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本来还想着挨顿打就算了,谁让她现在没法跑。
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该回来。
别枝有点泄气,她看着床上有些发霉的床单,随手地扯了扯。
这种破东西,狗都不睡。
然而这一扯,她竟然从缝隙里扯下来了一张什么东西。
别枝赶紧捡起来一看,看清的那一刻,她顿时有些惊喜。
这是,原主的身份证?
别枝仔细一回想,哦,原来是前些天原主打工结钱必须要本人办的卡,所以别珍才把身份证短暂还给了原主。
大概是这两天都一门心思扑在宴会上,都没空管原主,别珍竟然忘了把身份证收回去。
别枝看着身份证,心跳微微加速。
本来没身份证的话,她就算打工也只能打一个月以内的短工。
相反,有身份证在手的话,那能干的活可就不少了。
别枝福如心至,马上跑过去望了望底下的楼高,发现每层的外面都有个钢架雨棚,看上去挺能承重的样子。
虽然只有以前国外读大学时参与过一些玩票性质的极限运动,每次还只有三分钟热度。
但别枝已经下定决心要跑,她横了横心,摸着旧床单,心说对不起不该嫌弃你,待会可一定要撑住啊。
然后毫不犹豫地摸出了原主抽屉里的——一把剪刀。
-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别枝握着绳子,无语地蹲在六楼的雨棚上。
她听着耳边乱糟糟的人声,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头,混着大妈大爷们的唠嗑:
“咋回事,跳楼啊?”
“感觉不太像,那窗户旁边还有绳子,依我看,是想离家出走吧。”
“走就走,干嘛爬窗户啊,这多危险。”
“这要是我女儿,我非得把她腿打断不可。”
此时此刻,别枝只要一低头,就会对上下面女管家平静的凝视,还有旁边保镖的死亡视线:“请您抓好绳子。”
而一抬头。
八楼,别珍正从窗户探出头,恶狠狠地瞪着别枝,气到七窍生烟的模样,一览无遗。
她冲着别枝满脸扭曲,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似的,阴恻恻地咬牙。
“别枝,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啊。”
“都学会离家出走了!”
别枝内心顿时有些麻木。
这不是让她进退两难吗?
她蹲在雨棚上,刚松开一只手,心累地抹一抹脸上的汗,下边就立马传来夜巡警察的大喇叭声音。
“同学,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别枝被那音量震得一个哆嗦。
她只是想擦下汗,奈何巡警压根不信。
最近高考成绩刚出来,市内发生两起学生成绩不理想的跳楼事件了,各个单位都很重视。
他已经认定别枝也是其中一员,赶紧对着对讲机讲了什么。
然后别枝就看见有消防员拨开人群,带着逃生气垫和鼓风机进来了。
周围的人一看,立马叫道:
“消防队来了。”
“坏了,原来真是要跳楼啊!”
别枝:……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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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倘若时间退回半个小时前的话。
下到七楼时,别枝还能听到别珍在打电话的声音,根本没发现屋里的人已经跑了。
“您放心,明天晚上肯定给您送过去。”
“饿她一天,肯定就没力气跑了。”
这让本就后悔自己跑回来送死的别枝,更加笃定要逃跑的心思。
不过她回来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
别枝想到身上的身份证和手机,决定出去以后就坐公交去城区,避开别珍在城区找个能干久点的工作,先苟住再说。
至于其他的事,别枝暂时也想不到那么长远了。
她之前遇到的所有困难全都能用钱解决,导致她其实并不擅长思考。
全身上下大概就只有行动力略胜一筹。
在别珍打电话期间,别枝又下到了六楼,抓着铁网直喘气。
这个世界的她体能太差了,才爬两层就开始累。
好在附近治安不太好,晚上少有住户出门,没人发现有个黑影大半夜吊在外面晃荡。
别枝本以为她会一直这样顺利地爬到楼底。
谁知就在这时。
忽然有四束闪耀的灯光猛地亮起,瞬间照亮了这栋藏在黑夜中的廉租房。
别枝被这突然的灯光照得眼睛一眯。
什么情况?
紧接着,她听到有人问道,语气相当平淡有礼。
“别枝小姐?”
“对,我是。”
别枝下意识答道。
她顺着灯光看过去,有两辆黑色商务车不知何时停在了楼底,车灯大亮,一群保镖无言地伫立在那里。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制服的管家,别枝搜刮了一圈原主的记忆,并没发现有这么个人物存在过。
管家对茫然的别枝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和旁边的保镖低语了什么,对别枝颔首。
“那请您待在原地不动,我们这就来帮您。”
然而在场的人似乎忽略了一点。
这辆行驶起来相当寂静无声的商务车,其实配了一个堪比越野的魔幻大灯,灯光效果,远超普通轿车三倍有余。
在这个没有路灯的廉租房小区里,简直像黑暗中的太阳一样醒目。
比起他们,很快就有住户意识到了这件事,马上推开了窗户向外张望,嘴里骂骂咧咧:“谁特么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开大灯,缺不缺德。”
却猝不及防看见了蹲在窗户外的别枝。
随即惊声尖叫:“有小偷——”
“不对。”
住户反应过来。
“是有人要跳楼啊!”
这一嗓子,简直就像划破长夜的一颗星。
所有睡了的还没睡的住户,全都被惊醒了过来。
别枝本人也被惊得一哆嗦。
若不是她反应及时,赶紧抓住了绳子,差点就翻了下去。
别枝下意识望向打开窗户的住户。
一脸惊恐的住户:“你,你别跳啊,这里房价本来就够低了。”
再低就真没人住了。
别枝:“……好,好的。”
感情你刚才喊那么大声就为了这?
