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月隐云遮。
曲卿纵身一跃,从十米高楼瞬间落地,紧接着身影如同闪电般闯进附近的房屋,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屋内有三人,一人躺在床上,两人倒在地上,气息微弱,表情狰狞,手脚仍在挣扎,但迟迟不醒来。
“是梦魇!”曲卿微微睁大了眼,随即眉头一压,露出怒气。
“小鬼入梦,夺人魂魄。”楚莫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随即一手燃起掌中焰,用力往他背后一拍,那人身体里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一团黑如浓墨的东西从那人身体里钻出,急于逃窜,却被慕容枫一剑斩碎,消散开来。
“这样下去不行。”楚莫冷着脸,“位列四方,布清灵阵。”
清灵阵是青云宗独有的驱邪避魔的阵法,每个弟子都必须掌握。
四人御剑而起,分别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化作流光飞去。
他们到达淮阴城的边界,盘腿坐在剑上,双手结印。
“天清水灵,坐忘我心,诸邪退散。”
聚万物之灵气,与邪魔对抗。
此刻,淮阴城之上笼罩着一层极为纯粹的灵气,将城内的小鬼一一逼出,城池上方,灵罩之内,一股股黑色的雾气想要逃窜,但在触碰到灵罩的瞬间烟消云散。
客栈内,“这几个小毛孩还有几分本事嘛。”
“可惜修为还不够。”夙修啧啧摇头,余光一直注意着自家尊上。
玉遥隐在暗处,双目紧闭,似乎对外界毫无兴趣。
城外某处,一个生得极美的女子站在树梢,抬头注视着淮阴城内的灵罩,神色不明。
“喂,你怎么还不出手,我的小鬼都快死完了。”梦魇鬼从地底涌出,不满地冲女人嚷嚷。
“呵,修炼了几百年,这些小鬼还不够几个青云宗弟子霍霍,你也真敢说。”红鸢冷笑。
“你!”梦魇鬼气急,干脆自己向城内飞去。
红鸢眉目冰冷,一个转身化作红流极速也向城内飞去。
“嘿嘿,你这种阴气多的小姑娘最好吃了。”一道恶心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曲含辛大惊,连带着手上的灵力也产生了拨动。
“什么人!”曲含辛咬牙。
梦魇鬼缓缓凝聚在她面前,嘿嘿地笑着,伸手就往她天灵盖袭来。
曲含辛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闪躲,御剑而去,但梦魇鬼又岂是她能轻易甩掉的。
她一出事,清灵阵也就破了,其他人几乎是瞬间就知道她出事,于是御剑而去。
只有曲卿碰到了一个拦路虎。
曲卿打量着面前肌肤惨白如如纸的女人,心里已经有她的名字了,红鸢,鬼界四大厉鬼之一。
“你的反应,”红鸢绕着曲卿走了两步,“让奴家很好奇。”
“你好像认识奴家?”红鸢勾出一抹笑。
曲卿缓缓开口,“红颜如玉,妖风夺命,鬼界红鸢。”
红鸢捂嘴娇羞一笑,但下一秒已经是另一副面孔了。
她猛地掠近,眼中尽是狠厉,“知道我的名字,你也就死的不冤了。”
曲卿右手横在胸前虚空一握,一柄长剑就出现在她手中,挡住了红鸢的一击,但却被逼退数步。
红鸢冷哼一声,再次欺身而上,“躲得了一次,你还能躲多少次?”
