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源下午到安福县接人。
他这段时间想着要买辆车,否则上镇子只能一趟趟地坐公交,稍晚些便赶不上,还没法带太多东西。
正好可以问问姜维。
他好车在学校时就闻名,家里车库大大小小停了十几辆限量超跑。
这次一辆没开过来,大概是真的跟家里闹得狠了。据说吃着饭便甩了筷子出门,身上的现金只够买张车票。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林清源看到足有别人两倍大的熟悉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
“大爷的,什么破车站,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这么多人。”姜维远远地便大着嗓门道。
林清源朝他挥挥手。
“我落魄了兄弟。”姜维走到跟前,往他肩膀上一搭,“上车之前查了下信用卡,全给我冻了。”
“老爷子这回是真狠。”
林清源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好评判别人的家务事,对他道:“你先住下吧,我家有房间。”
姜维大力拍他肩膀:“就等你这句话呢!”
林清源往旁边侧侧,避开他蒲扇一样的大手:“我带你去买换洗的衣服,不过要快一点,这里的公交只到五点,再晚就回不去了。”
姜维:“不是吧,没出租?”
“有,但都不愿意去平都山。”林清源道。
想了想,他觉得应该给姜维提个醒:“我家的村子上,可能会有些奇怪的事情,你到了如果有不习惯,记得跟我说,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
姜维嗤笑道:“不就是乡下山里有些风俗,大不了加上志怪传说,不用吓唬我,我还怕那个?”
林清源知道他胆子大。
村子这半个月风平浪静,如果不撞上陆新宇,应该没什么被吓到的机会。
他没再说什么。
两人买了些要用的生活用品,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平都村。
一下车,姜维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周围惊讶道:“我来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景色和空气,难怪最新规划是把出口建在附近,估计想带动周边的旅游业拉一拉GDP。”
人还没歇下脚,他职业病就犯了,硬要林清源带他先去看空置的酒店。
“暴殄天物!”他痛心疾首地道,“我要是早知道你家有这么好的地方,绝对不会让它荒废这么久,铁路口就算不建在这,经营个网红打卡点也轻轻松松!”
林清源只好先带他去看。
刚到大门,姜维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东西径直往地上一扔,小跑着进了大堂。
林清源往拐角处的窗户看了一眼,正好见窗帘掀起一个角,陆新宇点着脚尖往外瞅。
他赶紧做手势:躲起来,有客人。
隔着一段距离,陆新宇先是茫然地呆了两秒,随即似乎反应过来,朝林清源比了个“ok”手势,随后窗帘落下,身影就不见了。
林清源这才放心跟着往里走。
陆新宇这段日子把酒店收拾得很干净,从上到下边边角角,地板光亮得能照出人影。
或许是对他来说有了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小孩尽心尽力,每天坚持不懈地到处吹气,试图给酒店增加一点风水——他虽是行尸,没了怨气执念之后,身上缠绕的福缘竟比一般行善积德的活人还要深厚。
临渊说大概是天道怜他年幼横死,林清源便由着他折腾,可能真会有点用处。
眼下的酒店,除了少了点人气和桌椅摆件,其他的看着,跟正在经营中的没什么分别。
林清源听着姜维大呼小叫,一路从室内园林道连廊,朝着深处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找了张沙发靠着休息。
他出来前临渊在睡觉,小黑也是,这俩主宠似乎总是睡不够的样子,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房间,除了吃饭,临渊也不怎么说话。
他看看外面的天色,想着等下看完就赶紧回去,免得错过做饭的时间。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木料散发出来的檀香味,挑高的顶足有七米,上面巨大的水晶灯吊高,没有打开的时候也折射着外面的日光,璀璨玲珑。
林清源看着看着,有点犯困,眼睛渐渐地就眯上了。
另一边,姜维一路啧啧称奇地往里走,眼睛简直拔不出来。
这里的东西稍微懂点行的都知道是实打实的真料,有些甚至这两年有价无市,好比那一块整个做成背景浮雕的黄梨木。
他早知道林清源家条件不错,祖上是大户,但也没想到壕到这种程度。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他不住地念叨。
走过精雕细琢的室内园林,连廊就通到了拐角,尽头处是一楼唯一的一间房间。
姜维看它布局,猜是会议室,准备进去看看。
他把门推开。里面是一排一排的软座桌椅,干净整洁,随时随地可以拉一个商务团在这里出差的水平。
“过几天集团开会。要不就来这试试吧……”他心动地喃喃道。
就在这时,原本敞开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姜维被吓了一跳,转过身。
与此同时,被他打开的灯倏地全部灭掉,屋子里拉着厚厚的窗帘,顿时一片漆黑。
“什么情况,还是声控的?”
