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影在办公室朗声笑出来,按耐不住的,无可抑制的被她可爱到了。
她的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什么奇思妙想,黑吃黑,她可有什么本钱?也真敢说得出口。
孟禾璧见他笑,愈发觉得他狂妄,不由得攥紧拳头,愤怒道:“您笑什么。我告诉您,凭您给溶津开多高的工资,凭您给学校投了多少钱,我就不陪您睡,这个钱我就昧了,怎么着吧!”
陆明影笑的眼泪都要出来,拉着人就往办公桌跟前走。
不行了,年纪大了,遇到太激动人心的事情要赶快坐下来歇一歇。
“你啊你,可让我怎么说你好。”陆明影叹气。
瞧瞧吧,孟家的孟小姐,高自尊,高心智,你想让她引颈就戮那绝无可能。
明明走投无路了,还能瞪着一双清水杏眼和他对仗,简直比独坐高台的他还自持自傲。
望着她倔强的小脸,陆明影无奈轻笑手上用了些力才让她跌进自己怀里,将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拭去。
“谁让你当那个了?”他指背轻刮她的红唇,“娶你,好不好?”
?
陆先生说的轻巧,孟禾璧脑中却轰然炸开,所有的暴躁情绪顷刻哑火,只剩下不明所以的错愕。
她呆愣的看了面前的男人两眼,然后迅速将人的手推开,从他腿上坐起来。
“请不要与我开这种玩笑。”她说。
堂堂兴恒老总,为什么要与她结婚?拿她取笑的成分或许更大。
陆明影知她一时接受不了,也不强迫,坐直身子:“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因为一些原因,我需要一位妻子。”
孟禾璧顿了下。
她当然记得,那话是在沪市说的,在即将返程徽南的前一夜,在沪市的文化街下的一间粤菜小铺子。
也是在那天,她对陆先生卸下防备,留了一句真话在沪市。
而那句真话...
孟禾璧猛的睁大眼睛。
陆明影笑笑,知道她想明白了。
他踱步去茶台,与她拉开一段对她而言较为安全的距离。
热水、洗茶,泡出第一泡,然后将一小杯热茶放在她手边:“我知道让你迅速做决定是一件为难事。你的家庭逼迫你,我断不会做这样的人,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陆明影说着说着笑了下,再抬眸,眼中又是一派温和:“不过专心科研的第一要义是无后顾之忧。一个被频繁催婚催生的女性,还能不能坚定不移的追求自己的理想?我想你能想明白。”
陆先生说话时明明是笑着的,但她还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孟禾璧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只见过陆先生刻意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则对他的内里一无所知。
他风趣、温润,擅长钻营与换位思考。
但他也是穷苦出身又运气极好的阶级跨越者,是年纪轻轻的董事长。
他想要对她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他要是想要玩死她,也实在太过容易。
或许陆先生现在对她有短暂的兴趣,之后呢?
面对陆先生,她连最坏的结果也无法预料,因为根本想象不到。
孟禾璧攥着自己的双肩包,嘴唇微动,最终双肩卸了力,一片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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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世锋大厦出来,齐阳跟在她身后。
齐阳:“孟小姐,陆总有会走不开,他让我送您。您要去哪?”
孟禾璧整个脑子都是乱的,摇摇头:“谢谢你齐先生,我想自己走走。”
齐阳在下来前已经收到陆明影的指示,帮她派了车:“那您注意安全。”
孟禾璧点点头。
齐阳送走了人,重新回到办公室。会议还有十五分钟,陆明影抽空咬了一支烟吸,眸中有些被难掩的不愉,不似在孟禾璧面前那般温和。
齐阳进门,闻到烟味后顿了顿说:“孟小姐的方向应该是回家了,没去酒店。”
陆明意料之中的摆手:“她胆子小又恋家,不会回去的,把房间退了吧。”
“是。”齐阳拿出手机通知酒店退房,临走前又问了一句:“顾总那头撑不了多久了,孟小姐她...”