曲卿身飘影远,“也许很多次。”
红鸢瞪大了美目,这是什么身法,如此轻灵飘忽。
两人纠缠了足足一刻钟,红鸢却忽然离去。
曲卿轻轻落在屋檐之上,望着红鸢离去的方向,微微有些疑惑,红鸢虽暂时奈何不了她,但也是一直占据上风,此刻忽然离去,十分古怪。
她忽然察觉什么,回头向下望去。
乌云不知何时又散去了,月光如同凝霜一般,结在大地之上,似乎将刚刚的邪魔污秽都洗去了。
男子立身如松,身上白狐大裘与月光无二,乌发如墨,面色如玉,眼若桃花。
“玉国师。”
曲卿从屋檐跃下,站在玉遥面前。
“玉国师,夜黑风凉,很危险。”
“多谢道长提醒。”玉遥鸦羽般睫毛颤动,露出一抹笑意来,随即越过曲卿缓缓离去了。
曲卿站在原地,眼中的疑惑更甚,这样一个凡人,会是红鸢所忌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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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没有人阻拦的慕容枫和楚莫顺利和曲含辛汇合,与梦魇鬼三对一,却也讨不了好。
慕容枫剑法空灵高远,是阴剑,对上梦魇鬼这样的极阴之物,威力大大降低。
曲含辛早已鬼气入体,此刻已经无法控制意识,只凭着本能在战斗。
唯独楚莫以一身火灵之术支撑。
“你们今天,注定成为我的盘中餐。”梦魇鬼发出奸侫的笑声。
楚莫身上胸中怒火不止,冷哼一声,“就凭你!”
忽而他身上的火灵之术燃烧更甚,也更纯粹,灼热之气让周围的空气也扭曲起来。
“有我在,你休想!”
梦魇鬼被他逼退数丈,“疯子!”燃烧心火使出火灵之术,凭楚莫的金丹修为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反噬。
但他心里不爽这种被威胁的感觉,也不再留手,周围小鬼齐齐向他涌来,他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强。
慕容枫心中一憾,提剑欲上,却倏而感觉到一股清香,随即他似乎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推了回去。
楚莫正专心对付梦魇鬼,却感觉胸前的储物袋有动静,大吃一惊,还没等他反应,一个精致小巧的物件就挣破了桎梏,从他胸前飞出来,飘在半空。
正是玉尺罗盘。
玉尺罗盘微微转动,散发出淡淡粉色的光芒,一道流光自罗盘而出,在空中化成一道人影。
那人一身梅红的衣裳,上面雪白的梅花栩栩如生,一头青丝长至脚踝,媚眼如丝,额前一抹红似血,神色却冰冷如水。
她一挥广袖,瞬间花香四溢,宛如百花齐放,万蝶朝归,梦魇鬼被花与蝶死死包围,瞬间犹如万蚁噬心,化作一股黑气在花海中翻滚,不多时就散去。
“藏香真君!”楚莫惊喜地抬头。
“拜见藏香真君!”慕容枫鞠躬行礼。
“砰!”曲含辛心神一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藏香从半空中飘下,落在她身旁,看了看她的情况,摸了摸下巴,“鬼气入体,我不太擅长啊。”
慕容枫猛地反应过来,“曲卿师妹呢?”
楚莫这时觉得胸闷难解,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之后就摇摇欲坠地往下倒。
慕容枫伸手接住他,“真君,他这是?”
藏香一挥手,天上还飘着的玉尺罗盘落入她手中,“他强行燃烧心火,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了。”
“我已经压制住那丫头的鬼气,你定要平安将他们都带回来。”
慕容枫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那真君您呢?”
藏香真君一挥袖,化作一道花流进入了玉尺罗盘中,只留下一句话,“这只是一抹分魂,不能在这呆太久。”
于是偌大的街上只剩慕容枫和两个昏迷的人,一片寂寥。
慕容枫站原地茫然了片刻,认命地背起楚莫,又抱起曲含辛,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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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卿运转太极万物寻着气息找来时,是在一座道观中遇见他们。
“这城中怎么会有道观?”曲卿看着这无名之观有些疑惑。
“曲卿师妹!”慕容枫正在观里休息,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走了出来。
“你没事吧?”慕容枫问道。
曲卿摇摇头,将路上的事情告诉了他。
“竟然是四大厉鬼之一的红鸢。”慕容枫有些震惊,若非那红鸢忽然离去,曲卿师妹只怕不能好生生的站在这了。
曲卿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怎么跑到这观里来了。”
慕容枫也叹气,将他们的经历也说与曲卿听,“藏香真君消失后,本想回客栈,但没想到路上遇见了一个小孩。”
“我心觉有异,追到这附近时,那小孩却不见了。”
“正巧带着他们两个我也累了,也就进来休息了一会。”
曲卿随着慕容枫进了道观。
慕容枫走到烛火台前,点起火,一连点了好几盏烛火,直到道观里变得亮堂。
他抬起头打量四周,越看脸色越怪异。
“师妹,这雕像,怎地和你这般像?”他来回对比,还是忍不住有些讶异。
曲卿正在犹豫要不要给曲含辛贴驱鬼符,把她体内的鬼气清除,可曲含辛原本灵魄不稳,也不知道会不会一起被清除了,难办。
听到慕容枫的话时,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嗯?”
