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安(划掉了一个安字)
——《思恋手札》
“男朋友”这三个字,是被闻宴刻意咬重音节发出来的,他又眉眼含笑,略带调侃意味,与往日里沉稳正经的模样截然不同。
时羡掩在长发下的双耳瞬间红透。
她完蛋地想,她对闻宴的喜欢,在这一刻似乎又多了几分。
洁白细小的雪花飘落在闻宴肩头。
时羡踮起脚尖,一手捧着那束玫瑰,一手搭在他泛着湿意的肩膀上,嘴唇凑到他耳边,不紧不慢道:“新年快乐——我未来的男朋友。”
寒冷的冬夜里,温热的吐息悉数呵在耳畔和颈窝处,闻宴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起来,皮肤连着心尖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垂在身侧的手臂抬了一下,似是想抱住眼前这个心里非常喜欢的女孩,最终还是被自己给克制住了。
他又重复一遍:“新年快乐。”
时羡退后一步,抿嘴笑得双眼弯弯,仰起来的脸庞被怀中的红色玫瑰衬得愈加白皙好看。
她微微歪头,望着闻宴问道:“我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怎么办?”
他送给她的新年礼物看起来像是早就已经买好了的,而这玫瑰,色泽鲜艳,香气浓郁,是刚从店里买的新鲜花束。
但是,除夕之夜,很少有店铺开门。
所以,他给她打电话时气息不稳,略有喘意,是因为在找花店为她买花吗?
“没有准备吗,但我已经收到了。”
闻宴眉梢好看地扬起,那双平时不敢多看时羡一眼的眸子,此时此刻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
时羡以前从来没想过闻宴会是个“盯人狂魔”,也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一次愉悦和舒心的神情过。
他明明是个正值青春的少年,性子却异常沉稳、内敛。
闻宴不会说情话,但他会说真心话。
他跟时羡说:“其实对我而言,你的喜欢就是一件宝贵又罕见的礼物,而你把它送给我了。”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时羡让闻宴知道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完全拥有着,自己视若珍宝的那件礼物。
时羡没有想到闻宴会这样说,她表情呆呆地望着他,随后清晰地感觉到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赶忙低头盯着脚尖,磕磕巴巴地说:“我要回去睡觉了……”
闻宴轻嗯一声:“那……晚安?”
“晚安。”时羡飞快地掀眼看他一眼,语气顿了顿,又补充道,“晚安安。”
闻宴唇角轻轻勾着,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才慢条斯理道:“时同学,晚、安、安。”
时羡催促他快回去:“你快回家,注意安全噢。”
闻宴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个算不上“家”的地方,他只想和时羡在这个雪夜里一直待下去,但她今晚已经陪了他好久。
不仅和他看了初雪和烟花,又跟他道了新年祝福……这是他以前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美好光景。
美好到,他开始期待以后的每一天。
所以,闻宴,慢慢来。
他一边这样跟自己说,一边转身缓慢地离开。
时羡害怕父母怀疑她早恋,因此没有把那束玫瑰拿回家,而是把它放在后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每天拿一两朵裹夹在厚棉袄里,偷偷摸摸带回房间。
花很快就枯萎了。
但是没关系,闻宴还会再送。
高三学业繁重又快临近高考,过完年没几天就开学了,这学期时羡和闻宴还是同桌。
离上晚自习还有段时间,时羡趴在课桌上愁眉苦脸。
闻宴一边刷物理真题一边瞥她一眼,然后见惯不惯地从课桌里掏出一瓶纯牛奶,插好吸管移到她面前:“喝吧。”
坐了好几个学期的同桌,时羡在某一场合某个瞬间,为什么皱眉,为什么瘪嘴,为什么苦脸,闻宴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时羡抿了几口牛奶,又双手撑着脸颊,唉声叹气:“怎么办啊闻宴,感觉我高考数学只能考80分,这样我俩就不能去同一个大学了。”
“别叹气。”
闻宴先是这么说了一句,又在心里想了一会措辞,安慰:“暂且不说你还有拼搏一把的时间,就算我们考的不是一个大学,不在一个地方,我也可以去找你、去看你。”
时羡还是提不起劲来,闻宴曲指轻弹一下她额头,问:“你就因为感觉我们上不了同一个大学而愁成这样?”
