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休息片刻，就起身拿了竹条来学竹编。

带他的村民道：“你先在一旁打打下手，读书人手嫩，做不来这个。”

宋歌道：“您教一遍我就会了。”

对方忍不住抬头看他，宋歌视线没有丝毫避开，说得坦坦荡荡。

他太过自信，村民都信了，拿了竹条从头教起。只是村民也是自己摸索的编织技巧，教导起来并没有伏老汉那般有效率，宋歌仿照对方的手法编了一个粗糙的竹簸箕，有些遗憾。

村民倒是比他还高兴，连声夸道：“不愧是大学生，学什么都快啊。”

宋歌转了一圈，四处学习竹编，尽可能融会贯通。

他在心里问道：“系统，怎么还没有技能提示？”

系统机械音响起：“村民示范动作不标准，无法锁定竹编技能，宿主需刷取熟练度。”

宋歌无奈，只能多拖了一些竹条过来练习。

宋歌在刷竹编熟练度的时候，苏洋提了一个水罐进来院子里。

苏洋身上的一件衬衫让他和院子里其他人区分开，这种的确良布料在乡下很难见到，是很时髦的。苏洋面上带着笑，绕了一圈给大家热情倒水，更是找了一个陶瓷碗出来，端了一碗清水给了伏老汉。

伏老汉手里忙碌，头也不抬：“不用，你给其他人吧。”

苏洋有些尴尬，他找的陶瓷碗就这么一个，本来是想在伏老汉面前表现一下，但是对方不接，让他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样僵持了一会，苏洋只能收回手，把那碗水给了其他人。

伏老汉沉迷磨刀，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趣，苏洋在一旁坐了一会还差点给他添麻烦，被伏老汉很不耐烦地打发去一边劈竹子。

苏洋讪讪起身，他瞧见宋歌就坐在一群人里编竹子，又想过来帮宋歌。

宋歌正沉浸在刷熟练度中，系统贴心地给了一个熟练度（9/10）的提示，眼瞅着就要突破，那是一根竹条也不肯让给苏洋的。

开玩笑，他前面编了那么多竹簸箕，就等这一个了。

苏洋刚拿他手边一根竹条，宋歌立刻抢回来，嘴里道：“我来。”他声音慢，但是手上动作可不慢。

苏洋刚开始以为他是在客套，还争抢了一下，后来发现宋歌动作很强硬完全没有让给他的意思，人都愣了下，这才放手，不再跟他客气。

宋歌手里竹条翻飞，在编完手里那根竹片之后，耳边传来系统提示音：“恭喜宿主学会新技能，‘竹匠’（初级）。身为竹匠，你将比其他人更好的处理所有竹制品，竹子在你手中将会变得更加柔软、有韧性。”

宋歌又对系统明示：“我磨刀学的也不错。”

系统过了一两秒之后，才回复：“铁匠伏红炉拥有综合技能，‘磨刀’不可拆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宋歌琢磨了一下，觉得也合理，伏老汉这个铁匠职业毕竟是大师级。

总体来讲，宋歌还是很满意的。

他来小丰堡刷隐藏任务，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不管什么技能，多一两项傍身总没错。

苏洋帮不上宋歌的忙，就去帮周围其他村民，他穿戴的像是城里人，态度又温和，因此不少村民都愿意同他讲话。

一旁有人道：“苏洋，你也会编竹子？真厉害，不愧是红星农场出来的，你上次修收割机也是没两下就给修好了。”

苏洋脸上浮起笑意，还没等谦让，就被一边坐着的大丰堡的村民打断了，对方抢着吹牛：“那是你们的收割机坏得太轻，像我们那台，苏洋去了都修不了，还得是余师傅出马，这师父出手就是不一样，找的特别准！”

其余人也符合起来，连声夸奖大师傅厉害。

苏洋：“……”

苏洋捏着手里的竹片，有点笑不出来。

村民道：“余师傅修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们当时没瞧见，余师傅一上手，那零件就跟卡上拍子似的，严丝合缝，扳手也用着听话，指哪打哪。”