她随即惊讶地抬起头,走到雕像面前,等她看清楚雕像时,心神竟有些恍惚。
慕容枫来回看了几眼,曲卿忽然说道,“或许是家里某位前辈吧。”
“你把这驱鬼符给曲含辛贴上吧。”曲卿拿出一张符递给慕容枫。
慕容枫犹疑地接过,走到曲含辛身旁,手不受控制的将符贴到了曲含辛额头正中间。
慕容枫:“……”
曲卿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雕像,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五百年前,她那时也是这般境界,才刚刚结丹。
师尊有遗训,未结丹不得入世,只因她有一颗琉璃心。
琉璃心,纯善无垢,通透聪颖,悲天悯人,极为坚强却又极为易碎。
因而初入门时,师尊明明教导她随心所欲,无为而无所不为,却在临终前告诉她清静无为,与世无争。
彼时,她出入尘世,年轻气盛,一身光芒不知收敛,与人争是非,与人争高下,最终一心如明珠送黄尘,遭人背叛,惹人嫉恨,一身修为与双眼被尽数废去,意外坠入人间。
那时,淮阴城瘟疫蔓延,无人可治,朝廷弃之,千军围城,厉箭相向,将百姓全部困于城中,犹如困毙。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她就这样落在了满目苍夷的淮阴城中。
她虽修为尽废,双眼不清,身如败柳,可终究不是凡人,疫病奈何不得她。
城中人见她有异,称她为仙子,万民跪拜于身前,乞求她的救赎,这叫她又如何拒绝,她需要怎样一颗冷硬的心,才能拒绝。
因此,纵使她明知修士不可过多干预凡间,纵使她自己也只有半条命,却仍义无反顾地倾尽所有,救这一城百姓于水火之中。
她生来聪颖,在炼丹上的天赋可谓一绝,未结丹之前的岁月,她曾饱览药经,医治瘟疫不在话下,只是需要时间。
那一日,城外的士兵以为自己做了梦,本该死气沉沉的淮阴城忽然传出来欢呼声,白日敲鼓打罗,晚上张灯结彩,诡异至极。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日,他们不得不放下紧弦的弓箭,打开了城门,震惊地发现,城内百姓个个精神十足,面色红润,不似有瘟疫的模样。
之后上报朝廷,举国震惊,城内百姓受她指示,对她的存在缄默不言,因而南阳以为这是天降福瑞。
至始至终,她其实都不曾看过一眼这座因她而活的城池,她那时双眼已瞎,心已颓,却不想,原来他们竟为她立了一座无名观。
“你放开我!”忽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让曲卿回过神来,侧脸望过去。
只见楚莫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手里还提溜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楚莫一醒来就看见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把抓出来,才发现是一个小孩。
“小孩,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楚莫将小孩放了下来。
慕容枫看了小孩一眼,“这就是刚刚我追丢的小孩。”
楚莫有些懵,他才刚醒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雕像上时,露出了和慕容枫一样的神情。
“这,是曲卿师妹?不,不对。”楚莫一开始有些恍惚,但随即就发现两者的不同之处。
雕像面容和曲卿的确十分相似,但双眼被类似布一样的东西裹着,明显是个瞎子,曲卿师妹眼睛可漂亮着呢。
“这里有画像!”慕容枫本想上前盘问那小孩,却眼尖地看见了雕像后面的画像。
他伸手将画像拿出来,放在曲卿身边对比。
昏黄的烛火映在人与画上,似乎模糊了时空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