“再等等。”陆明影烦躁的将烟头碾灭。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求哪门子的心甘情愿。
/
时隔一周半再回家,孟禾璧将包搁在玄关上,默不作声的换鞋。
“檀檀回来了?”孟元清穿着围裙出来,手里还举着个铲子,亲昵的拉住她的手,“爸爸一周不见你,你都瘦了。好在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孟禾璧默了下,没应声:“今儿您做饭?我妈呢。”
孟元清“瞎”了声:“我哪有做大菜的本事。你妈已经把鱼和牛肉炖上了,我就炒几个简单小菜。你弟弟来电话了,她在屋里头和他视频呢。”
孟禾璧点点头,话很少,问厨房有没有要自己帮忙的,孟元清说没有,让她歇着,她便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上随机播放的画面出神。
于是在陆明影办公室的一幕浮现眼前——
她最后还是拒绝了陆先生的提议。
她说:“陆先生,我们身份地位不匹配,我想您更适合一位与您旗鼓相当的妻子。”
她的话讲的冠冕堂话,实则是怕了陆先生。
怕自己玩火自焚,与虎谋皮。
说完这句话,她安静的等待陆先生的劝降,或者大发雷霆。然而这些全都没有出现。
他只是慢慢走过来,温柔的握住她的肩膀,叹气:“抱歉,是我不好,吓到你了。你还小,不想这些也是正常的,我不该逼你。”
这番举动简直让她恍惚到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陆先生。
何至于,他何至于要对自己如此温柔。
陆先生可能不知道,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与其温柔,他还不如强迫自己,起码那样她能破罐破摔,引颈就戮...
...
“檀檀,来舀米饭。”
孟元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来了。”孟禾璧一身虚汗的应声。
今天上午孟元清的消息后溶津两小时发来,他说希望她能回家吃顿饭,他们想和她聊聊。
那时她刚从陆明影的办公室中出来,整个人神情恍惚,觉得自己眼前重山难越,无路可走。
孟元清的邀请让她心里松了神。他们要与她好好聊聊,那就聊聊,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应了声后,她步伐浮软的去碗橱里找舀米勺,先拉开前三个抽屉,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去右面的柜子里找,低头翻找着问:“爸爸,舀米勺在哪里啊,我怎么找不到。”
孟元清随口:“柜子里看看呢。”
“没有啊。没找到。”
“在台面旁边的沥水篮里。”严霁凌没好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说着,严霁凌快步走过来,越过孟禾璧的肩膀,从沥水篮里找到舀米勺,利落的盛了三碗米放在桌子上。
“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读书读书,读的人都傻了。”
孟禾璧默不作声的坐到一边,不欲往枪口上撞。
孟元清清咳:“霁凌,吃饭。”叫嚷着让女儿回来的是你,回来了又发牢骚的还是你,怎么一刻也不消停。
严霁凌也怕再将人逼走,闭了嘴。
时隔一周半,一家三口再次坐到饭桌上吃饭,严霁凌悄悄观察孟禾璧的脸,见没什么红肿,这才松了口气。
母女哪有隔夜仇呢,总会化解的。
严霁凌给孟元清夹菜的时候也给孟禾璧夹了块牛肉,随口说:“你弟弟说签了国内的公司,两年后就回来。”
严霁凌说这话时有种不同于前几日的轻松与喜悦,她好像忘了自己昨天上午去做过什么事情。
孟禾璧僵了下,淡淡应声:“我知道,溶津和我说了。”
“回来就好啊,他一开始还说美国科研环境好,不想回国,可把我急坏了,又不好拦他。这下好了,我们一家子能团聚了。”
“是。这下你终于能放心了,两年很快就过去。”孟元清也高兴。
“你弟弟也惦记你呢。”严霁凌终于有了笑头脸,给女儿夹菜也夹的越发顺手,“你爸和他说起家里的事,他说支持你读博,还说要给你钱,供你读。你弟弟很亲你,檀檀。”
孟禾璧看着几乎要冒出尖的饭碗,深吸气,不想把心里话讲出来。
溶津与她亲厚,也需要母亲极力说明的东西吗,母亲想说什么,让她对溶津这个利益获得者感恩戴德么?怎么溶津的一句“支持”,她的读博就师出有名了?
“我知道他惦记,您不用一直强调。”
孟元清看见女儿忽然的沉默,忙把话截断,提醒严霁凌:“跑题了。你忘你要你和檀檀说什么了?”
“哦对。”严霁凌心情好,也没在意她的态度,清了清嗓子:“读博这个事情,我昨天想了一夜,觉得还是行得通的,既然如此,你就读吧,而且你在徽南读,留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也安心。再加上你们校长今天也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找了我以前的老领导来说和,说坚决不让你退。我这个老领导带我好多年了,我真是不好拒绝。你啊你,真是好大的面子,请了神仙来帮忙了?”
孟禾璧夹菜的手一顿,忽然就有点想笑。
神仙?
