰,或是找不到你们的位置,而且你们还先露了馅儿,车上的人就先出来跟那下人打。”
“如果那下人没能被他们睿文王府的人及时发现并且支援的话,你们还是很有打赢的胜算。”
何逸钧道:“不可轻敌,骄兵必败。”
余久择道:“一介下人而已,实力还不如我的同伙,不过你这么说……施清奉为人又那么刁钻刻薄,恐怕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假如那下人是什么恐怖的鬼东西,车上的人打不过,我们又没能来得及时支援你们。”
“车上的人被打倒了,你就拿车上的人倒下的剑去跟睿文王府的下人打,我知道你会剑术,剑术跟我一样高强,你能行的。”
何逸钧轻轻晃了晃杯子,望着杯中弧影:“假如我打输了,被人问话呢?”
余久择怔了怔,随后拉开嗓门道:“原来你还担心你被施清奉拐回府上去问话啊,但这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可能性很小啊。”
“被人问话,你就说是我指使你的,与你无关,事情发生结束都由我一人引发,你将这些错都推在我身上,你骗施清奉说你被人利用,并不知道我的目的。”
何逸钧稍一颔首,食指点在宣纸上,随着所言比划着,一本正经道:“这条路有猛兽出没,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这条路路抖,还没等你们赶过来,那下人就先察觉到了,抢先一步给我们来个下马威。”
“没问题的,只有原路和‘长’路可走,就怕原路人多,以多欺少,凶多吉少,所以我们只能走‘长’路了。”
余久择的目光滞了一刹,对何逸钧的看法表示迟疑,但最终还是颔首默认道:“走‘长’路……走‘长’路还要绕过一座山,我们要找到你们会有些麻烦,很麻烦……”
“而且,这山又那么高,我们赶过去不会那么快,你开车能开慢尽量开慢。”
“按路程算,我们能赶在你们之前提前来到东山脚的半山腰,等你们到了那里,我们再下山一起弄死那下人。”
何逸钧忽然抬眸望向余久择:“对了师兄,你会易容术吗?”
余久择连忙答话,声音清甜,莞尔一笑:“会。”
“那就好,”何逸钧道,“施清奉,等死吧,郑爷的仇我一定会报。”
……
绵山黛黛,红霞霭霭,暮色添霜,风起小庄。
山水村田野间,静谧古朴,小溪潺潺,枝叶荡荡,光线暖暖。
一位身着布衣的小伙子陡然探出形来,无忧无虑地徜徉在这处曼美天地间,悠闲地吹起口哨。
小伙子缓缓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乍眼一看,浑身不禁一僵——
记得今早马车停的正在这里的,麻绳也捆好了,马车怎的又会自己不翼而飞?
小伙子慌了神,在此处东张西望,希望能找到马车,生怕误了回京时辰。
东走一圈西走一圈,徘徊不定,硬是寻不到一点马车踪迹,连马叫的一声都没听到。
他顿时急得蹦了起来,双手苦抓脑袋。
东一瞧西一瞧,眉头皱得仿佛能拧出水纹。
这时,由远及近走来一位身着深蓝色锦衣的青年。
青年步伐疾快,银冠昂挺,发尾摆摆,衣衫猎猎,气宇非凡。
画面莫名有些诡异。
等到余久择距离小伙子差不多距离时,余久择才边走边熟谂道:“睿文王殿下特意命令我来转告你,今日情况特殊,我刚才才能知道今日还要多运两批物质到山水村。”
小伙子懵逼。
余久择道:“今早运了一批,还有一批晚上运,但是京师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有空余的时间去接这个活儿了。”
“方才我和睿文王殿下又找不到你,殿下就只好派另一个车夫去拉你的马车回京运送第二批物质去了,所以你才找不到马车。”
小伙子眉头一挑,瞳孔清澈,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丝毫没察觉到余久择说的每一句话当中没半个字是真实的,讪讪地回道:
“原来如此!我早该回来快些,谢谢你提醒,我继续回去工作了,再见。”
小伙子说完便转身欲走。
余久择立马将心提了起来,十分担心小伙子回头就把余久择的假话一五一十告诉施清奉,于是连忙向前小跑几步,硬生生牵住小伙子纤细的手腕,佯作热忱道:
“兄弟,别走那么快,我们先坐下来聊聊天儿,你是哪里人啊?有什么兴趣爱好?喜不喜欢饲养小宠物?爱吃什么青菜水果?喜欢春秋冬夏哪一季节?贵姓大名?”
小伙子定住身形,满脸疑惑。
虽然觉得眼前这人奇奇怪怪,但还是笑盈盈地与余久择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敞怀闲聊,对余久择毫无戒备感。
余久择边聊着边在心中算着时辰。
待所预算的时辰到时,便起身告别小伙子,领着他的人去接应何逸钧。
……
另一边,稀林间。
天色沉甸,气氛凝重。
何逸钧缓缓在马车旁来回踱步,等待持奏疏的下人过来。
明明四周安静出奇,何逸钧心里却是十分忐忑不宁。
何逸钧换了另一件布衣。
布衣里缠着几十圈布条。
布条十分厚实,是为了掩住何逸钧原本的身材,不让睿文王府的人轻易认出何逸钧的真实身份。
这样弄得何逸钧外表身材看上去肥嘟嘟笨重重的。
何逸钧戴在脸上的白纱将他的下半部分面容面给遮住了,袒露出来的只有两双潭水般幽深的眼睛和涂过颜料的额头——
整张脸就只有额头是易容过的。
天色又暗了一圈,终于来人了。
只不过来者并不是下人,而是施清奉和他的侍卫。
这是令何逸钧和坛子里人意料不及的。
何逸钧并没挤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坛子里的人却不一样了。
坛中人在坛子里狂抽着戾气,从腰间摸出宣纸和宣笔。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坛子里,凭对宣笔笔尖的触觉,缓缓写下一行字。
“来这么早,车上坛子还没做过检查吧?”施清奉的声音依旧如同春山洌泉一般明朗可鉴,对着何逸钧道。
施清奉又对着他身边的侍卫道:“你上车把坛子一个一个打开检查,如果哪个坛子里面还装有没用完的物质,就把坛子留下,剩下的空坛子运回去。”
何逸钧先是怔了怔,这久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