苏洋解释道：“那些工具都是余老师自己设计的，有些比较复杂，像是你们说的那个小扳手，看着简单，其实里面有层层螺纹内扣，算是万能扳手，平时不管是拆卸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都使不好，一直都是余老师在用。”

周围人啧啧称奇，一时间讨论起来。

苏洋看到宋歌就坐在不远处，主动靠近一些搭话：“小宋，我这么说，你没生气吧？”

宋歌好奇：“我为什么要生气？”

苏洋面上有些惭愧，低声道：“我刚才忘了提你，那天在大丰堡收割机还是你修理好的，这多少有点……”

宋歌道：“不算是我修的吧，余老先生一直都在，有他指导才能修好，我已经从他身上学到很多，足够了。”他说完视线落在苏洋身上，笑眯眯补充道，“而且那台收割机，认真说起来还是苏先生你先修了一上午，应当也感谢你才对。”

苏洋碰了个软钉子，他一时没听出宋歌到底什么意思，讪讪没再接下一句。

见苏洋不想走，宋歌又和气问道：“你是红星农场的人吧，你们农场的夏收任务怎么样？”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苏洋的话匣子，他坐在一旁愁眉苦脸倾诉：“小宋，你不知道，我们红星农场现在也艰苦，农场马上要裁编了，以后估计都没有这个单位，我是三年前分过来的，那会还以为能在这里贡献青春，现在农场没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才好。你们大丰堡是不是要成立青年突击手小队？对年纪有没有要求，我——”

宋歌又问了一遍：“你们没有夏收任务吗？”

苏洋愣了下：“啊？”

“我看你一直留在这里，在这里赚不到工分吧？”宋歌半开玩笑说了一句，“没有工分，可就吃不上饭了。”

苏洋现在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前途，听见拧眉道：“你们忙起来还有工分，我们什么都没有，之前上级部门还能指派一些任务做好了能立功，现在后勤部队走了，我们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我不是本地人，城里回不去，想留下也没法落户。”

宋歌点头，他听出来了，苏洋口音确实不太一样。

苏洋说到这里，话风一转忽然道：“余老师和小伏也不是。”

“哦？”

苏洋像是克制了一下，没忍住似的开口道：“伏明泉他其实不是大丰堡的人，没分到土地，没地就在这没有归属感，余老师看起来是帮小丰堡，其实是为了帮他，因为他是……”

宋歌打断他道：“这事算是个人隐私，就这样讲给我不好吧。”

苏洋道：“没事，我知道你是好人，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亲切，信得过你。”

宋歌道：“不必了，你不如问问伏明泉本人。”他向后面招手，然后问了伏明泉，“你来了？”

伏明泉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落在苏洋身上，喊了一声师哥。

苏洋头皮发麻，这回是真笑不出来了，他回头瞧见伏明泉，对方安静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伏明泉面上淡淡的，开口道：“我过来传话，老师要修几台机器，让找人过去帮忙。”

苏洋以为喊他，连忙站起身想跟上。

伏明泉却道：“不是找你，老师喊小宋过去帮忙。”

苏洋僵在原地。

宋歌从小凳子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竹屑，迎着苏洋惊异的目光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失陪了。”

宋歌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系统提示音：“附近世界人物黑化1%，请宿主提高警惕。”

宋歌脚步略微停顿，用视线余光去看苏洋，就看到对方飞快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脸上难看的神色一时并不能完全收回，手里的竹条也扔到地。

宋歌在心里感慨：“心眼也太小了，所有的话都是他自己讲的，又不是我说的。”

系统没有回复，它的职责是维护宿主生命安全，在发出警告之后又安静下来。

*

小丰堡是一个回字型结构，这里几代人长久居住，房屋多以木石结构为主，越是绕到里面，路越是窄。

宋歌一路跟着过去，隐约听到马达轰鸣声。

傍晚的天色，还能看到一段距离，宋歌眯眼看过去，能看到一间被砖墙围绕起来的房屋外站着几个村民，对方倒是没有避让，认真站岗，在确认是伏明泉亲自领人过来之后才放行。

推门进去之后，宋歌才惊讶发现，这里竟然有电机。

余跬步坐在那里，手边是一台烧柴油的机器，马达转得震天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把这声音尽量隔在了房屋里。余老头瞧着也有些疲惫，他抬眼看到两人进来，冲宋歌招手道：“来了？宋小子过来，帮忙一起组装。”

