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解锁。
点进短信界面,发送记录里的最新信息,就是给一个无备注的号码发送的。
号码的主人就在现场——尼昂·欧文认下了这个号码,并在看都没看的前提下,直接对拿着手机的探员复述出短信内容。
那是道歉,说明与请求。
安娜最终选择了绝路,因此对曾经帮助过她的医生感到愧疚。
【对不起,医生。】
【但只有在喝下剧毒的时候……我才觉得,懦弱又无用的我终于掌握了一次自己的人生。】
【我最后想要拜托您一件事,虽然很不好意思,明明已经不在您这边就医,却还在给您添麻烦,但是我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这种时候能够求助的人。】
【我想要逃离一切。】
……
“安娜小姐没有在就医了吗?”FBI探员问。
“两个多月前,本该在约定时间来会诊的她突然打电话和我说她搬家了。”
尼昂医生回答道:
“说是因为新家和我的工作室距离比较远,来往不方便,所以她打算换附近的医院就医。”
“涉及到这种现实状况,我也没办法阻止什么,只是定期给安娜小姐进行电话访谈了解情况……不过现在看来,真正结束心理治疗的原因或许并非是搬家,而是怀孕。”
“老实说,我并不建议在有心理疾病的情况下备孕,毕竟孕期激素不稳定,本就对孕妇的情绪影响很大,而据我所知,安娜小姐也说过近几年都不会考虑要孩子。”
他说着,目光扫了约翰一眼。
两个多月前,安娜不再进行心理诊断。
也同样是两个多月前,安娜发现自己怀孕。
……这或许才是安娜没有再来进行心理疏导的原因。
【我想要逃离一切。】
【您能将我的骨灰撒进大海吗?】
祈求着唯一会倾听她想法的人处理她死后的一切,那么多的选择中只有一位相识不久的医生能够信任与求助,其中不起眼的绝望味道是如此的强烈。
而赶到了现场的医生本人,似乎也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约翰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探员翻了翻手机,发现相册里还有一个录自昨天的视频。
点开视频,画面是死者自身。
她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然后端坐在镜头前,定定沉默了好几秒后,才张了张口,于是声音从手机响起:
“我——”
“我不喜欢裙子,特别是白色的裙子。”
她唐突的说着,声音结结巴巴。
“不喜欢鱼,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也对宗教不感兴趣,哪怕我的爸爸妈妈都有礼拜的习惯。”
“我的水晶球被人摔碎了其实很生气,约翰先生虽然不坏,但我真的对他没有爱情。”
视频继续播放着,女人结结巴巴的声音也终于一点点流畅:
“我喜欢流行音乐,喜欢天马行空的幻想故事,喜欢画画,虽然爸爸妈妈都不喜欢这些。”
“我很遗憾当年大学的专业没有选择我喜欢的宠物医学,我其实很想要从事这一行。”
视频内的女人说着,然后顿了顿,拿起手机对着周围转了一圈。
“没人逼迫我说这个,我是认真的,一直以来,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我才终于能够不被打断地——对你们说出我的心里话。”
。
我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总把他人的期待放在自己之前,总是被他人的情绪牵着走。
……那么最终的下场,也只有失去自我,或者被绝望压垮。
。
安娜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
——这是伴随她一生的,如同诅咒般驱之不散的可怕评价。
人类是多种多样的。
有安于现状的,也有乐于变化的,有喜欢从众的,也有喜欢特立独行,勇于奔波的。
不管是什么性格,活得开心的关键都是:内心与现实的匹配。
安娜是个标准的乖孩子。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内心并不如现实那般顺从。
安娜原名是安娜·希金森,结婚后改姓,成为了安娜·霍格思。
她是独生女,从小就被父母细心照养,只是这种面面俱到的细心在披上“过度”的形容词之后,往往可以简称为:控制欲。
安娜的父母想要养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小孩。
而安娜天生就比较感性,也和绝大多数生物那般,对自己的父母存在本能的亲近感。
诚然,她的父母从不会直接了当的将不满说出口,他们看似尊重自己的孩子,却并不会遮掩眼中的失望与恼怒,在一些事情上,他们也喜欢用委婉的规劝和冷暴力来表示不赞同,试图达到纠正的目的。
要宽容大量,所以在学校遭到堪称欺凌的恶作剧后依然保持着微笑。
要善于接受年长者的建议,因为他们是爱你、不希望你受伤,所以不能叛逆又不知好歹。