他摸索着往记忆里开关的地方走,走着走着,手下突然摸到一块冷冰冰但又软绵绵的东西。
这触感……
姜维咕咚咽了口口水,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光滑的,又有纹理。
他大着胆子往旁边探出小手指,碰到一片杂乱的、团在一起的、线团一样的东西。
他触电似的把手收回来。
头、头发!
还有脸……
“啊啊啊——!”
林清源从迷糊中被惊醒。
有那么两秒的时间,他恍惚以为这是半个月前,似曾相识的一幕有种时空错乱感。
然而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听出那是姜维的声音。
林清源一愣,紧接着想到什么,脸色一白,站起身就往里跑。
还是熟悉的那个会议室。
他一把把门拉开。
教室、桌椅、讲台、黑版……血红色的地毯,窗帘厚厚地拉着,火烛的光映在上面,跳动着拖出长长的影子。
“做不完,今天不用出去了……”
阴森森的嗓音威胁着,在整个房间回响。
林清源有那么一刻觉得胸口发闷。
姜维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却不敢动,抖抖索索地侧过来一点,放在桌上的手轻得不能再轻地朝他使劲挥,意思是让他快走。
林清源往天花板望了眼,陆新宇飘飘荡荡挂在吊灯上,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隐隐带着邀功的意思。
林清源:“……”
来之前刚叮嘱过可能会有奇怪的事。
——原来这小孩在窗户口做的手势,不是明白要照顾客人,而是以为要把人吓唬出去。
林清源深深吸了口气。
他往姜维身边缓慢地走,想着要怎么解释。
他脚步声越近,姜维看起来越急,手摆得跟要抽筋一样。
林清源站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在做什么?”
姜维终于忍不住,吼出声:“给你摆多少次手不让你进来,你特么瞎啊!”
他胆子比徐烁大很多,不至于当场哭出来,还有闲情操心他。
林清源一眼看见他桌上摆的习题——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心中顿时愧疚。
徐烁还真把自己的练习丢给了陆新宇。
虽然自家孩子好学是好事,但总拿这个逼别人一起学,伤害未免太大。
他把姜维拉起身,给他整了整吓出褶皱的衣服:“抱歉。”
林清源不好意思地道:“家里孩子喜欢恶作剧。”
姜维愣住:“什么?”
林清源朝陆新宇递了一眼。
这孩子总算没傻到底,知道自己闯了祸,从后门缝悄无声息地飘出去,溜到大门口,正正经经敲了下。
然后顶着颗大脑袋蔫蔫地进来,走到林清源身边:“我错了。”
姜维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一遍,表情顿时难以言喻:“你家……孩子?”
林清源:“村子上的,喜欢来这玩。”
姜维:“这长相……”
未免太阴间了。
林清源拍了下陆新宇的头,走过去把窗帘拉开。
灿烂的阳光顿时洒满整个房间,屋子里的幻觉如同冰雪消融飞快地褪去,变回原来绒毯铺地的会议室。
姜维:“……这又算什么?”
林清源:“我说是全息影像,你信吗?”
姜维:“……”
你当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