宋歌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走了过去。

宋歌没有因为机器的简陋而有丝毫怠慢，他认真听余跬步吩咐，按老人要求去组装。

余跬步看他一眼，白天的气略微消了些，解释道：“这是台脱粒机，之前凑巧买到一台旧的，我加了几个挡板，还装了鼓风机上去，用着比之前脱粒更快，也能加快烘干。”

宋歌道：“这几天天气好，可以在晒场晒麦子。”他知道隐藏任务的时间是7天，猜到这7天不会有暴雨落下。

余跬步却不知道这些，老人摇摇头，认真道：“这几日天气也不稳定，不能一直等老天爷赏脸，还是得自己争取才好。”

宋歌笑了一声，点头说是。

余跬步用手头有限的材料，拼凑出了性能最高的机器，但他也只能兼顾性能，最后组装起来的脱粒机体型大且丑。

余跬步有些不满，叹息道：“太粗糙了。”

伏明泉道：“但是眼下能凑齐这些已经很难得了，老师，我让人进来先试试功率？”

余跬步点头，只能先凑合着用。

伏明泉叫了几个人进来，有男有女，都是三十来岁的模样，这些人做惯农活，手劲稳，且力气也很足。

他们显然对这几台脱粒机十分敬畏，小心翼翼往里面喂入麦子，生怕填放太多，让滚筒负荷过大。

余跬步在一旁指导他们：“再多放一些，别怕，这些大家伙结实得很。”

对方应是，这才放大了一点胆子。

余跬步改良了机器，虽是看着丑陋，但转速快，净脱率高，很快那几个村民就惊喜喊道：“余师傅，麦子出来了！您瞧，麦粒脱得干干净净的，而且破碎的很少——”他们捧着刚打出来的麦粒，欢欢喜喜去给余跬步看，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余跬步捏了一把认真看了，也满意点头。

老头留了人在这里连夜脱粒，自己带着宋歌和伏明泉去了隔壁。

隔壁房间里，有一些大家伙被用旧布单遮盖起来，余跬步走过去掀开，这才看清楚那些机器——那已经不算机器了，更像是铁皮和各种零部件，有新有旧，大小不一，看得出已经尽最大可能收集。

余跬步咳了一声，含糊道：“这些和刚才那什么一样，你们俩过来帮忙组装一下。”

宋歌：“……这些是什么？”

余跬步：“脱粒机。”

余老头脸皮厚如城墙，宋歌没有办法，只能过去跟着一起发明创造。

这些虽然看着像是捡来的破烂，但是宋歌在跟着组装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些大多是余跬步制造的，一旁的伏明泉上手也很快，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

宋歌眼神有些微妙。

他之前就从伏明泉骑着的自行车上猜到小丰堡极有可能拥有冶炼技术，现在看来，余老头的后手，也不止是钐刀。

宋歌有天赋技能，白天的时候又是跟着余跬步学的维修技术，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因此上手很快。

余老头难得夸他一句：“明泉，你瞧，这几条线小宋处理的比你好。”

伏明泉点头应是。

但是宋歌体力值不足，只干了两个小时就歇了，他坐在一旁喝凉白开，端着杯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余跬步有些不满：“你怎么回事？”

宋歌也无奈：“老先生，我白天磨刀、劈竹子，干了一天活。”

余跬步哼道：“明泉也是，他就比你强。”

宋歌叹道：“可能年轻吧。”

余跬步：“……你能比他大几岁！”他老头子还没喊这句话呢。

宋歌眨眨眼，一脸无辜。

有人送了饭菜过来，余跬步这才想起他们还没吃饭，抬头去看身边两个年轻人的时候，发现这俩谁都没喊一声苦，干活细致又认真。余老头心里是满意的，喊了他们过来吃饭，还让了一个自己的馒头给他们，嘴里道：“我年纪大了，晚上吃多了克化不了，你们分着吃了吧。”