画画很费钱,也很难有出路,所以在母亲委婉的劝说下放弃了爱好。
天马行空的幻想故事和躁动的现代音乐只会让人变得不切实际和浮躁,所以不能阅读,不能倾听。
父母双亲有信奉宗教的习惯,所以哪怕对此并不感兴趣,她这一只诞生在错误家庭的黑羊,也要披上白羊的皮努力融入其中。
……安娜很懂事。
懂事的孩子为了获取父母的爱与认可,往往会越发敏感。
因为懂事这一点,本身就是建立在察言观色的基础上。
懂事的孩子仿佛天生就是洞察大师,总能敏锐察觉到他人脸上的神情变化,而他们读出的讯息越多,就越会忽视自己的真实想法。
喜欢的衣服,因为母亲并不满意而被她主动提出放弃。
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因为父亲的嫌弃,而被她小声给予同样不欣赏的评价。
明明是别人弄坏了她心爱的珍藏,却被要求自己不要太小气,要学会原谅。
活成父母期待的乖巧纯粹的样子,在无数懂事的夸奖中,安娜要露出微笑。
无数不起眼的小事,无限积累的“懂事”,最终酿造出了一个温顺、听话、不记仇,顾家又完全不会拒绝他人的乖孩子。
那就像是一棵树。
一棵在幼年种下的树苗,一棵在无数点滴的“懂事”中长大的,根系遍布四肢百骸,已然不再能轻易拔出来的,名为“听话乖巧”的巨树。
事事都懂事、听话、温顺的孩子,就不该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是笼中鸟不该向往天空一样,老老实实地听从他人的安排,彻底的放弃自我,就不会痛苦了。
拥有自己的想法却无法诉说出口,只能够微笑着将心底涌出的自我与失落埋进深处,这种内心与现实的反差,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压抑。
倒霉到了像安娜这般的:活了二十多年,都从没人问过、尊重过她的意见。
她的意见也从来都不重要。
——而不知怎么反抗的她,也温顺到了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地步。
这是不对的。
安娜最大的“过错”,就是没能彻底杀死自我。
她还在不解地想:为什么不能让我决定一次自己的人生呢?
我不喜欢裙子,尤其是白色的裙子。
我没有那么大度,不想要原谅随便弄坏我珍藏宝贝,哪怕只是一个廉价玩偶的家伙。
我也不喜欢经济学,更对宗教没有兴趣。
我想要就读我感兴趣的专业,想要去我喜欢的职业里打拼,哪怕过程会非常辛苦。
我不想要吃鱼,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我不喜欢约翰,哪怕他家和自己家的关系再怎么好,彼此再怎么知根知底,几乎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也不打算那么早结婚,短期更不打算要一个孩子,哪怕婚姻与子嗣都被宗教视为神圣的礼物。
可我为什么——
总是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呢?
“安娜穿裙子真好看,尤其是白色的裙子,看上去像个圣洁的小天使。”
“宠物医学?这有什么前途呢?大学学费不便宜,我和你妈妈比你更清楚纽约的状况,这座城市的竞争力很大,想要找到好工作,你的专业就得选得慎重一些,听我们的,去学经济。”
“约翰很适合你,知根知底的,你也该谈个恋爱了,我和你爸对他就很满意,你内向不爱说话,他有主见又外向,你们两人在一块刚好互补。”
“安娜,我们两个月后结婚吧,我已经约到了一个很抢手的教堂和牧师。”
“这件婚纱不适合你,换这个吧,对!这件我最喜欢,你穿着好看!店员,就要这个了!”
“你怎么不吃这个鱼啊?试试啊,你试试就知道很好吃了!”
“安娜的工作真体面啊,这辈子算是稳啦。”
“只是弄碎了一个水晶球而已,安娜很大方的,肯定不会介意。”
“你已经很幸福啦!还能有什么苦恼呢?”
……
…………
不,不是的。
我不喜欢,我不想要。
但是——
真羡慕啊。
周围的大家都能够那么轻易的表述真实的自己。
这个国家明明倡导着畅所欲言,为什么我会这么的懦弱?
为什么说不出口?
明明想要拒绝的。
为什么刚刚一张口,看见对方皱眉,就发不出声音了呢?
半推半就订了婚,在莫名的恐惧中浑浑噩噩、如同游魂般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的安娜,在上班时偶然听见了同事谈到心理医生。
“我老丈人过世了,我家孩子哭得厉害,情绪都压抑了,我带他看了一下心理医生,这段时间终于好转了不少……医生让我们多陪陪孩子,你说带他去哪里散散心比较好呢?”
安娜知道人的心是会生病的。
所以确定自己心理出现问题的她,犹犹豫豫去看了医生。
名为尼昂·欧文的心理医生,就这样与她相识。
这是位体贴又耐心的医生,不仅极其擅长洞察细节,还懂得牵引他人诉说。
甚至能够仅凭安娜一个小小的举动,看出她对绘画的喜爱。
“安娜小姐喜欢这幅画吗?”