有了这个插曲,接下来场面走向便开始诡异了起来。
等到半小时后,别枝被消防队员带了下来,别珍也满脸狰狞地冲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她对着别枝倾泻怒火,就被两个保镖架起来“请”进了其中一辆车,车门啪地关上,别珍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开口说。
而管家似乎早就和巡警达成了什么协定,巡警和消防队完成任务就离开了,顺带疏散了现场看热闹的人群。
“别枝小姐。”
女管家冲别枝笑了笑,也主动拉开了旁边的车门,看着颇有亲和力。
“请吧。”
这语气,一听就没商量的余地。
所以别枝很识时务地自己滚上了车。
车开得很平稳,别枝坐上去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沙发太软,她又在窗户上蹲了太久的缘故,竟然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等别枝一觉醒来,车子刚好停在一座庄园门口,车里管家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守着别枝,还挺贴心地没有马上把她叫醒。
见别枝醒了,保镖才对着耳机说了什么,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让她下车。
其中一人言简意赅地说:
“跟上,管家让我们带你过去”
别枝于是一脸懵地下了车,跟着对方走了。
夜晚的庄园大得就像个迷宫。
别枝跟着保镖走了十分钟才走到了一栋别墅门口。
如果是平常人,现在内心大概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
但别枝只关注到了他们走的道分明车是可以开进来的,那为什么非得要客人用脚走,闲得慌吗。
等进了别墅,她就被请到沙发上坐着。
别枝本以为让她稍等就是句客套话,谁知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小时。
看了眼面前摆着的白开水,别枝忍不住问旁边站着的管家:“你们家主人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管家笑容不变,“主人忙完就会过来。”
“在那之前,劳烦您耐心等候。”
可是这都半夜三点了。
别枝看着水杯,把那句晚睡会长不高咽回了肚子。
这已经是她续的第三杯开水了。
说是待客,实际上连杯茶都没给她,这些人分明一点也不欢迎她。
那为什么非得这么大费周章地把她请来?
更别说直到现在,别枝现在连她那便宜养母的影子都没看见。
问管家,管家就笑眯眯转移话题,摆明没想告诉她。
别枝叹了口气,只能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她的手机早就欠费停机了,型号又老,翻了半天只翻到了一个合成大西瓜的游戏。
别枝把音乐声调小。
她玩游戏的时候很认真,两个眼睛牢牢盯着屏幕。
但这种没什么难度的游戏显然能吸引的注意力十分有限,别枝玩着玩着就开始走神。
说起来,看这庄园主人的架势是要把她和别珍都留在这里吗?
毕竟谁家做客要跑这么远,还派那么多保镖守着,像是怕人跑了一样。
如果是在之前的世界,别枝肯定不干,还要义正言辞地谴责“你们这是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之类的。
但在这个世界,她一没钱二没住所,要是真待在这里,庄园的主人还得负责她的生活。
想想……好像也还不错。
不不不,别枝,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别枝对着屏幕皱眉,努力阻止不让自己的思想滑坡得太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游戏有多困难。
你有手有脚的,应该自己去努力啊。
可是她现在也没法自己跑掉,况且如果留在这里,这不是就相当于是包吃包住了吗?
之前担任这份饲养工作的人一直是别女士。
别枝别的不会,对着掌握自己命运的金主卖乖讨好做得是相当熟练。
哪怕犯了错也总是哄得别女士又气又心花怒放。
现在的话,要是她得一直待在这里。
别枝按着屏幕上的西瓜挪动,思绪也到处乱飘。
那她要讨好的人,岂不是就变成了这庄园的主人?
别枝对着屏幕想得出神,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身边气氛和管家神情的骤然变化,还有面前投下的大片阴影。
直到——
“唔?!”
一只手,猛地掐住了别枝的下巴,用一种相当强硬粗鲁的方式,迫使她抬起头。
猝防不及映入别枝视线的,是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闭着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个面容称得上年轻,第一面却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这个词的女人。
她个子高挑,末端微卷的黑发挡在眉根,落下浅浅的阴影。
掐着别枝下巴的手指骨节细长,戴着一枚鸽血红的宝石戒指,衬得皮肤更加苍白。
听着游戏的提示音,对方眼梢微皱,气势又沉又冷地蔓延开。
“很吵。”
见别枝没有回神,女人手指用的力气又重上一分,陷进皮肉里,显得很不耐烦,声音冷得像要掉冰碴,带着不加遮掩的不耐。
“关掉它。”
而别枝的思维还迟钝地停留在刚才思考的问题上。
她听到了管家叫“家主”的声音,迟钝地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就是请她和便宜养母来做客的庄园主人。
是她要打好关系的对象,就和别女士一样。
可是现在,为什么这人看着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她的游戏声音真的很大吗,明明她已经开得很小了啊。
别枝觉得有点冤枉。
不过,别枝心想,第一印象很重要,她既然是来做客,那还是应该努力挽回一下。
所以她平时哄别母不生气的时候,是怎么干的来着?
她微微偏了偏脸,黑色的碎发扫过脸颊,还有冷白色的手背,带起一阵痒意。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懵地望着手的主人,像一只被掐住脸的小狗。
但闻折柳什么都看不见,此刻在熟悉的环境里,没使用精神力,她只能微微感受到一些模糊的光感,这也让她的触觉更加敏感。
所以她的面色更冷,只觉得和陌生人的肌肤接触让她感到十分不快。
刚想松手,就听到被她掐着下巴的人,对着她语气带点撒娇、好像不假思索一样地说道:
“好好好,是我错了,妈咪~对不起啦——”
说话的人尾音微微上翘,带着明显讨好的意味,让听到的人像是尝到了一口糖渍的青梅。
本来应该是违和的酸,却又勾人地带着甜。
让人想含在嘴里抿一抿,看看到底还能有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