伏明泉刚要劝，宋歌已经笑眯眯伸手讨要自己的半个馒头了。

伏明泉不解地看向他，把自己手里的馒头掰了半个给宋歌，老师的依旧放在盘子里，没有动。

余跬步上了年纪，吃了饭之后又休息了一会才接着干活。

这样休息一会，干一会，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强。

宋歌体力虽然差一些，但比起余跬步这样的老爷子还是要好得多，尤其是他有天赋技能在身上，一起工作的时候，他不止是从余跬步那里学习，在发现伏明泉进步飞快，且总是会有新的想法和主意的时候，也配合得很快。

伏明泉会的，他立刻就能学过来，几次之后，宋歌和伏明泉配合起来反倒是更为默契。

余跬步也发现了，觉得他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

修理到了半夜，余跬步撑不住去睡了。

宋歌坐在一旁发呆，眼瞅着也不行了。

伏明泉低声问道：“你要不要去睡一会？”

宋歌点头，道：“要回去睡。”

伏明泉有些迟疑，小声道：“太晚了，你可以住在我家。”

宋歌很心动，但还是摇摇头道：“不行，我得回大丰堡，你那辆自行车能不能借给我？我骑着去麦田那边，大队里派人连夜用收割机收麦，我不去看着，心里不踏实。”

伏明泉和他视线对上，问道：“你们擅自夜里开收割机，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举报？”

宋歌笑起来，手臂搭在他身上借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别闹，你这一仓库的机器都给我看了，也没怕我举报不是。”

“你怎么知道老师他一定会——”

“他一定会把脱粒机借给大丰堡。”只是合作的条件会加码。

宋歌这话说得清脆，他看着伏明泉，眼睛微微弯起来：“余老师还有一句话说对了。”

伏明泉疑惑。

宋歌微微弯腰，把手贴在他脸上，凑近了道：“他说你不知道争，不算一件好事。”

伏明泉耳朵听到他说的话，但是宋歌离得太近，呼吸近到彼此触碰，他脸色瞬间涨红，一时间脑袋里什么也想不出，结结巴巴一个字念几遍。

宋歌捏了他脸一下，逗他道：“不跟你闹了，自行车借我使使呗。”

伏明泉最后还是借了自行车给他，不过没让宋歌自己骑回去，他送了一程。

宋歌坐在他身后，被夏夜里的暖风吹过，有些昏昏欲睡。

伏明泉一边沉默骑车，一边在心里想着宋歌今天的所作所为，过了片刻还是低声对他道：“你这次太乱来了，老师脾气倔，你不应该用竹筐把他搬来，你……”

宋歌：“你帮我哄哄。”

伏明泉：“？”

宋歌懒洋洋像是没骨头依靠着伏明泉，额头抵着不算，还用鼻尖凑近闻闻他。

伏明泉特别紧张，后背都绷紧了：“你干什么？”

宋歌问他：“你身上怎么没有汗味？”

伏明泉道：“我傍晚的时候冲过一遍水，我家院子里有井。”

宋歌好奇：“那个苏洋说你在这里没有分到地，不是小丰堡的人，是真的吗？”

伏明泉不吭声，又不说话了。

宋歌举手投降，哄他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们聊点别的，不如你也问问我？”

过了好一会，伏明泉才忍不住道：“你这样不对。”

宋歌漫不经心：“嗯？”

“你和屠焱，你们两个这样的关系不健康。”伏明泉拧眉，像是考虑过后尽量用不伤害对方自尊的词语道，“你太过依附他，你们走得太近了，你要自己立起来才行。”

宋歌叹道：“我也想啊。”

伏明泉道：“其实你懂很多，老师也夸你学的快，要不然我介绍你去——”

“不用了。”宋歌摇头道，“我现在要留在大丰堡。”

伏明泉有些不满：“就一定得在屠焱身边才行吗？”

宋歌笑了，半真半假逗他：“是啊，我有不得已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