“诶?嗯……那个,我只是觉得……很漂亮,那个……”
结结巴巴,声音很小,话语也不连续,还前言不搭后语地,很是难以理解。
但是,医生先生却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完美理解安娜的意思,然后赞叹的说:“小姐对绘画很了解啊。”
在这里,她第一次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与观点。
医生在引导她说话,而不管她说什么都能够接上话。
她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以及畅所欲言的快乐。
安娜在学习,学习着这本该在她小时候就由父母教授的——怎么拒绝别人、坚定自我这件事。
她需要的,只是拒绝的经验与说出想法的勇气,以及适应那完全不需要存在的拒绝他人后的“内疚感”。
但是啊。
从小积累出来的根深蒂固的认知,是最难在短时间内拔除的。
爱能让人痊愈。
但也能够让伤口持续溃烂。
一个疗程的治疗过后,安娜终于第一次尝试和父母说出心里话。
“我……并不喜欢约翰先生。”
“我也没有打算那么快结婚。”
“还有,那个,我的工作的事情,我想要——”
她想要和父母沟通,和约翰先生交流,想要拿回自己人生的决策权。
虽然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但她的确在述说着。
她很清楚应该不会顺利,但只要能够完整说出一次自己的心里话,她就算是成功了。
但是,一个一直以来都无比温顺乖巧、一直以来都未曾反对过他人的人——说出的话,是很难被已经习惯替你做决定、自认为了解你,带着习以为常控制欲的人所接受的。
当你开始反抗,掌控你的人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人总是不喜欢承认自己做错了。
“哎呀,你只是婚前恐惧症而已,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会有。”
他们很“了解”你,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所以,一定会替你反常的行为找理由。
而那铺天盖地的不赞同,以及在安娜试图说话时打断她、密集到不给她发言机会的规劝,让安娜刚刚拥有的勇气再度被扑灭。
……她说不出来。
安娜并不恨自己的家人,恰恰相反,她爱着他们。
虽然他们并不完美,但给她的爱与抚养,以及一个已经在平均水平线的生活物资环境,都是真实存在的。
安娜也并不讨厌相识已久的约翰,只是单纯无法对其有爱情成分。
而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痛苦。
无法憎恨他人,那么就会憎恨自己。
——或许敏感、无法适应这一切,如同混在白羊群中黑羊的我,才是真正错的那一个。
安娜想着。
然后又一次妥协了。
而她的妥协,在家人眼里是理所当然的,她从来都是这样。
不久后,她按期披上婚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
约翰是个很自我、迟钝、不会看人脸色的男人,就像会把妻子的沉默当做害羞与默认一样,总是擅自定义他人的想法。
他喜欢替妻子做决定,还偏见又顽固。
在这一点上,约翰又很经常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观念说出口,并不高兴任何人唱反调。
是安娜最不擅长相处的类型。
尼昂医生数次提出希望能够和安娜的家人见一面,就是猜到对方的生活环境可能有问题。不会反驳与拒绝他人,敏感又过分脆弱,总是会把别人一句话反复思索无数遍的孩子,大抵上是童年家庭教育上的缺陷。
安娜这种类型的患者,如果不能鼓起勇气直接离开旧环境,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的话,那就很需要身边人的配合与支持——而父母往往就是这一角色的承担者。
只是安娜每一次都说会考虑,却从来都没有下文。
——她在害怕。
大概是听过丈夫对心理疾病的看法,害怕顽固的对方知道她去看心理医生后的反应,更害怕总是妥协的自己,会被“劝说”放弃继续就医。
尼昂医生的诊室,是安娜唯一能感到放松的地方。
没关系的。
我已经在好转了。
只是我看医生的时间太短了。
再积累一点勇气,一定能够——
婚后一个月,总是感到疲倦和低沉,胃口也大大降低的安娜,被丈夫满怀期待地递出了一根验孕棒。
“你这个月没来月事吧?”