可不么,财神爷,姓陆。
一餐饭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吃完了,陆先生连面都没露一下,就替她,不对,替她整个家庭解决了大麻烦。
吃过饭,孟元清出门找老友们下棋,孟禾璧和严霁凌去厨房洗碗。因为昨天的事情母女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尴尬,洗完间隙,整个厨房都静悄悄的。
洗到一半,大约是严霁凌先忍不住了,她忽然叹气,声音寥落:“檀檀,打你是妈妈不对,妈妈和你道歉,对不起。”
严霁凌从来没打过孩子,这么多年,她连碰都舍不得碰他们一根手指头,昨天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打人,连她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更遑论孟禾璧得有多受伤。
严霁凌转身看向女儿,只见她低着头,头发用一根皮筋束着,乖巧的不得了,心中伤痛更甚。
孟禾璧被注视着,手上洗碗的动作未停,只鼻腔涌上酸涩,轻声:“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她能读书,溶津能回来就好了。
她不想再去计较孰是孰非,这几天几人的争吵、动手,还有翻出来的陈年旧账都让她感到疲惫,她实在不想再计较了。
严霁凌“哎”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干活。
她也是个要强的性子,爱面子,抹不开脸,说一句“对不起”也把事情翻篇了。
此后几天,家里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孟禾璧的手机也十分的安静,她偶尔会点开那个山水头像,发现陆先生果真再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那天她离开陆先生办公室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下次联系,希望是你主动给我发消息。」
一派温和,宛如君子。
孟禾璧盯着那个头像看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最后退出界面。
严霁凌最近对她态度极好。
孟禾璧不再撒谎,心情也变得不错,母女两人再次回归到以前的相处模式,偶尔斗嘴,其余时间孟禾璧就在房间安静读书,或者帮家里做些家务。
直到有一天晚饭,严霁凌忽然和她说起一件事。
与其说是忽然,不如说是蓄谋已久。
严霁凌微笑着:“檀檀,妈妈答应你读博,你是不是也能答应妈妈一件事。”
孟禾璧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皱眉:“你先说。”
严霁凌和孟元清对视了一眼,然后严霁凌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要真要读博,婚姻大事就得早点考虑了。你胡阿姨你还记得吗,她小时候还抱过你,我昨晚拜托她帮你留意一下她们单位的青年才俊,正好,她今早就发我发来一个小伙子的照片,模样比小李差点,但人家工作好,是公务员,工作还清闲,以后也能帮你顾家。你改天去见见?”
果然,虽迟但到。
孟禾璧叹出口气,将手机推回去,预判她的行动:“要是我不答应,您是不是会一直给我找?”
严霁凌干笑一声:“我这个岁数不就是干这些事儿么,你要是一直看不对眼,我就只能一直给你找了。不光是你,等你弟回来也是一样的。”
孟禾璧忽然就笑了。
第一次觉得有个弟弟真好。
什么是兄弟姐妹呢,就是这时候出来分担压力的。
“您先别联系见面,我再想想。”
晚上洗过澡躺在床上,她想起溶津,思虑再三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和兴恒的签约合同有没有被取消。
她想,溶津可千万要回来。
孟溶津懵懵的:「没有啊,为什么要取消,这是违法的。」
孟禾璧几乎要气笑,这个傻白甜。
孟禾璧:「人家要毁约,还怕这点违约费?」
孟溶津被她提醒了,十分钟后给她回消息:「我又确认了,没有毁约,联系我的齐先生今天中午又给我发过邮件,说还要给我加薪。」
孟禾璧吃惊:「加薪?」
/
陆明影收到小姑娘的消息是在两天后,短短几个字,不知她字斟句酌多久。
小朋友:「方便见您一面吗?」
当时陆明影正在开会,看见等待已久的信息,微不可查的扬了下唇。坐在旁边陆霜岫见他心不在焉,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低呵:“跑什么神儿?”
陆明影轻轻“嘶”了声,忽然笑了声,“您这手劲儿可越来越大了,照顾姑父给你练成专业护工了啊。”
自打一周前就阴云满天的人忽然开起玩笑,陆霜岫眯了眯眼,悄悄给他递纸条:“搞定了?”
陆明影自顾自的笑了下,没有应答。
消息是早上发的,但孟禾璧一整天都没有收到回复。
而在漫长的等待中,她敏锐的察觉到,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陆先生手里。
她有点生气,干脆将手机甩在一旁。
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最后一直等到晚上,她才收到回复——
陆先生维持一贯温和体贴:
「想吃冰淇淋蛋糕吗?」
「人肉递送,还凉着。」
孟禾璧在看到“人肉递送”四个字,吓了一跳,慌忙打字:「您在哪?」
陆明影发来一条语音,话里带笑:「你家楼下,小朋友。」