“不是!我是先担心自己数学成绩提高不了,再担心——”
“时小羡。”
闻宴悠悠截断她的话头,注视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你好喜欢我。”
“……”
虽然这是事实,但猝不及防被闻宴这样毫不遮掩的说出来,时羡无端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他剖得透彻。
她再也不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了,飞快地丢下一句“我才没有”后,埋头在数学试卷里苦干。
几分钟过后。
时羡用笔头戳戳闻宴的胳膊,神情冷酷地说:“教你未来女朋友做一下这道题。”
少年唇角扯出一抹小弧度的笑,他迅速把题目看完,思考片刻后说:“先画条辅助线在这,然后因为AB等于2……”
“为什么AB等于2呢?”
“……题目说的。”
闻宴沉默几秒,放下手中的笔,撩起眼皮眼神幽幽:“时同学,这题你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故意找机会和我说话?”
时羡觉得闻宴从除夕夜那晚过后,就变了。
仗着她对他的喜欢,他开始变得有恃无恐了。
她张唇正想反驳,一个面容俊秀,神情腼腆的少年站在教室门口,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唤她:“时羡同学,我有事需要跟你说,请问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班上同学瞬间起哄。
时羡反应慢半拍地从座位上起来,朝门口走去:“可以的,同学,你找我要说什么事啊?”
闻宴瞥了那男生几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笔,把那道题的答案和涉及到的公式写在时羡卷子上。
手中的笔松了又握,最后被放下,他起身走出教室。
走廊上。
时羡和谢允昭两人面对面站着。
谢允昭双手背在身后,捏着一封粉色的情书,他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时羡同学,我其实是想跟你说,我觉得你人特别好,我、我,其实我——”
余下的话被一声低咳嗽声给截停在喉咙里。
闻宴站在教室门口,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
他没有看谢允昭一眼,而是将目光直白地定在时羡脸上。
时羡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你?”
闻宴:“我刚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他跟挤牙膏一样,非要时羡问,他才答:“中午你吃饭还没回来的时候,生物老师来教室找你,叫你今天有时间就去一趟办公室,她要跟你说事。”
时羡一惊:“今天都要过完了,你怎么才告诉我?!”
闻宴垂眼:“对不起,我忘了,放学给你买小蛋糕。”
“小蛋糕也不能让我消气!”
时羡怒瞪他一眼,和谢允昭说了声抱歉后,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一眼,匆匆忙忙朝办公室跑去。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闻宴才不甚在意地打量几眼谢允昭,他嗓音寡淡道:“同学,你是要跟我女朋友告白吗。”
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刚刚看到他俩的相处状态,谢允昭还安慰自己,他们只是关系熟悉的朋友而已。
闻宴一开口,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内心仅有的那么一点希望。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时羡同学已经有了对象。”那封写了好久,写得认真的情书,被谢允昭捏得褶皱变形。
他声音微弱地说,“我的喜欢还没说出口,请你不要告诉时羡同学,我是来找她表白的。”
闻宴微微颔首,最后转身进教室。
就算谢允昭不这样拜托他,他也不会告诉时羡的。
因为他卑劣不堪。
只想时羡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只想时羡仅仅喜欢他一个人。
时羡气喘吁吁地回来:“生物老师说她没找我啊。”
本来是没找的,结果她主动找上门来,生物老师干脆跟她说起上次模拟考她生物不及格这事。
闻宴写完一道选择题,才不急不缓地说:“是吗?”
时羡喝了一口牛奶,也没多想,只是调侃了句:“怎么回事啊闻宴,你最近记性不太好了呢,是不是还沉浸在除夕夜那天的快乐之中?”
闻宴言简意赅:“嗯。”
“……”时羡佩服他的直爽。
下了晚自习,闻宴在学校里的蛋糕店给时羡买了块芒果千层,和几个泡芙、蛋挞。
他是住宿生,时羡是走读生,开学这个星期,每晚都送她到校门口打车回家。
时羡从闻宴手里接过书包和装蛋糕的袋子,对他挥手:“我走啦,你快回寝,晚安安。”
“好,晚安安。”
时羡一只脚跨出校门的时候,身后人忽然将她喊住,回头一看,闻宴站在原地,对她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他说:“时羡,其实是我好喜欢你。”
时羡一愣,随后笑起来,漂亮的眼睛眯成月牙,两个小梨涡也在脸颊上显现。
她回:“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