于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
安娜婚前说过,她不想要那么早怀孕。
不是说讨厌孩子,曾经她也幻想过和所爱之人拥有爱情结晶的画面,但在婚姻不受期待的前提下,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或许是因为安娜不久前的“婚前恐惧症”,约翰为了婚事的顺利,当时开口说了一句“好”,就这么敷衍了过去。
但安娜却怀孕了。
在她明明有做防护措施的前提下。
以为自己和丈夫达成共识的她茫然地询问原因,她的丈夫不但早已将婚前的承诺放在心上,还喜气洋洋的公布答案:“哎呀,我把你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
他是那么的得意,一副理所当然,神采飞扬的样子:
“看吧,怀孕没那么可怕,你也觉得高兴吧?孕育生命可是神圣的大事,说起来,既然已经怀孕了,你也要多注意一点,要记得……”
“……”
之后的话,安娜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记得那时剧烈涌起的反胃与恶心感是那么浓郁。
而自那之后,她刚刚好转的情绪问题再度跌落谷底,一时间甚至陷入了更极端的自我厌恶。
没有规定孕妇必须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一个不在她期待中出现,如同□□产物般的孩子。
感觉像是一个寄生物在身体里生长。
那个寄生物的存在感无比强烈,她清晰的感受到在漫长的孕期中,自己的人格在进一步的被剥夺。
自此她更加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孕育子嗣的容器。
必须吃自己不喜欢的、但对孩子好的东西。
必须放弃他人认为劳累的、影响孩子发育的行为。
被要求在孩子出世后要怎么怎么做,那已然被安排的密密麻麻的未来,让她畏惧又透不过气。
怀孕本身就容易导致孕妇焦虑以及情绪不稳定。
所以怀孕后的安娜隐隐快要崩溃的情绪导致她做出的不符合她“听话乖巧又温顺”标签的行为,都被视为孕期反应。
丈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于是又一个强行被施加于身上,信奉宗教的父母也绝不可能赞同她除去的事物,深深扎根在了她的血肉中。
所有人都在恭喜她。
她觉得自己站在了孤立无援的悬崖边。
——安娜在每夜都会降临的噩梦中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腹中的子嗣。
而这违反天性与母性的真实想法,再一次成为了格格不入的黑羊无法说出口的罪恶。
或许已经陷入了偏执,或许是情绪恶化导致的结果。
她想:这样永远无法自己决定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不是别人的错。
这是不会开口拒绝又总是懦弱妥协,还可笑的抱有不甘心想法的我,最终该有的下场。
。
安娜留下了视频,并说明了亲笔遗书放置的位置。
她安排好了一切后事,也侧面说明了她在饮下毒药时的义无反顾。
约翰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安娜选择赴死的理由,在他看来,安娜为之痛苦的事情,都是些不起眼的鸡皮蒜毛。
他大概也还有点不太接受新婚妻子并不爱自己的事实。
“就这点小事!”
约翰脱口而出:
“大家不都要经历一些不情愿的事情吗?别人都能够忍耐下来,她怎么就不行啊,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
尼昂挑眉看着他,然后干脆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语气温和地指出简单的事实:
“并不是突然的行为,她很早就有了行为预兆,只是你们看不见。”
“人类就是这样神奇的生物,他们可以平静的接受一些无比痛苦的事情,然后因为自己打翻了一杯水,而陷入彻底的绝望当中。”
“但如果你因此认为她是因为那杯水而绝望,那就大错特错了。”
打翻的水,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抑郁并不是单纯的心情不好,那是真正会在大脑,在认知,在身体激素方面产生病理性转变的疾病。”
“虽然可以勉强理解你并不清楚妻子疾病的事,毕竟安娜的确没有告诉你们任何人,但擅自食言违约,还将人的避孕药换成维生素的行为,也是极其糟糕的举动。”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幸存者偏差吧,因为忍耐过来了,所以才能被人看见,选择赴死的,都已经消失在了岁月长河里。”
“如果安娜小姐最后没有留下遗言说出自己的真实,你们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她自杀的理由,而不是所有自杀者都会说出自己的痛苦的。”
没有再和死者丈夫交流的打算。
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转头看向探员。
“至于安娜小姐喝下的是什么毒,探员先生应该已经有想法了吧?”
“……”探员顿了顿,回答道,“不出意外应该是一种农场常见的除草剂,能够轻易买到,不算剧毒,但大量饮用又不及时治疗,一小时内也是会死亡的。”
换句话来说,安娜至少在一小时前就已经吞下了毒药,并以惊人的耐力平静的忍受着喉管与胃部被毒药腐蚀的痛苦以及开始恍惚抽搐的神经,最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像是寒冬的流浪猫一样地死去。
她的丈夫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
约翰顿时哑口无言。
他想起了一件事。
在他要求安娜和他一块去教堂的时候,安娜曾经小声说过她更希望去某个小餐馆吃一份她曾经很喜欢的苹果派。
而习惯要求妻子配合他计划的自己当时怎么说来着?
“那种东西什么时候都能吃吧?别任性了,快点上车坐着,我们早点到教会去和神父要个祝福,再看看能不能约一下教会最有名的那位神父的洗礼名额。”
“但是——”
约翰直接大步流星坐进了车里,像过去所有的选择那样,很理所当然地等待安娜的妥协。
所以安娜最后都没吃到自己喜欢的苹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